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岳少涯見過的那些真正的天極境。
無論是陸青絕, 東門正，還是浣花夫人，無論哪個, 看起來都比眼前的這個天極境要強, 也有一種眼前這個天極境所沒有的特殊氣場。
或許那才是真正天極境才擁有的宗師氣度, 而眼前這個, 恐怕和之前遇到的那個天極境一樣, 是個不太正宗的水貨。
他家陸青青讨厭這個氣息, 岳少涯就盡最大努力跑離那天極境身邊, 猶記得上次遇到的那個不太正宗的天極境身體就較為笨重，被他和束風閑遛了很久。
他一轉身跑開，果然見這個天極境和那個差不多, 也追不上他, 頓時放心了許多。
距離拉開很遠之後, 陸青絕終于動了動, 在岳少涯背上寫字, 【無事。】
岳少涯盡量壓下聲音, 仍然顯得聲音有些大，“..你還有多久能恢複？”
陸青絕再次頓住，許久才繼續寫, 【本是三日, 恢複情況不錯, 可提前一日。】
冷眸遮住眼中的神色, 陸青絕已有決斷。
是恢複的不錯，但那是他在不動手護住岳少涯耳朵, 不連續忍受藥效反噬也要移動的時候，現在可提前恢複, 但之後恐怕身體會遭受重創。
聽到還有兩天，岳少涯也不知道該苦笑還是該松一口氣，知道了确切的時間，但兩天也不好撐下去。
背上的重量和體溫陡然沉重起來。
岳少涯咬了咬牙，“那我甩開他們。”
追他們的人除了那些根本堵不到他們的小喽啰，還不知道現在究竟有幾個天極境。
但從沖入風雪中那一刻，岳少涯就見了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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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之前攔住他們的那個，還有一個冷峻的就是那個使用音殺術的天極境，岳少涯的耳朵已經被塞上了，防止再次被音殺術震傷。
剩下三個，瘦高的那個和長竹竿一樣，矮的那個和冬瓜一樣，最後一個普普通通，極沒有存在感，跟在長竹竿和矮冬瓜後面慢吞吞的，像是來打醬油的。
風雪迷了眼睛，急促的喘息呼出一道道白氣，岳少涯急速奔跑，額上浸濕了汗，又風幹了，變成一片冰涼緊貼在額頭上。
“少涯...”陸青絕的低喃聲傳不到耳中。
岳少涯的耳朵從被音殺術震傷後，就不太靈敏，連帶他們逃跑時的各處動靜也聽不到，後來還被塞上了，更聽不到動靜。
而陸青絕卻對這種音殺術無知無覺，不斷在岳少涯背上輕點，有時寫字交流，有時給他指引方向，聽動靜躲避追兵。
金燕令此時起的作用并不大，小喽啰在金燕令在時，根本近不了岳少涯的身，而那些前來追捕的天極境雖然可以穿透玄陽寶衣傷到岳少涯，卻并不能在系統自帶的輕功裏追上岳少涯。
所以岳少涯至今安然無恙，即便背了一個人，依舊疾步如飛。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有些熬不住，無論他的真氣再怎麽雄厚，都比不上那些天極境，連續的追逐之下，對真氣和體力都是極大的挑戰。
濡濕的汗水凍成冰，最後又被騰騰的真氣化開，岳少涯此時身上籠罩了一層白霧，像極了奔跑在雪山中的踏着雲氣的雲崖白鹿。
只是這頭白鹿如今已經有些分辨不清方向了。
“少涯...”
明知岳少涯現在耳朵聽不到聲音，陸青絕仍舊不時低低呼喚一聲，來确定岳少涯還在，岳少涯還好好的。
白雪中一點白氣團不斷移動，起伏在皚皚雪山上。
跑了太久的岳少涯神志已經模糊，只顧着一直往前跑，久久沒有給予背上的人回應，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肉餅，喂到背面。
在這種境況下，餅在岳少涯懷裏先被汗浸濕，又被真氣蒸幹，根本說不清是什麽味道，不能說好吃，但卻仍舊帶着一絲體溫，一點松軟。
陸青絕一口一口咬上去，努力吞咽着，不知吃下去的東西是什麽味道，但要保持清醒和體力，要一起活下去。
真狼狽...
