第8章 鶴鶴
鶴鶴
此後也玩了些過分或不過分的玩意。
有時候西宮鶴影主動些,有時候首領宰主動些。西宮鶴影并不介意在床上如何,他是個變戲法的,算是半個演員,要做什麽都能迅速地抛下臉皮,甚至叫他扮成另一副模樣,也未嘗不可。
全看他願不願意花費心思。
說是留一個月,其實時間到了,也沒有離開。該玩的都玩得差不多了,後面幾天他愈發憊懶,又過了半個月更是沒有了興致,每次都算好了時間,首領宰想做他就逃,總之便找個地方窩起來。
反正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他沒有那個義務陪着。
都說拔x無情,鶴鶴多少沾點——想必首領宰也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找人捉他,他只需要在正常的時間出現,不遠不近地窩着就行。
又過了半個月。
他被捉住了。
首領宰端着一點沉沉的笑,彎着眼睛打量他:“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西宮鶴影:“哪能啊,這不天天見嗎?”他又沒跑出去。
此時西宮鶴影是剛洗完澡,算錯了時間,又或者恰好被首領宰算到了,抓了個正着。他也不惱,絕口不提這段日子的貓鼠游戲,乖乖地披了浴巾,要去睡覺。
“這麽累,想必是沒空出門了。”首領宰忽然說。
西宮鶴影盯他:“去哪?”
首領宰只說別的:“也不知道月月最近怎麽樣。”
西宮鶴影的眼珠動了動,整個人陷進被窩裏,慢慢地把浴巾丢出來了。他像是不高興又像是習慣了,“唔”了一聲:“真壞啊,首領。”
首領宰等他回複。
“你想要口還是手?”西宮鶴影把問題抛過來,“腿也可以。”
“你想要什麽?”首領宰也把問題抛過去。
西宮鶴影往被子裏躲了一點,柔軟的被窩頓時鼓起來一團,看着特別乖巧溫順。首領宰卻知道鶴鶴這樣是要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了。
“想□□——死你。”
果不其然,鶴鶴發出了一些不高興的聲音。
“說髒話了。”
“陳述事實。”
“那你來。”
“不想來。”
“……”首領宰走過去,壓在床邊,也有點不高興,“我又沒逼你。找你你不高興,帶你去找月月也不高興,我可不擅長哄人。”
想了想,他又問:“怎麽不願意見到月月?”
西宮鶴影埋在被子裏,非常安詳:“丢人。”
不知怎的,他不太想要月月知道他和首領宰亂搞。雖然八成已經知道了,可是沒見面之前可以當鴕鳥,見面之後必然是瞞不住的。
怪丢人的,他那麽大個人了,在這裏被人拉着黏黏糊糊,而且還是因為自己沒管好自己,招惹了貓貓。
“和我在一起丢人?”首領宰的聲音提高了。
“嗯?”西宮鶴影從被窩裏探出頭,避開了言語陷阱,“什麽時候承認和你在一起了?”
看見首領宰不言不語,他又躺回去:“我要睡覺,不做拉倒。”
“不穿衣服睡?”
西宮鶴影平靜道:“真理直氣壯啊,你把我衣服都拿走了,竟反過來說我。是覺得把衣服藏起來我就走不掉了嗎?”
“對不起。”
首領宰摸到他的手,發覺西宮鶴影是真的有些生氣。有時候在床上被玩得很過分都不會生氣的人,提了他弟弟,卻生氣了,而且只提了那麽一下。
首領宰便知道拿這件事威脅确實是有效的,只是以後都不能再做。
“我真心的,如果你想他,就去看看。”
他慢慢地伸進被子,握住。
手冷,被窩裏暖和,西宮鶴影哼了一聲,眼神微微渙散了:“我不要你的真心……也不用來表真心,我又不傻。”
“……”首領宰不知道想了什麽,“我想要。”
“……”
西宮鶴影心想自己這些天也算把首領宰給逼直白了,硬生生叫他把自己的性格捋直,說點人話。
他心情好了一點點,從床頭撈了一杯水,淺嘗了一口,又放下。
鎮定自若地問:“下了什麽藥?”
