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飯是吃不成了,阮玉嬌拿了軟枕讓莊婆婆靠得舒服點, 陪在她身邊勸道:“奶奶別難受了, 您外孫要是知道您這樣也不安心啊。”
莊婆婆這幾年一直很壓抑,可能是如今有了孫女,有了親近的人, 一下子就把情緒放開了, 哭着說道:“我外孫從小就長得壯實, 沒了娘, 沒人精心照顧,他也從不生病,懂事又肯吃苦,受了委屈都不跟我說,全都自己一個人扛着。好不容易等他長大了,他家裏卻不管他,還是他自己想法子跟個老獵戶學了打獵,也算有一門手藝傍身。誰知這又惹了那女人的眼, 見天兒的使喚他去山裏打獵。有一次他打着一頭狼, 後背都被抓得血肉模糊,我真是心疼啊, 可我又沒本事把他搶過來,是我沒照顧好他啊,叫他最終被那女人害了去!五兩銀子,就差那五兩銀子,我的外孫就被丢到戰場上送了命啊, 他走時還受着傷呢!”
阮玉嬌抱住莊婆婆,輕聲安慰道:“奶奶別這麽想,世事無常,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您當初傾家蕩産去救姑姑,也不會想到許家竟然對自家的孩子這般冷漠,這不怪您。”
“是啊老姐姐,快別哭了,當心眼睛疼。”阮老太太拉着莊婆婆的手嘆氣,“都過去三五年的事兒了,你也該想開些慢慢放下了,若是你們祖孫有緣,下輩子還能托生到一家,倒是你再好好疼他。你看看我,有兒孫還不如沒有,整天跟他們生閑氣,你的外孫雖然走了,可前頭十幾年都是個好小夥兒,一點不讓你操心,咱該知足了。”
再多的勸慰都顯得蒼白空洞,那畢竟是喪親之痛,猶如在心上挖下一塊肉,觸之即痛,莊婆婆還是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長舒口氣嘆道:“是啊,我有過那麽一個懂事的乖孫,知足了。”想到許家兄弟倆剛剛那副樣子,她冷笑道,“許老三這心眼兒是越來越精了,這麽些年的書可沒白讀。”
阮老太太皺皺眉,道:“當初我還想着看看許老三和嬌嬌配不配呢,幸虧沒說出來了,原來許家有這麽多事兒呢,他們瞞得倒挺好。還有那許老三,一個男人這麽算計個老太太,可見人品低劣,讀了書又咋樣?人品不行就是不行。”
“哼,他機關算盡,就惦記踏上青雲路呢,我倒要看看他能爬到多高。”莊婆婆想起許家就來氣,看見桌上的飯菜還沒動呢,忙招呼她們兩人繼續吃飯。
阮玉嬌去熱了飯菜,三人都沒再提那些糟心事。倒是莊婆婆這幾年終于有了可以聊天的人,不住地回憶過去外孫還在時所發生的事。
“青山那孩子的名兒還是我給取的,我想啊讓那孩子像青山一樣可靠,屹立不倒。那孩子也确實沒辜負我的期望,幹啥都能幹明白,好多別人學幾遍都學不會的東西,他都是學一遍就會。那會兒我本想叫他去學木匠,可惜沒錢,他爹是個軟耳朵,娶了新婦就不管兒子了,不送他讀書也不給他打算,只管叫他在地裏頭幹活。還是我青山聰明,自個兒拜了個師父,不用交錢就把人家的本事都學了,他師父把他當親兒子一樣呢。”
莊婆婆搖搖頭,無奈道:“可能青山确實沒那個好命,他師父有一次進山遇見老虎,雖說最後青山找過去幫着把老虎打死了,可他們倆都受了傷,他師父還是重傷,把家裏多年攢的銀子都花光了也沒能保住命。就是那次,青山手頭那點銀子全沒啦,受傷又不能再進山,就被帶走去當兵了。”
阮玉嬌疑惑道:“受了傷的人也要去當兵嗎?一點都不給通融?”
莊婆婆冷哼道:“那些人哪管這些?他們只管收銀子湊人頭,有受傷的到戰場上咋辦可不關他們的事兒。許家那些混蛋!以為我這些年孤苦伶仃就忘了他們幹的好事兒呢?那許老三汲汲營營這麽能算計,等他高中的那天,我就把他老許家的龌龊事兒鬧得人盡皆知,我看他還咋往上爬!”
