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阮春蘭這麽一示弱,首當其沖被連累的就是劉氏。老太太指着劉氏氣得不知該說啥好, “你、你不喜歡嬌嬌, 處處為難她,我也沒說你什麽,畢竟不是你親生的。可春蘭呢?你心裏不痛快就拿她撒氣?你把她當你閨女了嗎?好歹她也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了, 你怎麽下得了手?”

陳氏扶着老太太道:“大嫂,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 你看看你把春蘭都逼成啥樣了?竟然寧願做家賊不認祖宗也要逃離你, 你說說你幹得這叫啥事?”

劉氏臉色變了又變,狠瞪了一眼阮春蘭才道:“村裏打罵孩子的少嗎?平時也沒見她吭一聲,這會兒倒是埋怨起我來了,她的命都是我給的,我把她養大,難道掐她兩下都不行了?”

這還真沒什麽不行的,因為女娃一向不受重視,送人的、賣掉的都有不少, 像阮春蘭這樣在出嫁前被當丫鬟使的也有不少,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從姑娘熬成媳婦,又從媳婦熬成婆, 才算是有了出頭之日。

老太太是最看不慣這種事的,冷冷一哼,“往日你小打小罵的自然沒人理你,但這次你太過分了,簡直就是虐待!老大, 你們的事兒一向不樂意讓我管,那你就自己管,我不跟你們生這份閑氣!你自個兒好好想想,看看這些日子大房都鬧成什麽樣了?再鬧下去還想不想要這個家了?你叫小壯咋看你們?”

老太太拿過三兩銀子,不再看他們幾個不讓人省心的東西,轉身就回屋了。阮玉嬌自然是跟着去幫忙收拾屋子,屋裏到處都亂糟糟的,看着就鬧心。

沒一會兒她們倆就聽見外頭傳來慘叫聲,是阮金多在打阮春蘭。不管阮春蘭裝得再可憐,她偷奶奶銀子是事實,奶奶是他們家如今最大的長輩,她這種行為就是不敬祖宗!而且阮香蘭一直叫不醒,陳氏幫忙檢查了一下,就看見她身上被棍子打出了傷痕,自然就沒人再同情阮春蘭。

若說她偷銀子逃跑是被逼,那她打阮香蘭那麽多下難道也是被逼的?可憐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一樣在家裏長大的,阮春蘭明顯比阮香蘭要壞得多也有心機得多,這絕不是哭幾聲就能抹掉的錯誤。阮金多這些天也壓抑得很了,抓起棍子足足打了她一刻鐘才停手。

阮金多火冒三丈地道:“你想離開這個家就随便找個人嫁了!逃跑?偷銀子?你知道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我們阮家?他們會說阮家人手腳不幹淨、不孝順長輩、不安于室!你個混賬東西,差點連累全家的名聲!你不是想走嗎?我這就給你找婆家,馬上把你嫁出去,你滾了就再也別回來!沒良心的東西!”

阮金多罵完扯着劉氏就回了屋,“砰”的一聲關上門後,屋裏就響起了劉氏的哭喊聲,顯然阮金多這是背着人打媳婦去了。阮金多跟着他奶奶那種磋磨媳婦、重男輕女的人長大,從骨子裏就看不起女人,無論是女兒、媳婦還是親娘。只不過平日裏他基本不理會這些女人,對親娘也保持着表面的孝順,不幹丢臉的事兒。

可這段日子三個女兒連着折騰,親娘打了他、揭破了他的醜事,件件都有這個媳婦的摻和。阮金多自認他就是劉氏的天,打劉氏可比打阮春蘭下手狠多了,把劉氏打得渾身青紫,動一下都覺得疼。不過這次大房的鬧劇沒有任何人幫着打圓場,這次的事兒挺大的,若真被阮春蘭偷了銀子跑了,他們全家的名聲都會被影響。幸好幾個孩子把人拖進了院子裏,沒被外人看見,不然如今等着他們的就是全村的嘲笑了。

阮香蘭暈了半日才醒過來,疼得眼淚不停地掉。等她弄清楚發生什麽事後,忍着疼硬沖到阮春蘭床前狠狠扇了她兩巴掌,罵道:“你個賤人早晚不得好死!你自己做那些下作的事不知道羞恥,居然還打我?你給我等着!我饒不了你!”

