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蕭玉覺得好笑。

旁人以為她會視靖王母子如蛇蠍,現下她非但開口提了靖王,還要主動拜見蘭妃。

誰也不知,她今日進宮為的就是會蘭妃。

文璟道:“姐姐先在這邊玩一會兒,我派人去蘭妃娘娘那邊問問,且等娘娘消息。”

“勞煩公主殿下了,若是娘娘不想走動,我過去給娘娘請安也是使得的。”

當下文璟公主命人去給蘭妃傳信,同其他姑娘說話去了。

蕭玉落了單,沒人想同她搭話,當然,她亦不想跟人搭話。正百無聊賴地站在水榭邊扔着魚食,一個熟悉的人笑吟吟地在岸邊朝她揮手。

“琅嬅宮這麽熱鬧,妹妹也不來叫我。”文昭公主跟文璟年紀相仿,因着兩人的母妃不大對付,自小便是對頭。

文璟見是她,無甚好臉色,只道:“叫不叫的有什麽打緊,姐姐不還是不請自來了麽?”

文昭哼了一聲。

蕭玉見狀,上前挽住了文昭的手,打岔問:“既是來賀壽的,可曾帶了賀禮?”

文昭道:“妹妹生辰當然備賀禮,等着晚上宮宴的時候再送。”

“我今兒出來的匆忙,竟是忘記給文璟殿下帶禮物了,你那邊好東西多,勻我一件吧。”

文昭看她一眼,明白蕭玉是想借機溜號,當即笑道:“你倒是會借花獻佛。”

兩人一唱一和的便走出了水榭。

“你說說,文璟居然能在京城找到這麽多讨厭的人湊在一處,也是奇了。”一出水榭,文昭就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蕭玉頓時被她逗樂了:“罷了,今兒人家是壽星嘛。”

提到這一茬,文昭公主忙道:“怎麽想的,來給她賀壽?”

“文璟殿下早上給我發了帖子,說是蘭妃想見我,所以我就來了。”

文昭公主聽着她的話,越聽越迷糊,狐疑道:“所以,你是為了蘭妃進宮的?你巴巴的來見蘭妃做什麽?”

“她是靖王的生母,自該拜見。”

話音一落,文昭頓住腳步,恍若不認識蕭玉一般。

蕭玉揚起臉,歪頭望向文昭道:“我說得不對?”

“對,你說得都對。”文昭一面嘆氣一面搖頭,心情跟英國公夫人如出一轍,“我只是沒想到,你能做到這一步。”

蕭玉自無法告知自己因為夜裏那些奇事對靖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兩人沿着池塘緩緩走着,文璟公主身邊的宮女迎面走來,剛才文璟就是遣她去蘭妃那邊傳話。

“蘭妃娘娘怎麽說?”

“蘭妃娘娘說,都是小姑娘們在玩,她就不過來湊熱鬧了,姑娘今兒若是得了空,去她那邊喝盞茶。”

“知道了,我這會兒去錦繡宮一趟,你去給文璟殿下回話吧。”

“是。”

等着宮女離開,文昭便道:“你真要去她哪兒喝茶?”

“當然。”蕭玉答得毫不猶豫,“殿下,煩請你回宮幫我挑一件賀禮給文璟殿下,我給蘭妃娘娘請過安就來。”

“好,我在錦繡宮等你。”

蕭玉出了西苑,匆匆往延禧宮走去。

今日的太陽頗有些夏日的氣勢,曬得地磚都有些冒煙。蕭玉一路走去,只覺得繡鞋的鞋底太薄,腳底都能感受到地磚的熱氣,身上也漸漸冒出了薄汗。

她一路進了皇城,頂着日頭穿過神武門,方才走到濃蔭之下。

她站在樹下,略微歇一歇,正拿帕子擦着汗呢,便看到靖王朝這邊走來。

蕭玉昂起頭,好不閃躲地朝他看去。

靖王也看到了她。

今日他依舊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半邊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靖王身後,蕭玉看見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內侍。

這是梁平吧……見到梁平,蕭玉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要緊的問題:她在夜裏會變成梁平,那麽梁平呢?夜裏會變成她麽?