阮玉嬌怔了怔,上輩子許青柏确實考上了秀才,但她似乎沒聽說有人鬧出什麽事來。她餘光瞟過莊婆婆包着的腳踝,突然目光一凝,想到了緣故。上輩子她鮮少外出,也不認識莊婆婆,自然是沒幫過什麽忙的。想來那時莊婆婆摔斷骨頭後,沒人幫忙,在許青柏考秀才之前就撐不下去,撒手人寰了。
世事無常,她也想不到如今她竟成了莊婆婆的孫女,既然她們有這個緣分,她必然不會讓莊婆婆再出事。
了解了莊婆婆過往的痛苦之後,阮玉嬌的上進心也更重了一些。為什麽劉氏、許青柏他們都敢上門來找麻煩?還不是因為她們家沒個真正的頂梁柱?她們屬于老弱婦孺,在旁人眼裏就是被欺負的對象,她就要讓他們往後多一份顧忌,再不敢随便上門。
許青柏的心計雖是用錯了地方,但他往上爬的那份決心卻是對的。阮玉嬌從他身上看到了野心,看到了對權勢與富貴的無限向往。她想她還是有點太歸于安逸了,這世上哪裏都沒有什麽安逸日子,只有不停地往上爬才能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才能實現她的夢想讓兩位奶奶享福。
心中有了更明确的目标,阮玉嬌做起事來就更加用心,也更加嚴謹認真。她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做到最好,這樣才能獲得更多的機會。如此她修補衣裳時就不再單單只是想解決問題,她對衣服有了更好的想法,一針一線都十分謹慎,慢慢出來的效果竟比她之前預想的還好上許多。
就這樣過了幾日,沒有人再來過家裏,她們也甚少出去,只偶爾撈條魚、買點肉,去河邊洗洗衣裳罷了,日子過得也算和樂。結果天氣驟變,這天她們睡到半夜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阮玉嬌被雷聲驚醒,看到屋裏幾處地方都在漏雨,急忙披上衣服爬起來找了盆子接着。又忙着把兩個房間的東西挪一挪,避開漏雨的地方,這一通折騰把她累得夠嗆。兩位老太太也醒了,被阮玉嬌叮囑坐在床上沒下地,看她忙完,忙招呼她過去歇着。
阮玉嬌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坐在床邊看着窗外的雨幕,嘆了口氣,“雖然床鋪都避開了漏雨的地方,但是這樣還是不行。我看等雨停了就找人幫忙蓋房吧,在咱們旁邊起個小房子,然後把這邊簡單修一下,當竈房和倉房,院子也圍出前後院來,咱們這裏比較偏,價格也能便宜一些。”
“若是起房子,還是去村裏頭人家多的地方好些,這裏在村邊上,連個鄰居都沒有,你個小姑娘不合适吧……”莊婆婆有些遲疑地說,她遲疑的原因則是她的克星傳言,若她跟着一起搬過去,恐怕會惹出不少閑話來,到時候就給阮玉嬌添麻煩了。
這時莊婆婆倒是有點後悔了,她親人都死絕了,在村裏得了個克星的名聲,又身無長物,幹什麽認阮玉嬌做孫女呢?她不但幫不上阮玉嬌什麽忙,還淨給她添亂了。
阮玉嬌一眼看出她的憂慮,拉住她的手笑道:“莊奶奶,咱們就住這兒,清淨。您也知道我跟村裏好多人都相處不來,她們看到我過得好了總在背後說閑話,我不耐煩應付她們,住在這邊挺好的。再說咱也不是沒有鄰居,再往南走走不就有一家嗎?等着得閑了跟他們走動走動,若是性子好的,咱也算有個來往的人家。而且,我一直都是想去鎮上的,這裏只能算我們暫住的地方,我們以後就一定會在鎮上有更大更好的房子的!”
