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ider
Cider
“……”青木憐緩緩地松開手,“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他心虛了。
琴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我死了,變成鬼了。我的身體消失了……我很無聊。”他輕輕地說,“琴酒,你是我找到的第一個熟人,其他人都……”
他表情一轉:“哎呀,其他人都不熟。”
沉默中,只能聽見琴酒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這仍舊不能解釋。”
哪怕青木憐在有些時候會做出黏人的事,但這人剖開來,心是冷的,絕不會放縱自己沉溺在身體感受中,如果這幾天的事情真的是青木憐做的,那未免有些太幼稚了。
“我變成鬼了嘛!”某只小鬼大聲地說,“鬼就是很情緒化的生物呀,我要把你綁起來吃掉,像伽椰子一樣在被窩裏吓你。”
他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麽要拿走琴酒的衣服,也許只是一時興起。青木憐把琴酒抱得更緊了,“你以前都不會質疑我的。”
“為什麽我不能回頭?”
“因為我死得很難看。”
琴酒猛地回頭。
青木憐就站在那裏,根本不像他說的那樣,死得很難看。他就那樣地站着,雙手垂落,身上裹着一件對他來說過于寬松的白色衣服,頭發順溜地滑下去。他好像是瘦了又好像沒有,依然蒼白,依然睜着一雙偏圓潤的眼睛。
充滿了一種天真的殘忍。
如此的……鮮活,就像他從未離開過。
可琴酒确實是見過青木憐的遺體的,也确實是見過那一枚小小的墳茔。
琴酒沒有給人上墳的習慣,于是他從未靠近過。
但此刻,他回想起來,竟發現找自己把那一刻的記憶記得如此清晰,它們似乎從未在他的記憶裏淡忘過。他記得青木憐的手臂,因為數日的輸液而顯得不再健康,青色的靜脈仿佛即将幹涸的河流,在那條胳膊上蜿蜒交錯。他記得那份單薄,記得那份蒼白。琴酒觸摸過不知道多少次死亡,大部分是其他人,少部分則是他自己。
他有些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對那一份死亡記得那麽清楚。
“琴酒?”青木憐有點疑惑地看着琴酒,甚至有點不敢相信,“你是在發呆嗎?”
像琴酒這樣常年游走在生死邊緣,訓練有素的人,實在是很少會發呆。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如果我是異能力者有意制造的陷阱,你已經死了。”
“我知道了。”琴酒下意識應了一句。
不過,他們誰都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什麽幻影或是記憶錯亂,而是真實的一片靈魂。
“Boss……”
“我已經死了。”青木憐打斷了他,“你可以換一個稱呼。”
“比如?”
青木憐思考了一下:“唔……要不和月月一樣,叫我憐醬吧。”
琴酒的臉色就好像青木憐說了什麽很可怕的話一樣,眉毛開始變得扭曲,就像是一個踩到了雨水的長毛貓,整個擰巴起來。
要他說出憐醬這個詞,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那随便你了。”青木憐幽幽地飄在沙發上面,蜷成一團,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身體穿過了沙發,完全就是一片沒有重量的幻影。
琴酒盯着青木憐和沙發觸碰的地方,就像游戲穿模一樣,令人不得不在意。
青木憐确實是死了。
他如是想。
而他确實是瘋了,居然看見了他的鬼魂。
青木憐又說:“我想抱一下你。”
他是向來不會征求他人同意的,在說的時候就已經站起身跑到琴酒身邊了,輕輕地貼過來,幾乎感受不到有重量:“像這樣被你看見,還有剛才推你一把,都是需要能量的。過一會兒你就看不見我了。”
“您會在這裏留多久。”
“留到你忘記我為止。”
死亡并不是一次就結束的,生理性的死亡,社會性的死亡,最後一次死亡是被人忘記——青木憐已經經歷過兩次死亡了。
琴酒忽得攥着青木憐的手腕,十分用力,以至于他只感受到了一瞬的觸感,下一秒,他的手就像穿過空氣,撲了個空。
“怎麽了?”青木憐露出擔憂的表情。
琴酒的長發披散下來,落在手臂上,遮住了眼睛,一時間有些看不清神色。
……
青木憐于是想:
太好了,琴酒終于忘記拿他衣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