阮春蘭可不怕她,立馬拽住她還了她兩巴掌,冷聲道:“你算什麽東西?你搶別人未婚夫還以為很高尚嗎?你比我更無恥!我打你怎麽了?你這些年對你不錯了,你居然嚷嚷着我配不上好親事,你憑什麽毀了我的機會?就許你嫁得好,我就只能嫁個不上臺面的男人?你怎麽那麽自私?”

阮香蘭捂着臉,怒氣沖天地瞪着她,本還要沖上去厮打,可聽到她的話突然腦子一轉,冷笑道:“你個賤人等着吧,自有老天收你!”

阮香蘭跑出去找劉氏說那個“遠親”的事,她也顧不得暴露什麽了,反正劉氏如今的處境比她還差,将來還得仰仗她的夫家,她就不信劉氏會出賣她。被阮春蘭打得那麽痛,還被指着鼻子罵,她感覺受到了侮辱,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劉氏聽說所謂“遠親”只是一個山溝溝裏的獵戶,頓時震驚地瞪大了眼,“這麽說沒有什麽八兩聘金、十畝好田?就是個山溝溝裏的窮小夥花錢買媳婦?”

阮香蘭點點頭,“對,到時候是要簽賣身契的。那山溝溝裏的人攢一輩子銀子就為了買媳婦,一般買完就成窮光蛋了。本來阮玉嬌模樣好、身段好,我好說歹說才擡高了價,如今她嫁不成,換成阮春蘭也一樣,只不過阮春蘭那樣的估計只能換四兩銀子。”

劉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一門人人争搶的好親事突然就變成山溝裏買媳婦了,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若不是十分不在意閨女的,定了這親鐵定得後悔啊。她有些疑惑地問:“人家原來看上的是那死丫頭的狐媚樣,換成二丫那種黑不溜秋的,人家能幹麽?”

“能!咋不能呢?寡婦他們都要,何況阮春蘭這種黃花閨女了!不過價格肯定得低啊,正常的五兩,她這樣讨人嫌的肯定頂多賣四兩。娘,她又打我又陰你的,還敢偷奶奶的銀子,這種人就是白眼狼啊!你想想奶奶這些年有啥對不起她的?以前還對她挺好呢,是她害阮玉嬌發燒,奶奶才不管她的,結果她現在還偷奶奶銀子,她就是心眼壞,絕對養不熟的那種白眼狼,娘你可不能心軟啊,四兩銀子呢!到時候咱們商量着可以對外說二兩,反正二兩聘金在村裏也不算少了,剩下的二兩咱們倆一人一兩,你看咋樣?”

劉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皺眉道:“啥一人一兩?留下的都是我的,你個還沒出嫁的小丫頭還想藏私房錢?你咋不上房揭瓦呢?”

阮香蘭急了,“娘你啥意思?這事兒是我安排的,人是我找來的,要不是我,你能又賺銀子又解決阮春蘭嗎?你咋能一點都不分給我呢?”

兩母女都是自私自利的性子,因為這事兒吵吵半天,最後兩人不甘不願地定了下來,劉氏分一兩半,阮香蘭分半兩。兩人商量好了,就等阮春蘭傷好一點找機會去跟李冬梅說,總不能讓人覺得她們賣得是個病病殃殃不值錢的姑娘。

家裏頭變着花樣的折騰,阮玉嬌卻已經不受影響了,她在半個多月之後做完了給員外府老夫人的衣服,急忙送到了喬掌櫃那裏。喬掌櫃一看到衣服就眼前一亮,再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摸了摸,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就加深了許多,“嬌嬌,這衣裳不錯,真不錯,我有預感,你這件一定能被選上!”