阮老太太驚訝道:“你想自個兒在鎮上買房子?诶呦,那可得不少銀子呢!咱這些全加上也不夠啊。”
“所以我要更努力點才行啊,放心吧,我能行的。”反正不幹農活兒,搬去鎮上的生活更好、更便利,熱熱鬧鬧的街道總能給人生機勃勃的感覺,而且到鎮上以後就不像村裏這般有點什麽事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兩位老太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這還真不能在村裏給她找婆家了,不然往後搬去鎮上定要有阻礙的,倒不如等将來阮玉嬌真的搬到鎮上去再說,那時候阮玉嬌自己就有本事在鎮上買房子,那能相看的人家估摸着也能更好些。至于阮玉嬌說帶着她們兩個老太太的話,她們也就聽着高興高興,沒往心裏去。
再怎麽樣将來阮玉嬌也是要嫁人的,沒誰家媳婦能養着娘家人,何況還是倆老太太。她們倆啊,等以後就住在這房子裏,如此在這裏起個小房子倒是挺合适,她們兩老将來在這裏結個伴兒,住着也挺舒服。
雖說是起個小房子,但她們三個人還是住三間房才行,比着她們在阮家的那間正房再大一倍,正好夠分四個屋子,其中一間當堂屋吃飯待客。這邊比村裏便宜些,但她們還得圍起個院子,把舊房修一修,再打一口井,這樣粗算一下加上給大家夥兒的工錢,得十五兩銀子才将将夠。
兩個老太太聽她這麽一盤算都覺得奢侈了,紛紛說房子可以再小一點,井也不用打。不過阮玉嬌再也不願意委委屈屈的過日子了,笑着勸她們掙錢就是用來花的,而且這房子花的錢又不會瞎,以後不住了還能賣掉呢,總算是好說歹說讓她們同意了。
阮玉嬌手裏有十一兩,剩下的五兩暫時不着急,等蓋完房子再付清就行。所以她第二天去找裏正談這事兒的時候一點也不心慌,她相信房子蓋好的時候她肯定已經掙夠錢了,至于阮老太太手裏那些銀子,她是從來沒想過動的,之前拿的那五兩也早還回去了。老人手裏有錢才能心安,她自然是希望兩位老太太手裏的錢越多越好,等她賺多了錢肯定會孝敬她們的。
裏正之前就聽說了不少關于阮玉嬌的事兒,可這次聽說她要蓋房,依然感覺很驚訝。村子裏一般除了掙大錢或者給兒孫娶媳婦,是沒人蓋房子的,舊房破也修修不就行了嗎?她們兩個老太太一個小姑娘還要蓋房圍院牆?十幾兩銀子花出去圖什麽呢?
不過阮玉嬌是自己來的,裏正也不好跟她一個小姑娘多說,只多問了兩句,“你跟你奶奶商量過了?都考慮清楚了?”
阮玉嬌笑着點頭,“裏正叔,我們都想好了,還得麻煩您幫幫忙。”
“這都是小事兒,你們想好了就行。”裏正看了眼天色,起身道,“那成,你跟我去地裏走一趟,我給你找幾個靠譜能幹的人。”
“多謝裏正叔。”
裏正為人還是很公正的,說話做事也很讓人信服,這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對村裏較弱的人家會照顧幾分,如今的阮玉嬌家就屬于被他照顧的人家。別看阮玉嬌一下子就拿出十五兩起房子,他可還沒忘記阮玉嬌是為啥被分出來的呢,不是說阮玉嬌惹上大事兒了嗎?興許啊,這阮玉嬌起房子就是為了安頓家裏倆老太太呢,以免将來她除了啥事兒,那倆老太太連個好住處都沒有,走都走得不安心。
阮玉嬌可不知道自己在裏正心裏是個快出事兒的人,她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子,心裏有種壓不住的興奮勁兒,讓她臉上都帶着笑,見人就主動打招呼。大家瞧見他們也都有些好奇,問過好之後都看着他們,想知道裏正帶阮玉嬌來地裏幹什麽了,難道跟阮家又有啥沖突了嗎?
不止他們這麽想,連阮家人都是這麽想的,畢竟阮玉嬌之前威脅過他們說要把那些醜事告訴裏正,這一看見他們倆一起出現,不就想歪了嗎?阮香蘭緊緊揪着袖口,看着阮玉嬌的眼神既恐懼又仇恨,她比別人更加害怕,因為阮玉嬌是唯一知道她跟張耀祖親熱過的人,這要是被說了出來,她就真的沒法做人了!
有人好奇地問了一句,“裏正您這是有事兒啊?”
裏正點點頭,“這丫頭有點事兒找大家夥兒幫忙,都是鄉裏鄉親的,你們可都不能外道了。”
阮家幾個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在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陳氏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幹笑着問道:“嬌嬌,你這是有啥事兒啊?你跟錦繡坊的事兒,跟咱們都沒啥關系了不是?”
阮玉嬌揚了下眉,故意問道:“是嗎?我跟錦繡坊的事兒,跟你們都沒關系了?”