不過,梁平看到她,并無什麽異狀,依舊是順覺跟在靖王身後。

蕭玉迅速将目光放到別處,假裝不想見到靖王的樣子。

看到蕭玉抵觸的模樣,靖王立馬來了精神。

“巧了不是,”他靠近蕭玉,用他慣常的調子道:“這裏都能遇到,蕭玉,你說咱倆是不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哦。”蕭玉絲毫沒有了那日在禦花園裏慌張,只淡淡應了一聲。

底牌都叫她看過了,他卻渾然不知,在她跟前裝出這副輕狂樣子,着實好笑。

憋笑真是一門費勁兒的功夫。

靖王見蕭玉抿唇,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上回在禦花園調戲蕭玉的時候,她可不是這般淡然,若手裏有刀,只怕已經劈了他。

“王爺。”蕭玉朝他福了一福。

“這是去哪兒?”這條路并不是往坤寧宮去的路。

靖王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打量着蕭玉。

她頂着日頭從西苑走過來,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一張小臉看起來紅彤彤的,格外誘人。

一旁的桂樹散發着幽香,但靖王還是從桂花香氣中聞到了一抹不一樣的清香。

“我去給蘭妃娘娘請安。”

靖王的眸光閃了一下,看向蕭玉的樣子頗具玩味:“去吧,延禧宮的點心不錯。”

丢下這句話,靖王便徑直往前去了。他一走,梁平立馬跟在後頭去了。

蕭玉看着他們主仆二人離去的背影,不禁悵然。

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突然間要嫁給靖王,突然間變成了靖王身邊的內侍,突然間知道了靖王的秘密。

未來還會發生更不可思議的事嗎?

蕭玉有點擔心,更多的卻是期待。

……

在桂樹下發了一會兒呆,蕭玉回過神,繼續往延禧宮走。

延禧宮位置在東西六宮中較偏,行至門口,蕭玉頗有些口幹舌燥了。

門口的內侍知道她要來,沒有進去通傳便徑直領了進去。

延禧宮內,蘭妃坐在配殿的美人榻上,手裏拿着針線,不知在繡什麽。

她一襲藕荷色常服,圓圓的臉盤,笑起來還算溫婉和善,只是打扮得有些老氣,在美人林立的後宮,她着實排不上號。

宮中傳聞,蘭妃完全是因着皇後的擡舉才被皇上寵幸幾回,不過她有福氣,就那麽兩三回便有了身孕,還生下了龍子。

“請蘭妃娘娘安。”蕭玉擡手交疊,朝蘭妃恭敬一福。

“過來坐吧。”蘭妃手上的繡活兒沒有停,眸光在蕭玉的身上打了好幾個轉兒。

不知道為何,蕭玉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頗為複雜。

她讀不懂這眼神,但她明白,眼神中絕不是什麽驚喜。

蕭玉不禁想起了秦子明對蘭妃的評價。

“想喝點什麽?”蘭妃問。

“娘娘客氣了,我什麽都挺喜歡的。”

蘭妃颔首,對身旁的老宮人道:“杜若,端一壺玫瑰露過來。”

蕭玉一路曬着太陽走過來,嗓子眼都快冒煙了。

杜若端來玫瑰露,蕭玉毫不客氣地喝了一大口,方才覺得舒爽些。

“本宮叫你阿玉,如何?”蘭妃道。

“娘娘是我的長輩,自然叫得。”

蘭妃颔首,“叫你過來,其實也沒什麽事,不過咱們從前沒有說過話,如今你跟玄兒的親事定了,該打個招呼。”

“我娘也說是我們失禮了,當先來拜會娘娘的。”

“都是一家人,倒不必那麽客氣。”蘭妃說着,又專注地穿針引線起來。

蕭玉見她如此專注,又不說話,不知道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只得道:“娘娘這是在繡什麽?”

“本宮給皇後娘娘做一副手套。”蘭妃繡的是牡丹,牡丹國色天香,這繡樣配皇後當然恰當。蘭妃拿起繡面,放到蕭玉跟前,“瞧瞧,緞面和針線還相稱嗎?”