輕扯了一下嘴角，陸青絕低聲繼續說着，邊說手一邊在岳少涯背上劃着書寫，“...少涯，東南五十丈之外有人，避開。”
“...前方有個二十多人小隊，沒有天極境，直接沖上，不用管。”
風雪不曾阻隔陸青絕的視線，在他眼裏，岳少涯睫毛低垂，雪花飄上去，化成水，又凝結成冰晶，臉上帶着幾分猛然，還有執著堅韌。
陸青絕看着人，忽的停下，說道：“與我同在。”直到消逝。
靈魂的盡頭，便是他們的永恒。
“嗯？”岳少涯擡眸，茫然眨了眨眼。
陸青絕失笑，寫道：【怎麽？】
“困了。”岳少涯回答，因為困倦，他表情看起來更茫然了，頭還一點一點的，是真以神游狀态在逃命。
明知此時的狼狽不該去笑，陸青絕仍是忍不住，目中透出笑意轉過頭看向遠處。
茫茫的雪天已經變成了雪夜，一輪明月挂高空中。
雪似乎小了。
“想休息一下麽？”陸青絕邊問邊寫。
“想。”岳少涯不假思索回答。
整整一個白天了，他們沒有休息過，像兩只被獵人追趕相依亡命的雪狐，在雪中奔跑，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陸青絕伏在身上，“你的功法進境很快，遲遲未能突破一流的原因有二，其一，你之功力不像自身勤修而來，運用并不自如，其二，欠缺一點心境，生死之際，我觀你依舊有一份從容不迫，似有依仗，無法體會舍生忘死的心境。”
岳少涯一噎，困意消散少許，神志為之一醒...
可不是麽，他就算在這個世界死了，只要回歸通道完好，便還能以靈魂狀态存活，劇情結束後，他依然可以回家，對他更重要的是回歸通道，而不是身體是否死亡。
從鬼呼石林回來後，他的回歸通道就有了一定的修複，目前回歸通道雖破，但骨架牢固，還能撐一段時間，他确實不太急。
“吾不知你為何有這份淡定，你的秘密，我不會強迫你說出，但你現在聽我說，閉目，忘卻那些。”陸青絕深吸一口氣，指住前方，“看到了麽？前方已經沒有路了。”
岳少涯擡眸，前方只有一座被雪覆蓋的山，以及左右前後的追兵，除了他們遇到的天極境，竟然還有另外兩個天極境。
這些人在望見他們兩人時，一個個目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喜色，前後左右出路已經被封住，那些人四面八方，以包抄之勢朝兩人圍過來。
這些人的表情，明明并不猙獰，卻生生被岳少涯看出了貪婪和惡意。
耳邊陸青絕的吐息仍在，他知道陸青絕在和他說話，他聽不到聲音，但背上輕柔的指尖告訴他了。
陸青絕壓抑住低啞的嗓音，“山上有一個洞，那是山熊的巢穴，擋在你眼前的這些人，都不算什麽，他們什麽都不是，誰都不能阻攔你，只要你沖過去，我們就能到那個山熊的洞穴裏休息。”
“那裏或許有個幹草鋪成的窩，還有幹淨的水源，我們可以好好睡一覺，等體力恢複了，等我好了，就什麽也不用怕了...”