阮金來忙道:“那是肯定的,大侄女,你看我們跟大哥都分家了,還買了老太太的房,手頭可是啥都沒了,你三個弟弟還得吃喝呢不是?你有事兒往前走找你爹去吧。”
阮金多冷哼一聲,“二弟你記性咋這麽差?這死丫頭早過繼了,不是咱家的人了。”
這麽不留情面的話一說出來,附近的人都用充滿同情的目光看着阮玉嬌,阮玉嬌卻絲毫不受影響地笑道:“是啊,阮二叔記差了,我爹是莊岩,早就過世很多年了。這下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初我過繼的時候咱們簽了文書的,從此以後,不管我欠了多少債,都跟你們沒關系,而不管我掙了多少錢,也一樣不會分給你們一文,對吧?”
阮家幾人臉色變了變,就算他們覺得這事兒合情合理,此時在衆人的目光中也有些別扭。畢竟過段時間阮玉嬌欠二百兩的事兒就要傳開了,到時候大家必然知道他們是為啥把人給過繼了的,這死丫頭真是越來越讨厭,越來越不會說話!
阮玉嬌看着衆人的表情卻是十分滿意,簽了文書算什麽?他們扯皮起來肯定是不要臉的,今天她就叫大家都知道知道,是阮家非要跟她一刀兩斷,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不承認血緣之親,那日後他們再纏上來就別想再拿血緣出來說事兒!
裏正在村裏算是見多識廣,腦子比他們要好一些,他看了阮玉嬌一眼,覺得之前可能小看這姑娘了。不過阮家這嘴臉也實在是太難看,把老娘閨女弄出去,以為臉上好看呢?他輕咳一聲,皺着眉頭說道:“都在這兒胡咧咧啥呢?阮丫頭找我是想要起房子,她家那舊房子大家夥兒也知道,破得不成樣子,剛下過雨,漏雨漏得都沒法睡覺,實在不适合倆老太太住。幹脆就在旁邊重起一個,我幫着找兩個人,誰這幾天得空,幹活得快點,不包吃,工錢一天二十文。”
碼頭扛大包累個半死才一天十七文,也不包吃,這起房子就在自家村裏,早晚能回家歇着,飯也能回家吃熱乎的,還能得二十文,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衆人一聽,頓時都擠上前來說自己能幹,自家的兄弟、小舅子等等也都能幹。
裏正滿意地點點頭,從中點了八個身強體壯、幹活利索的漢子,說道:“她們這房子要得急,就你們吧,到時候多下點力氣,好好幹,別給自個兒丢人。”
“裏正你就放心吧!保管把這房子蓋得妥妥當當。”
“對,我都蓋過兩個了,保管她們住的舒舒服服。”
涉及到掙錢的事兒,這些漢子們一個個笑得歡快,有那之前被媳婦拉着不讓上前的,沒搶到活計臉都黑了,回頭就沖媳婦發了脾氣。掙錢不好掙,能在家門口掙到比扛大包還多的錢更是機會難得,結果就被她們這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嘴碎婆給攪和了。什麽莊婆婆是克星,什麽沾上了要晦氣,人家有錢起房子,他們有嗎?比起來也不知道是誰更晦氣!
總之不管怎麽吵吵嚷嚷的,這事兒最後還是定了,而這也成了村子裏新一輪的談資。
阮玉嬌這姑娘被趕出家門了,被過繼給個克星當孫女了,她不但沒傷心反而還見天兒的吃肉吃魚,之後更是連半點農活兒都不幹了,把家裏的豬賣掉,又把唯一的地租出去,整天連門都不出,除了做衣裳就是閑待着。如今她竟然還要起新房子!這姑娘手頭到底有多少銀子?做衣裳賺了這麽多?怎麽可能?