這衣裳不止剪裁好,上面的刺繡也特別好,配色協調、花樣協調、尺寸協調,整件衣服就每一處不協調,而一件好的衣服除了能讓人眼前一亮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有突兀的地方,阮玉嬌顯然把這衣服做得極好。

聽她這麽說,阮玉嬌也松了口氣,露出了笑容,“有掌櫃的這句話,就算沒被選上也無所謂了,以後還有機會努力。”

喬掌櫃最欣賞她這不計較得失的性子,笑道:“好,你往後的路還長着,指不定往後都要人求着你動針線呢!來,這件衣裳是精品,我先給你二兩銀子。”

阮玉嬌忙擺手推辭,“掌櫃的使不得,這衣裳還不知能不能被選上呢,我不能要你的銀子。”

喬掌櫃笑起來,“你這傻孩子,這衣裳做得這麽好看,就算沒被選上也可以賣給別人,能賣挺高的價呢,能穿上這類衣裳的人家都不差錢,賣得便宜人家還覺着掉價呢!別多說了,我先給你二兩,若賣出高價得了賞銀,我再看着給你添點,這都是你應得的。”

阮玉嬌接過二兩銀子緊緊握在手中,加快的心跳慢慢平複,逐漸蔓延出無盡的喜悅來。靠做精品賺錢一直就是她的目标,她第一次接這樣的活兒,竟然賺了二兩銀子,頂她平日裏做半年的衣裳了,足以證明她手藝的精湛!

上輩子遮遮掩掩一心想離開員外府自己過日子,從沒暴露過出色的才能,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藝已經這麽好了,她不是個無能的賠錢貨,反而是個比村裏男丁都有本事的好姑娘。這二兩銀子不僅讓她了解了自己的手藝在什麽程度,更讓她徹底建立了自信。她一個人就能活得很好,很好很好,她愈發堅信這一點了!

這麽高興的事當然要和親近的人分享!阮玉嬌特地買了大骨頭和五花肉,還買了一小袋精米,笑容滿面地回村了。當然,她是把好東西放到背簍最底下的,用布料什麽的蓋住,不然被人知道了又是一場風波。

正好這一日阮金多又和劉氏發生了口角,一個破口大罵,一個哭哭啼啼,氣得老太太直接摔筷子回屋,眼不見心不煩。等他們都吃完飯回屋歇着的時候,阮玉嬌就跟老太太說:“奶奶您跟我去看看莊婆婆吧,正好我有一件大好事要跟您說,保管您聽了之後就顧不上生氣了。”

老太太好奇了起來,想着在家也是生氣,便和阮玉嬌一起走了。路上走到沒人的地方,阮玉嬌湊到老太太身邊低聲道:“奶奶,我之前偷偷做的那件衣裳你還記得嗎?今兒個我送過去了,掙了二兩銀子!”

“啥?你說啥?”老太太吃驚地看着她,腳都忘了邁步了!

阮玉嬌笑嘻嘻地道:“二兩銀子啊!奶奶我做一件衣裳掙了二兩銀子,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老太太果真笑眯了眼,激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拉着阮玉嬌一直道,“嬌嬌出息了!我們嬌嬌出息了啊!太好了!這可真是個大好事,大好事!”

接着老太太想到什麽,急忙往四周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嚴肅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再告訴任何人,嬌嬌,咱們沒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沒有防人之心。人心是最難猜的,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你可千萬要把嘴閉嚴實了,不能守住自己的銀子時,萬萬不能叫別人拿你當成搖錢樹使喚,記住沒?”

阮玉嬌連連點頭,“奶奶我記着呢,您放心,我不會被人欺負的!”

想想這段時間家裏發生的糟心事,阮玉嬌确實沒落過下風,老太太這才放心了些,又高興起來,越看孫女越驕傲,這是她養大的孫女啊,聰慧懂事、心靈手巧,這可真是老天爺給她的恩賜,讓她老了老了還能看到個這麽出息的孫輩,她就算立時死了也死而無憾了。

到了莊婆婆家,兩個老太太自然有話聊,阮老太太是個很健談的人,盡管莊婆婆話少些,但她們倆還是相處得很愉快。

阮玉嬌之前就來炖上紅燒肉了,這會兒掐着時間過來,正好炖熟了,香味都能從竈臺飄到屋裏去。阮玉嬌急忙把飯菜扣住,端到屋裏的桌子上,然後關門關窗,免得被外人發現她們吃好吃的。一個窮了很久的人家突然傳出肉香是有很多好事兒的人惦記的。