“安眠藥。”
西宮鶴影又喝了一口。
首領宰的話才慢悠悠地飄起來:“想了想沒放安眠藥,放了另一種。”
西宮鶴影喝了第二口。
反而首領宰愣住了:“你……”
“反正……”西宮鶴影微微一笑,“死在床上的不會是我。”
不知道過了許久,首領宰慢慢移開了視線——幸好他只是往水裏放了點維生素片,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鶴鶴似乎只是随口一說,可他聽見的時候,居然覺得身體裏生出一股熱流,橫沖直撞,彙集起來弄得人口幹舌燥。
他接過水杯,直接一口全喝了,毀屍滅跡。
西宮鶴影也愣愣地看着他。
就看見首領宰面無表情地扯開衣服:“熱。”
“……”
鶴鶴真的沒有忍住,發出了一陣狂笑,笑完又變成了喘,呼呼地窩成一團,去親首領宰的眼睛。算是被哄好了。
……
首領宰答應的,還是會做一做的。
所以西宮鶴影終究是看到了月月。他心裏是緊張的,但是不說,特別遵守魔術師表演的撲克臉原則,越緊張整個人就越缥缈,都快繃緊成雲端月、山間風了。
首領宰沒有陪他一起等,他也不想見到其他人。
終于,在天黑之前,他瞥見一抹白色。
“呀……”
西宮鶴影發自真心地笑起來,遠遠地瞅見就已經高興極了,從樹枝上蹦下去,頓時成了可以觸摸到的真實人物。只是他還沒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就看見轉角處黏着月月走出來的,還有另一人。
真是最近看膩了的一張臉。
鶴鶴對某人的奇妙厭惡感上升到了新的巅峰。
“咦?”棕發的青年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指着西宮鶴影,“你怎麽在游戲裏捏了一個這樣的NPC?”
西宮月昳眨了一下眼睛,神色不變:“不可以嗎?現在這家公司51%的股份在我手裏,我想做點有趣的東西。”
“那也不必把現實的東西原原本本複刻一遍……”太宰治卻有別的擔憂,“本就是全息游戲了,沉迷進來,分不清現實可怎麽辦?”尤其是那些NPC。
“我像是那麽傻的人嗎?”
太宰治不說話。
西宮月昳看他思考,那是完全不管的。他現在逐漸放飛生長,本來決定好休學一年玩耍,但躺了兩個月就耐不住了,重新回了高中,而且比原來更加認真學習。他也沒瞞着太宰治,獲得正常人的學歷,接手全部資産同時擴張些許,算是未來十年的小小計劃。
最近沉迷游戲産業,他甚至上下活動了一下,把太宰治也拎過來,把人徹底洗白了然後陪他上學,幹脆一起考個文憑好繼承家業。
太宰治沒有想過自己好多年工作經歷了,還得回到高中上學,在課堂經常坐立難安。老師同學也大多坐立難安,想着班裏的天才/問題學生已經夠多了,多一個實在痛苦。
他以前真不相信月月會特別卷,結果到頭來發現自己只是沒有遇到卷的時候,月月是一款卷上兩三年,躺平十幾年的,蔫壞蔫壞的人。
“哥,好久不見。”
西宮鶴影看着西宮月昳同自己打招呼,表情特別鎮定,不怕太宰治猜,也不怕太宰治知道。
“好久不見。”他的視線落在西宮月昳臉上,把人細細地看了一遍,覺得最近并沒有發生什麽事,月月看起來過得也不錯,這才徹底高興起來,輕輕地抱了他一下。
“太宰君。”
“嗯?”
“快臨近期末了,太宰君作業寫完了嗎?”西宮月昳很自然地握住太宰治的手,仿佛談男朋友就是為了這一刻,“我數學作業就靠你了,你知道的,110頁到120頁都要寫。”
太宰治看着如此逼真、和現實別無二致的西宮鶴影,本來就皺緊眉頭,聽見作業更是愁上加愁,搞不懂為什麽創業成功了還要在這裏寫作業——可能是月月的某種樂子。他思索片刻:“別在游戲裏玩太晚,不能超過半小時。你知道的,讓你再接觸全息游戲已經是破例了。”
西宮月昳:“哎呀……你放心,我又不會在游戲裏捏十個八個你出來,左擁右抱偷情什麽的。”
太宰治:!!!
他恍然大悟了什麽,但是來不及了,被西宮月昳拿管理員的權限踢了出去,短時間內是加載不進來了。
西宮鶴影看着月月逗貓貓玩,一時間覺得有點意思。
可惜他遇到的貓貓經不起逗,脆弱到一開玩笑就可能找豆腐撞死——也不會真的把人玩死,只是每次他開點玩笑或者說點什麽,首領宰的精神狀态就會往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漂移。他本來就已經像是一張被水浸透的濕紙巾了,任何的傷口出現在上面,都沒有辦法愈合。
岌岌可危。
所以他沒有選擇離開。
就是有點累了。
見到西宮月昳,他第一反應也是累了。兩人沒有去游戲裏其他的地方,直接躺在陽光下,樹蔭裏,互相靠着不說話。
許久。
“哥,最近怎麽樣?”