大家不相信阮玉嬌偷偷賺了那麽多銀子,更願意相信她花的是阮老太太的銀子,畢竟阮老太太對她多好是全村人都知道的。有不少嫉妒羨慕的人就開始說起閑話來,說她之前還口口聲聲标榜自己多孝順,到頭來還不是騙光了阮老太太的銀子?等她往後嫁了,阮老太太又跟兒孫起了隔閡,這可還怎麽養老?最後說不定也要落得個晚景凄涼的下場。
明明是一件大喜事,莫名的就被不少人給看到了未來的悲劇,只因她們到現在還只當阮玉嬌是個一年掙四兩銀子的普通女工,根本不相信她有本事奉養兩個老太太。
阮玉嬌對村裏的閑言碎語充耳不聞,旁邊緊挨着蓋房子,她們祖孫還住在原來的舊房,什麽都不影響。阮老太太正好閑着沒事兒,就站在院子裏跟他們說說話,看着他們幹活兒,連莊婆婆也挪出來坐在院子的破椅子上,邊曬太陽邊看着将來的新房子,倒是讓兩位老太太感覺熱鬧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不少。
不管什麽時候,蓋房子都是特讓人高興的事兒,阮玉嬌接連幾日心情飛揚,連手上的活計都快了許多,到房子蓋好的時候,她已經将那件華貴的衣裳完全改好了!
當她把那件衣裳在喬掌櫃面前徐徐展開的時候,喬掌櫃眼睛睜得大大的,吃驚地掩住了自己的嘴。不是她沒見過好衣裳,而是沒見過能把一件衣裳改動得這麽成功的,尤其是她還見過這衣裳破損的樣子,如今這可真是覺得阮玉嬌有一雙神奇的巧手啊!
喬掌櫃小心地接過衣裳,揚起嘴角笑道:“太好,太好了!嬌嬌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錦繡坊得了你這樣的人才,何愁将來的發展?不止這鎮上第一鋪的位置坐穩了,在京城我們也是有巨大的利潤可圖的,這裏離京城這麽近,絕對能發展過去!”她轉身拉着阮玉嬌玩笑道,“嬌嬌,你可得答應姐姐,決不能離開錦繡坊啊!你喜歡什麽,将來姐姐都幫你,你可得繼續幫着姐姐。”
阮玉嬌笑道:“喬姐對我有知遇之恩,又幫了我那麽多,我怎麽可能忘恩負義?你就放心發展吧,我能做的肯定用心去做,絕不拖你後腿。”
一個姐姐、妹妹的稱呼将兩人的關系瞬間拉近,也代表着喬掌櫃徹底将阮玉嬌當成自己人看待了。這就不是什麽女工能達到的高度了,将來若阮玉嬌肯努力,成為二掌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呢。
祥子在旁邊看着,想起了阮玉嬌給他娘做的那件合身又舒服的衣裳,心中很慶幸當初拉了阮玉嬌一把,如今結下善緣對他也是一大好事。
喬掌櫃摸着那件衣裳,心中十分喜悅,又拉着阮玉嬌聊了許久。兩人親近之後,她也不再只是吩咐一些活計,而是真心拿阮玉嬌當妹子看,說着她在衣服上的許多看法,對将來發展的期望,心中最惦記的夢想,等等等等,甚至連她的家庭也說了不少。
原來喬掌櫃是一個寡婦,如今打理的是丈夫留下來的産業。她上無公婆,下頭只有一個兒子,當初夫家的族親想搶奪産業,她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保下來的。而她也是真心喜歡這門生意,将錦繡坊打理得有聲有色,比原來的生意更好,一直拼着一股勁兒想要開到京城去呢。
阮玉嬌聽了露出幾分驚訝,卻又覺得喬掌櫃這種性格,這般的堅強能幹也在情理之中。本來她就因為許青柏的算計被激起了上進心,如今知曉了喬掌櫃的事後,更是直接将喬掌櫃當成了榜樣。喬掌櫃能一個人阻擋豺狼虎豹,經營這麽大的生意,她又為什麽不能?喬掌櫃是一個寡婦,她是一個未嫁的姑娘,本質不都是一個女人不靠男人嗎?就算有再多人嘲笑她嫁不出去會多麽多麽可憐,她始終認為女子不比男子差。
想當初她在員外府給那位最受寵的姨娘當丫鬟時,可是親眼看着那位姨娘将府裏的老爺耍得團團轉的。老爺又怎麽樣?還不是被那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給抓在手心裏了?雖然她不覺得那姨娘有什麽值得羨慕的,但那至少讓她明白了男人沒有那麽的不可超越,也是那位姨娘,讓她徹底颠覆了對阮家的一切認知。重男輕女,只是一種錯誤罷了。
兩人從中午聊到傍晚,眼看天都快黑了,才在祥子的提醒下回過神來。
喬掌櫃歉意地說:“瞧我一說起來就忘了時辰!”她去開了櫃子的鎖,拿出十兩的碎銀子和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放到阮玉嬌手裏,笑道,“給,這都是你應得的,別嫌少,等我把這件衣裳送過去,看看效果怎麽樣再說。咱們還要出一批同類型的,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回阮玉嬌沒有推辭,直接收了下來,笑盈盈地說:“喬姐一向不會虧待我的,我怎麽會嫌少?我先歇幾天,收拾一下家裏的房子,下次來就多拿幾件衣裳做。”
“成,有事兒我差人去喊你。”她看了看天色忙道,“那嬌嬌你趕快往回走吧,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着點啊。”
“嗯,沒事兒的,這會兒回去還不晚呢,你們就別送了。”阮玉嬌起身跟他們道別,拿了之前選好的布料就出門了。她拿的是給自己和兩位奶奶做衣裳的料子,還有做被罩床單之類的,有了新家,自然要煥然一新才顯得喜慶呢。
何況,她又賺大錢了!必須好好慶祝一下!