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說笑,氣氛溫馨,比阮家的低氣壓不知好了多少倍。阮老太太也難得放松了下來,不再想那些鬧心的事兒,看着莊婆婆這樣,她突然覺得每個人其實都有很多的不如意。莊婆婆無兒無女晚景凄涼,看着是很可憐,可她算是子孫滿堂了,卻鬧心得睡不着覺,也沒好到哪去,說不上誰比誰更幸福些。唯一幸運的是,她們倆都遇到了嬌嬌這麽乖巧懂事的晚輩吧,這孩子對她們真的是全心全意了。

這幾日的工夫,劉氏母女三個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劉氏和阮春蘭都很有自知之明的降低了存在感,幹活、吃飯、睡覺,一句話也不多說,免得惹人厭煩,倒是讓家裏消停了不少。其實劉氏和阮香蘭已經去李家商量過阮春蘭的親事了。李家媳婦本來誇下海口要幫被人牽線呢,誰知一問閨女被閨女埋怨半天,這才明白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李冬梅也沒說實話,只是讓李家媳婦覺得男方身體有毛病,所以才願意出那麽多聘金。這次商量着把人換成阮春蘭,本來李家媳婦以為肯定不成的,還嘲諷了劉氏兩句。誰知阮香蘭和李冬梅私下裏嘀咕一通之後,就把這事兒給定下來了,只不過聘金從八兩變成了二兩。

同樣一個小夥子,娶阮玉嬌給八兩,娶阮春蘭就給二兩,換誰都覺得這是屈辱啊,可劉氏竟然還挺高興的樣子。李家媳婦看不明白,也不樂意摻和了。她明明只是幫親家親戚牽個紅線,怎麽還弄得這麽鬧心?幸好這次似乎是兩邊有意,不用幹啥就給定下來了。

劉氏回家跟阮金多說了這事兒,二兩銀子把阮春蘭嫁了,雖說對比那八兩太少了點,但對比別人家的閨女又挺正常。關鍵是上次阮春蘭做出的那件事太讓人膈應了,留着她在家總覺得不踏實,得時刻擔心她會不會偷東西,會不會偷跑了敗壞全家的名聲。如今有一門親事正好離得遠,聘金也不算少,那就幹脆同意了呗!

等劉氏把這事兒跟大家一說,老太太和阮玉嬌都覺得不太妥當。之前不是說人家眼光高嗎?明眼人都能看出阮春蘭和阮玉嬌的差別有多大?雖然聘金是降低了,可這人選換得也太離奇了點吧?

不過老太太才提了兩句不妥,就被阮金多給頂了回去。之前老太太管着阮玉嬌的親事是說阮玉嬌是她養的,不叫他們爹娘做主,如今輪到阮春蘭,人家爹娘非要同意,她想管也管不了。而且阮春蘭這個孫女,這些年其實也讓她很失望,她不是沒管過,卻總能發現這個孫女那些陰暗的小心思,她沒那麽多精力,也管不過來了。

最後在阮金多和劉氏的堅持下,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而且因為男方家不在這,急着回去大辦婚事,所以這邊就是給了聘金和嫁妝,選個吉日穿紅衣裳給接過去就行了,不在這邊擺宴席。

這樣做雖然不夠體面,但理由也挺冠冕堂皇的,大家商量了一下就這麽給定了。李冬梅婆家的遠親定了阮春蘭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村子,衆人驚訝歸驚訝、好奇歸好奇,可卻沒有之前那份争搶的心了。她們是為着之前的八兩聘金争的,如今變成二兩,而且還是遠嫁,大家夥兒就覺着不合适了。畢竟閨女嫁到近處,要是嫁得好點還能往家拿點東西呢,二兩就給遠嫁實在沒意思。

她們不争了自然就多了說閑話的心思,一提到聘金從八兩掉到二兩就好笑得要命,這可真是把阮春蘭的臉皮扔到地上踩了,比她姐姐也差太多了吧!不過想想阮玉嬌既生得好看又會賺錢,人家聘金高也合情合理,八兩變二兩也沒什麽奇怪的,唯一奇怪的大概就是那位“眼光高”的人竟然能看上阮春蘭了!