杏色妝花緞面,紅色和金色勾勒出牡丹花,邊上的綠葉用的是草綠的線,因此并不顯得突兀,反而搭配得十分恰當。

蕭玉道:“娘娘配得很好看。”

蘭妃自然也是滿意的,她端詳了片刻,“本宮沒什麽本事,也就這個繡活兒還拿得出手。”

她從前是皇後的丫鬟,琴棋書畫什麽的當然不會。

蕭玉看她這番模樣,頓時明白,自己并非恰巧碰見蘭妃在做繡活兒,而是蘭妃故意在自己跟前做繡活兒,只是不明白此舉的用意。

“如今才剛入秋,娘娘就做手套麽?”

“本宮年紀大了,手腳不如從前利索,早些做,早些做好準備。”蘭妃緩緩說着,一雙眼睛深深盯着蕭玉,意味深長道,“皇後娘娘每年用的都是本宮做的手套。”

“娘娘侍奉皇後娘娘至誠。”

蘭妃輕笑起來,似乎很滿意蕭玉的話:“宮裏那些風言風語想必你聽過。”

蕭玉道:“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之尊,侍奉娘娘才是正理。”

“你能如此明理,本宮就欣慰了。”蘭妃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繡活兒,望向蕭玉,“我知道你出身高貴,心氣兒也高,但你既然嫁給玄兒,就得明白本宮能有今日、玄兒能有今日,全仰仗着皇後娘娘的庇佑,本宮只盼着你們能同本宮一道,盡心侍奉皇後娘娘、輔佐肅王殿下。”

“娘娘說的話,阿玉自然會聽。”蕭玉答得乖巧,心裏卻詫異得緊。

敢情在蘭妃眼中,兒子娶了個出身好、心氣兒高的媳婦不是好事。

她特意把蕭玉喊到延禧宮,就是為了打壓蕭玉的心氣兒,好叫她往後忠于皇後忠于肅王。

蘭妃很滿意蕭玉的反應,從手邊拿起一個錦盒:“這是我新做的荷包,若是不嫌棄,就拿回去吧。”

“早聽說娘娘繡工精湛,能得娘娘的繡品,實在是太好了。”

蘭妃見蕭玉歡喜地拿起了荷包,笑道:“今兒文璟生辰難得熱鬧,且回琅嬅宮吧。”

蕭玉起身,朝蘭妃一拜:“阿玉告退。”

說着便出了延禧宮。

待蕭玉的背影消失在了宮門口,蘭妃的眼神陡然沉了下來。

“娘娘,”旁邊的杜若忙上前關上了殿門,“奴婢瞧着,這位國公府姑娘可不簡單啊。從前她是坤寧宮的座上賓,如今賜婚給靖王殿下才短短十幾日,居然如此坦然來延禧宮,這城府可了不得。”

“英國公府的嫡女,能簡單得了嗎?”蘭妃面沉如水,很是冷峻。

杜若觑着蘭妃的面色,小心道:“娘娘,你說,英國公府家大勢大,會不會因為這二姑娘嫁給了靖王殿下,生出什麽心思來?”

“說的就是呀。”蘭妃嘆道,“本宮能有今日這個妃位,全仗着皇後娘娘的扶持,從前英國公府是指着她當太子妃養的,如今賜婚給玄兒,英國公府難保不會生出什麽心思。”

說到這裏,蘭妃長長一嘆:“本宮從來不想什麽争寵奪權的事,只想安分過日子,如今倒好,怕是皇後娘娘對本宮也生了嫌隙。”

杜若想了想,低聲道:“英國公府若真能籌謀,娘娘順水推舟也未嘗不……”

一個“可”字還沒出完,蘭妃擡手便是一巴掌。

這一掌力道極大,将杜若直接扇紅了半張臉。

“放肆!”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知錯了。”

蘭妃的眸光狠戾,一字一頓道:“本宮效忠皇後娘娘,這江山只能是肅王的。”

“是,娘娘所言極是。”

“哼,英國公府若不自量力,那就是自尋死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