缥缈的聲音如同在天外，岳少涯好像聽見了那聲音，又好像沒聽見，但他仍揚起自信滿滿的笑，“我知道了...那我們走了！”
回應陸青絕的是一個響亮的好字，接下來，風雪中少年的身影驟然變快，他盯着那座山，眸中倒影着一片白雪，特別亮，像要燒起來似的，沖入風中。
*
藍香主是在一波陷阱中活下來的人之一，他不明白為什麽追一個帶着沒有戰鬥力的半殘廢，自身只有二流水準的少年會狼狽到這種地步。
岳少涯累，他們更累，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背着個人還這麽能跑，藍香主感覺把肺都跑的能咳出來了，和他同行之人更是還不如他。
他們人困馬乏，追了整整一天，才終于在這個地方把人截住，那些個天極境的，人人露出快意和興奮之色。
實在是從來沒這麽丢臉過，截到人時也更興奮，想要一雪前恥的憤怒膈在胸中十分難受，那個小子一定不能讓他死的那麽容易。
然而那個一直在躲避他們的小子此時卻忽然加快了速度，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一反常态以逐日奔月的雄壯氣勢朝着他們沖過來。
沒等他們想明白，手已經先一步出招，沒關系，不需要他們想的太明白，出招就對了！
風雪中奔跑的桃花眼少年卻露出了必勝的微笑，格外耀目..也格外令人憤怒，身上蒸騰的白氣仿佛夾雜着紅光。
近身後，冰雪俱消融。
在茫茫雪夜中，忽然有了一塊沒有雪花的空茫，岳少涯如同一朵跳躍的紅色火焰，燃燒着奔跑過他們身邊，把所有天極境的殺招統統甩落在身後。
片葉不沾。
料敵機先？所有人腦中同時冒出這個念頭，這小子突破到一流了？
同時他們身上一重，仿佛被一座山狠狠碾壓了一下，又仿佛頭上頂了一個大石塊，上面跳躍着一群公牛，不停在大石塊上來回蹦跶。
嘎吱一下，雙足雙腿支撐不住，陷入厚厚積雪中，而那火焰過去的車尾氣這時才襲來，被融化的冰雪全部成了炙熱滾燙的雨滴，刷刷掃過面上。
高溫的水滴比燒開的熱水還要燙，臉皮仿佛被油潑了一下，熱辣過去，後知後覺才感覺出來疼痛，同時化為一聲慘叫。
“混..混賬————”
臉上被燒的起泡，天極境們摸摸臉，崩潰極了，那帶着車尾氣絕塵而去的背影仿佛在嘲笑他們。
“追，他們上了山，更跑不了。”
山上的皚皚白雪在他們面前忽然朦胧起來，霧氣漸漸升起，最後半截山峰的範圍隐入霧中，就此消失不見。
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是怎麽回事！！”
天極境們自持身份沒有直接罵出來，其他的那些藥人們可不是好鳥。
他們多大是資質不佳，武學一道無法突破的小人物，其中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素質也參資不齊，破口大罵起來，罵的一個比一個難聽。
但他們萬無一失的目标确實嘲諷他們似的消失了，活生生從他們眼前溜走。
“上去看看。”
提議的自然是神情難看的天極境，上去探路的人自然也是那些處處低人一頭的藥人。
藥人們無法，只好照辦。
藍香主往上望着，神情恍惚，追擊的藥人損失了很多，此時他已經變成藥人中職位最大的那個，按理說，目前所有人都該聽他指揮。
他點出幾人上去，掏出一只信鴿聯絡上峰。
此時，山上的岳少涯一點從天極境手下成功跑路喜悅都沒有。
他整個人沉浸在一種奇怪又美妙的感受中，剛剛那所有向他打過來的殺招不知為什麽，還未打來，軌跡就已經出現在他心中。
岳少涯清楚的知道怎麽可以避過去，同時身體也随之輕微搖晃，那些殺招就仿佛遇到了泥鳅一樣，岳少涯從指縫裏滑出去，身體還不感覺到累。
之前的疲憊這時全部消失了，丹田內豆大的先天爐火火苗也好像磕了藥一樣，暴漲了三分，一朵小小火焰堅定不滅，燃燒的格外旺盛。
“我突破了？”岳少涯一腔興奮暴漲在胸口。
這種升級後血藍全滿的感覺，所有疲憊一掃而空，精力充沛，岳少涯感覺現在再跑個一天都沒什麽問題。
急于找人分享喜悅，岳少涯往後一掏，撈出青青的手，吧唧就是一口，“原來料敵機先是這種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