阮春蘭心裏憋着一口氣,雖然這親事是她之前想要的,可那時候她想要的是那份體面。如今真的給她定下這門親,她卻只得到了無盡的嘲笑,這讓她對那沒見過的未婚夫也多了一層憎恨,憑什麽她就比阮玉嬌低六兩銀子?憑什麽這樣作踐她的尊嚴?要是就這麽嫁過去,她還有什麽風光可言?連擺酒都不在這邊擺,跟那窮苦人家出嫁的一樣。

阮春蘭意氣難平,可家裏根本沒一個人再理會她,尤其是她之前曾表現出想要這門親事的意思,如今又有什麽可說的?

阮家三姑娘定了未來的秀才,二姑娘定了個家有良田的好人家,大姑娘放話不奉養奶奶不肯嫁。這兩個月阮家三姑娘的親事可謂是家喻戶曉了,讓村裏的人看了不少熱鬧,如今終于有點塵埃落定的感覺,反正在他們眼裏,阮玉嬌基本就是嫁不出去了。

不管大家心裏怎麽想,見着阮家人還是會說聲恭喜。阮春蘭沒有再找到機會偷跑,知道不能扭轉這件事,就轉變了自己的心态。她這次是丢臉了,聘金是沒有阮玉嬌高,可她的聘金二兩銀子在村裏也是體面的,還有好多人才一兩聘金呢。更重要的是她未來的夫家據說有十畝良田,還沒其他兄弟争田産,将來她的日子絕對能過得比許多人好。就連那張家,說是考秀才考秀才的,家裏不還是窮的嗎?

這麽一想,阮春蘭心裏就好受多了,有幾次聽別人說阮玉嬌嫁不出去之後,她就更滿意了,面對阮玉嬌的時候也不再那麽畏畏縮縮,反而挺胸擡頭,好像總算壓了阮玉嬌一頭似的,讓阮玉嬌感覺莫名其妙。

雖然阮玉嬌沒時間也沒興趣去探查這門親事有什麽問題,但依着敏銳的直覺,她總覺得其中有陰謀。要是上輩子她是不會想這麽多的,但在員外府生存那麽久,她已經看慣了勾心鬥角的那些陰暗,有一點不對勁都能讓她多想幾分。這門上輩子沒出現的親事就讓她感覺特別扭,不過這件事已經跟她無關了,看見阮春蘭這副德性,她更懶得說什麽。

如今待在阮家時常讓阮玉嬌不開心,所以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莊婆婆那裏的。阮老太太也常跟着去,跟莊婆婆聊聊天打發時間。莊婆婆雖然不愛說話,但經歷得多,偶爾一句話便能說到人心裏去,給了阮老太太不少安慰,對家裏的事也越來越看得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年輕的時候她無法反抗婆婆,管不了兩個兒子,如今兒子們長大了心思也歪了,她根本就無能為力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自尋煩惱呢?他們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去吧,總歸都不是作奸犯科的人,頂多日子鬧心點罷了。

這邊有阮老太太陪莊婆婆,阮玉嬌又不是太忙,便又開始帶着四個弟弟滿村子溜達,試試能不能偶遇恩人。帶孩子抓魚、嬉鬧,看着他們還算懵懂的樣子,其實心情能好上許多。

阮家漸漸就分割開來,阮玉嬌和老太太領着四個小子樂呵呵的,二房兩口子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而大房那幾個人就互相算計,別別扭扭的。一家十二口人雖然還在一起,實際上心已經分開了,連同桌吃飯都沒什麽好聊的了。

阮玉嬌按部就班地做着衣裳,繡着荷包,又到了五天交衣裳的日子,她早早收拾好就往鎮上去。賣完荷包,她卻在旁邊一個成衣鋪裏看見了李冬梅,李冬梅正和兩個男人一起挑紅衣裳呢,想來是那位“遠親”要送給阮春蘭的,她也沒怎麽在意。誰知剛想走,就聽李冬梅跟那個皮膚黝黑的男人說:“買個粗實禁穿的吧,要不你們回了山裏那好衣裳不是白瞎了嗎?”