阮玉嬌嘴角上揚,滿眼都是笑意。一下子賺了六十兩銀子,這還不是最終的數目,她的好心情直接帶到了臉上,白皙的雙頰透着粉嫩,讓那本就惹人注意的好樣貌更添了幾分風采。
路邊茶館裏一個健壯的男人正在喝茶,擡頭時看到她便多掃了一眼,眼神無意識地透着銳利。沒想到阮玉嬌突然腳步一頓,往他這邊看來,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用茶杯擋住半張臉,做完這動作忽然皺起眉。在蠻子那邊當了三年的細作,如今回歸平凡還真是一時半會兒改不了習慣。
阮玉嬌疑惑地四處看了看,沒發現有人盯着她,便略微不解地繼續趕路。她一向小心慣了,對旁人的目光也比較敏感,剛剛明明感覺被人盯上了,可怎麽又沒有了似的?她很想當做沒事,但走着走着那被盯上的感覺又來了,這次讓她直覺有些不對,心裏頭湧起幾分不安來。
到了鎮口了,再走的話人就會比較少,通往村裏的那條路上人會更少,萬一真有什麽人跟着她可就麻煩了。她裝作累了靠在一邊四處看熱鬧,想要找出有什麽異常來,不過看了有一刻鐘,她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
她不禁自嘲地一笑,看來真是從沒拿過這麽多銀子,六十兩啊,帶在身上竟膽子都變小了,還是趕緊回家跟兩位奶奶報喜才是,她又沒露出錢財來,哪有人會來搶她的?
這麽一想,阮玉嬌就不再耽擱,重新背好背簍快步趕起路來。片刻後,一個相貌平凡的男人從拐角走出來,盯着阮玉嬌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從茶館的方向正好能看到這一幕,茶館裏那位健壯的男人本來只覺得阮玉嬌能發現他的目光挺有意思,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跟蹤阮玉嬌。他想了想,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将銅板放在桌上,也快步跟了上去。回鄉頭一件事兒,不如就幫那有趣的姑娘解決一下麻煩吧。
阮玉嬌用最快的速度趕路,可她體力本就一般,再快也快不到哪兒去,等她走到一半看不見其他的人影時,前面突然就跳出一個樣貌平凡的男人!驚得她接連後退了數步,吓得睜大了眼,心跳飛快,“你、你是何人?攔着我幹什麽?”
男人嗤笑一聲,慢慢上前道:“聽說你是錦繡坊第一女工?連京城的活兒都能接下?剛剛就是去交活兒了吧?賺了多少銀子拿出來吧?”
阮玉嬌深吸一口氣,一邊觀察四周找趁手的武器,一邊同歹人虛與委蛇,“你聽誰說的?我才進錦繡坊不久,只是普通女工,每次來都是得六十文錢,你、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
男人瞪着眼打斷她,“放屁!老子要是沒弄清楚能費勁跟你這麽遠?你不拿銀子是等着我自己搜呢?你這麽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搜身我可是樂意得很,還能叫你好好跟哥哥樂一樂呢!哈哈哈!”
男人臉上露出淫^笑,猛地朝阮玉嬌撲了過去。阮玉嬌早有防備,矮身一滾,瞬間從路邊摸起一塊石頭朝男人頭上砸去!阮玉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離得又近,這一下直接将對方頭砸出了血。
男人慘叫一聲,表情猙獰起來,一手捂着頭一手就抓住了阮玉嬌的腳踝。
“媽的!你個賤貨竟敢打我?我今兒個就叫你知道你爺爺的厲害!”他死死掐着阮玉嬌腳踝往自己這邊扯,口中還不幹不淨地罵着,狠厲地道,“本來只想拿了銀子樂一樂,既然你這麽不識擡舉,那就別怪我,看我毀了你的右手,你往後還能不能當女工!”