“我年紀比你小。”西宮鶴影說是這樣說,可行為上還是習慣性地縱容月月,随便他躺在身上,即便腿麻了也不要緊,“也不怎麽樣,給某人當小金絲雀。”
西宮月昳若有所思:“我倒是想試試……”
“誰舍得把你囚禁play?”西宮鶴影的聲音冷下來,“他要是敢,就別再進家門了。”
“唉……所以玩不成嘛。”
說了一會兒,西宮鶴影又習慣性地想了一下首領宰。
和太宰治不同,太宰治因為從小就被月月掰扯,長成了一只在所有太宰裏面也算得上健康的太宰治。但是首領宰就不一樣,本來就被弄得破碎了,卻又在跳樓前夕被他們撈了回來,勉強拼好了,也不是很健康。
經過他的嘗試,首領宰大抵是沒有辦法變健康了。人生沒有多少個二十年,他的前二十年已經固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何況他不是那種擅長拯救他人的人。
如果救贖,只是所謂地把對方所有牽挂系在自己身上,那這救贖又有什麽用?
他是希望對方能夠為自己活下去。
和月月說了一會兒閑話,月月便回答:“我也這樣……不過我也蠻喜歡太宰君的,就當搭個夥。”
游戲裏沒有熟人,他被西宮鶴影抱到樹上,又看見鶴鶴一翻身也上來了,兩人在樹枝上晃腿:“反正你我都差不多,很難對一樣事物産生特別高的熱情,很難不管不顧地愛上什麽,不讨厭就當不錯了——你肯定是不讨厭的,否則不會和他做。”
“你可是我哥,怎麽變成我開導你了?”西宮月昳慢慢停止了在樹枝上晃,“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雖然我希望太宰治能為了自己變得更好,而不是為了我,可偶爾地放縱他依賴我、放縱我自己去依賴他,反而好像更舒服了,也許有時候這不是一件壞事。當然,不要過頭就行。”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
很快,西宮月昳下線了。西宮鶴影在游戲裏躺了一會兒,也下線了。
他從游戲裏退出來,打開游戲艙,蹑手蹑腳回到房間,卻看見首領宰早就在等着他了。
淩晨三點。
“看着我做什麽……”西宮鶴影頗為訝異地說,“你醒那麽早?”
淩晨……三點。
首領宰安然躺了下去,什麽都沒想。準确地來說,是鶴鶴進游戲之前把他幹傻了,一覺睡了太久,醒過來都覺得木木的。
反正下次是肯定不敢玩小花樣了,哪怕瞎編的也不能,要不然容易被變成真的。
他按上自己的小腹。
“我……”
鶴鶴看他摸肚子,眼神溜達了一圈,發覺沒什麽食物。他向來對自己有較為嚴格的身材管理,自己住的地方絕對不會囤吃的。但首領宰被他折騰狠了,估計是昏睡了一天,此時肯定餓了。
他扒拉了好一會兒,才從外套裏找到了一塊墊肚子的餅幹,又倒了水。
投喂貓貓是一種樂趣,可貓貓厭食,樂趣就大打折扣。
雖然貓貓厭食,但貓貓下面好像不厭食。
喂完了餅幹,結束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西宮鶴影腦袋一歪:“我要出門去了。”
首領宰一口餅幹不上不下,握住他的手:“唔……?”
“會回來的。”
“唔……”
“我們維持這樣的關系就很好了。”西宮鶴影才不要讓他說出話來,“就當互相纾解欲望。”
“……”
“又不是不回來了。”他躺下去,“你非要和我在一起,就要原諒我心動得慢一點,喜歡自由一點。我想你在這裏也挺好的,這樣我遠游出門,總有一個地方可以挂念。”
“可以嗎?”
首領宰愣愣地看着他,微光下一雙眼睛十分動人,鶴鶴也如此。
可惜他們是大人了,掉眼淚是小孩的特權。
“每次回來我要看見你還好好的,不能瘦了。”西宮鶴影笑嘻嘻地翻了個身,摸到首領宰肚子上,“當然,吃一點別的也可以,我不管你的。”
“那你呢?”首領宰問,“會去吃點別的嗎?”
“你一個就夠煩了,我沒什麽興致。”
首領宰如釋重負。
和月月事先打點過就是好啊,直接兩三句就把鶴鶴勸好了。他想。也不知道鶴鶴知不知道月月把他賣了。就算知道,鶴鶴大概也不會和月月發脾氣,最多就是再把他給……吃一次。
想想昨天晚上首領宰就覺得心裏發毛,鶴鶴說到做到,他真覺得自己差點死在床上。
太丢人了。
現在塵埃落定,他心情終于好起來。雖然說被折騰地夠嗆,但他還是往邊上挪了一點,很自然地躺到某人的懷裏,貪戀這一點溫度。
時間很長,未來也很長。
只求此刻心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