阮玉嬌腳步一頓,皺起眉站到了旁邊,瞧見那男人傻笑地撓撓頭,說道:“行,就聽你的。我爹娘攢錢不容易,我省着點回去還他們。”

李冬梅笑道:“喲,大兄弟你可真孝順。”

旁邊另一個男人打趣道:“我媳婦說得對啊,兄弟你好不容易進城,應該玩一圈才對啊,要不回去還不得後悔?反正你爹娘給你十兩銀子呢,這次變成五兩,你還能剩五兩不是?要不哥帶你去長長見識?”

黝黑的男人連連搖頭,說道:“不用了,當初爹娘說拿十兩娶個漂亮媳婦我就覺着浪費,到山裏頭啥漂亮不漂亮的,早晚曬得跟我一樣。我好不容易娶個媳婦,還是得身板硬實的才行,這個五兩的就挺好,能幹活,回去還能幫幫我爹娘。”

沒能騙到剩下那五兩銀子,李冬梅夫妻倆都有點可惜,不過他們已經試探過這傻大個好幾次了,他就是不松口那也沒辦法。還好當初的約定沒有變,他們幫了這個忙還是能扣下一兩銀子,給劉氏的就是四兩,至于劉氏扣下二兩怎麽分就是她們的事了。

三人繼續挑選衣裳,阮玉嬌心裏卻泛起了驚濤駭浪。這門親事竟是騙人的!什麽十畝良田、讀書識字?全都是假的!這分明就是山溝溝裏出來買媳婦的,買回去就一輩子別想出來了!

想到之前這門親是認準了她的,阮玉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這輩子最忌諱的就是被人賣掉,賣身契捏在別人手裏的感受是根本無法形容的,她說什麽也不會再次失去自由。李冬梅弄這種騙局到底為了什麽?為什麽又盯上她?她根本不認識李冬梅!如今這怎麽又換成了阮春蘭?李冬梅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阮玉嬌害怕被發現,趁他們背過身的時候急忙走開了。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關鍵。李冬梅的相公說之前的聘金的十兩,如今變成了五兩,這跟她知道的不一樣,明明是八兩和二兩!剛剛那三個人相處顯然沒必要說假話,那就是別人在說假話,從中把銀子給昧下了!

劉氏一直那麽積極,也許就昧了其中的銀子,反正劉氏讨厭她不是一天兩天了,上輩子能賣她,這輩子一樣能,而阮春蘭也惹到了劉氏,同樣被嫌棄,劉氏做出這種事一點都不奇怪。倒是李冬梅,就算昧下銀子也不用總盯着他們阮家的姑娘吧?跟他們阮家有仇?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但這事兒她覺得回去還是得說清楚,雖然她很不喜歡阮春蘭,但也不至于眼睜睜看她被坑到山裏去。

到錦繡坊交衣裳的時候她還在想着這件事,直到祥子在她面前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阮姑娘了!你做的衣裳被員外府選中了!”

巨大的驚喜襲來,砸得阮玉嬌有些發懵,她不可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選中了我的?真的?!”

祥子哈哈笑道:“可不就是真的嗎?我哪敢拿這種事兒開玩笑啊!掌櫃的在後頭等着你呢,阮姑娘跟我來吧。”

阮玉嬌欣喜地笑了起來,有些激動地攥緊雙手,跟在祥子身邊笑道:“竟然選了我做的,我都沒敢抱太大希望,這真是太好了!”

迎面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婦人,聽見她的話撇了撇嘴,不屑道:“不過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得意什麽?哼!”

兩人擦肩而過,阮玉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皺起了眉。祥子搖搖頭,低聲道:“別管她,她是玉娘,是錦繡坊這兩年手藝最好的女工。因着沒人比她強,把自己端得太高了,這次輸給你心裏不痛快呢。阮姑娘,你可要用心啊,玉娘最近動不動擺譜讓掌櫃的很不滿,興許哪一天你就能取代她了!”