這下阮玉嬌臉都白了,銀子和清白沒了還可以站起來,若她的手毀了,她将來還靠什麽活?還拿什麽奉養兩位奶奶?阮玉嬌激烈地掙紮起來,心中滿是絕望,但她還沒來得及陷入悲傷,就聽到那歹人發出一聲慘叫,對她的鉗制突然就松開了。
她驚慌地擡頭一看,竟是有人折斷了歹人的胳膊救了她!
阮玉嬌急忙爬起身跑到一邊,手中抓着石頭緊緊盯着他們。其實她心裏更想跑,可這人救了她,她怎麽也該說聲謝謝再走。且萬一要是那歹人還有什麽後招,她跑了,那救了她的人吃虧怎麽辦?她糾結着要不要拿石頭再去砸一下,又怕不小心砸錯了人,站在那裏很是無措。
救了她的男人穿着暗青色的布衫,身形高大,看着很是結實,他掐住歹人的脖子一把就将人給提了起來,冷聲道:“淩南鎮何時出了你這麽個敗類?對一個姑娘家下手,我看該送你去衙門才是。”
歹人臉漲得通紅,幾乎喘不過氣,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拼命搖頭,“放、放我……”
“放了你讓你再去禍害別人嗎?”男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手指一縮,歹人頓時雙眼暴徒,不停地蹬腿。
只聽那歹人用極小的氣音說道:“有人、指、指使……”
男人眉頭一皺,将他甩到地上,擡腳随意地踩到了他後背上,問道:“誰指使你的?說!”
“咳咳咳!咳咳!”歹人狠狠咳了一通,才斷斷續續地說,“是、是錦繡坊的玉、玉娘……咳咳……”
阮玉嬌手中的石頭瞬間落地,不可置信地呢喃,“玉娘?怎麽、怎麽可能?我和她無冤無仇,我……”她不是傻子,幾句話的工夫就什麽都明白了。
玉娘一直是錦繡坊女工裏的第一人,而她進了錦繡坊之後就一直被重用,先是贏了玉娘得了賞銀,後來又接了京裏的大活兒直接入了喬掌櫃的眼。如今她在錦繡坊的地位已經徹底壓過玉娘了,雖然錦繡坊的其他人還不知道,但玉娘之前備受器重,想必是有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她的事兒吧?
可是大家靠手藝吃飯,各憑本事。就因為她比玉娘手藝好,玉娘就叫人來毀她清白甚至毀了她的手?這得多惡毒的人才能做的出來?難道将來遇到手藝更好的人還全都要毀掉嗎?
阮玉嬌臉色白得像紙一般,是被吓到的,也是被驚到的。這時男人已經審問完了歹人,問清楚了玉娘是怎麽找到他又是怎麽跟他交易的,男人回過頭來看向阮玉嬌,問道:“這個人,你想怎麽辦?”
阮玉嬌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卻是瞬間瞪大雙眼驚呼出聲,“恩人?!”
男人淡淡地道:“我只是偶然看到,幫了你一點小忙,不必叫我恩人。”
“不是!你就是我的恩人!”阮玉嬌說完也知道自己和他說的是兩個意思,但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急忙靜了靜心,上前認真地說道,“恩人,剛剛若不是你,我就要毀于此人之手了,不管恩人是不是順手而為,對我來說都猶如再生之恩,請問恩人高姓大名?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男人低頭看了她一眼,擺擺手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阮玉嬌急了,她找了那麽久,好不容易遇到恩人,怎麽能不問姓名就放他走?這次要是再錯過,難道她要等到上輩子死去的時間,跑到那間破廟等恩人出現嗎?她死也不願意再去那破廟了!
男人見她皺眉糾結的樣子,頓覺有趣,随口道:“姑娘,看樣子你也是這個村子裏的人,那我們就是同鄉,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姓許,叫許青山,一直出門在外,正要回村。”
阮玉嬌呆了一下,盯着男人的臉就像見鬼了一樣,突然她回過神抓住他的袖子,失聲叫道:“你說你叫什麽?”
許青山揚了揚眉,“許青山啊,莫非姑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