阮玉嬌挑挑眉,默默記下了這件事,對祥子笑笑,說:“一直想要感謝你來着,不過男女有別,我也不好送你什麽,不如你把嬸子的尺寸告訴我,我給她做件衣裳吧。”

祥子驚喜了一瞬,又連忙擺手,“我沒幫上你什麽,哪裏值當你這麽客氣,不用了不用了。”

阮玉嬌笑說:“一件衣裳又不值什麽,你就別推辭了,我先去跟掌櫃的說話,待會兒你把尺寸告訴我啊。”

阮玉嬌做的衣裳連員外府的老夫人都能選中,可見做得有多好。若能給家裏老母做一件,即使不用什麽好料子,肯定也穿着舒服瞧着好看啊。祥子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往後有什麽難辦的事兒直接來找我,我肯定沒二話!”

“謝謝祥子哥。”

到了喬掌櫃的房間,兩人便不再多說。阮玉嬌一進門,喬掌櫃就笑道:“咱們的大功臣來了!嬌嬌你不知道,這次玉娘做的衣裳輸給了對家,咱們差點就輸了,這不是掙不掙錢的事兒,而是輸了丢臉啊。咱們錦繡坊的地位還不是長盛不衰才立起來的嗎?幸虧有你,壓了對家一頭,被員外府老夫人給選中了,賞了十兩銀子呢!”

“那太好了,我也是僥幸。”

“嬌嬌你就別謙虛了,你這次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阮玉嬌笑笑,順着她的意思坐下來說話。其實她真不是謙虛,而是她上輩子在員外府那麽多年,見過老夫人許多次,多少了解些老夫人的喜好,做的衣裳自然容易被選中了。不過她沒想到若是沒有她,錦繡坊會輸給對家。錦繡坊幫了她不少,如今能幫到錦繡坊她也很高興。

喬掌櫃滿眼都是笑,跟她說了不少錦繡坊的趣事,讓她也對錦繡坊多了不少了解。喬掌櫃這麽高興也是有原因的,本來一直以為玉娘能勝過對家,所以心裏都沒擔心過,誰知玉娘就給輸了,當時她心都涼了,這是她做掌櫃的差錯啊。可她萬萬沒想到後收下的這個阮玉嬌手藝更勝一籌,竟是拔得頭籌讓錦繡坊保住了第一的位置。

有驚無險,她真是越看阮玉嬌越喜歡了。想着這次阮玉嬌也算幫了她大忙,喬掌櫃直接将那十兩賞銀分了她一半,“嬌嬌,這五兩銀子你可不能推辭,這是你該得的,好好拿着。我這兒還有更好的一個活兒給你做,你若做的好了,賞銀還多着呢!”

阮玉嬌未出口的拒絕直接擋了回來,她想了想,按當時的情況這份确實是她該得的,這才安心的收了下來,同時又好奇地問:“比之前更好的活兒?是什麽呀?”

王員外家是從京城過來的,在鎮上算是很富裕了,比老夫人的衣裳更好的活兒難道是縣老爺嗎?

喬掌櫃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包袱,光看那包袱的用料就知道裏面的東西有多貴重。她小心地打開包袱,露出裏面精致華美的衣服,說道:“這是我從一個朋友那兒拿來的,她在京城一個大戶人家做管事媽媽。他們夫人的衣裳被刮花了,想修補成原來的樣子或者更好看一點,我這不就想到你了嗎?你看看,就是這裏這朵牡丹,怎麽樣?能不能接?”

阮玉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牡丹,發現這個圖案她上輩子繡過!于是斬釘截鐵地說:“能接!”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一下我的古言爽文《傾世明珠》

從懦弱到強勢,只隔着一個靈魂的距離。

縱使明珠蒙塵,也終有一日會熠熠生輝。

她就是喜歡別人讨厭她卻不得不任她驕傲放肆的樣子,

反正是賺來的命,誰讓她不好過,她就讓誰過不下去!

還有我的大長篇虐渣快穿文《頭號炮灰[綜]》

國際影後蘇雪雲意外去世,被選中穿梭于異世間替代炮灰活下去。

她的任務就是:化解炮灰的怨氣,逆襲炮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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