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蕭玉打扮得十分精心。
自她從堆秀山上滾下來,每回出門,她都打扮得十分用心。她生來是要強的性子,不會給旁人有看笑話的機會。
只不過頭先靖王說不同蕭玉一道走,這會兒出來,卻看到他黑着臉站在馬車前。
是以走出靖王府的時候,等在外頭的靖王臉已經黑了。
蕭玉看到靖王一臉不痛快的樣子,感覺非常痛快。
“王爺久等了。”蕭玉假意道。
靖王冷哼一聲,先登上府門前那輛明黃色華蓋的馬車。
蕭玉沒想到他也要坐馬車,不過想想,光天化日之下,他若再敢胡作非為,自己也不必給他留什麽面子。
靖王占了馬車裏的上座,蕭玉不想離他太近,便坐在了靠近車門的位置,放下的車簾,外頭的人倒看不見王爺和王妃相隔千裏的坐法。
因想着咬他那一口,蕭玉的眸光下意識地便往他手上看。
卻沒見到靖王手背上的傷痕。
靖王見她盯着自己的手,擡起手: “怎麽,王妃還想再來一口”
蕭玉收回眸光,滿不在乎道: “那得看你,你不來惹我,我自然也不會招惹你。”
“若我還想招惹呢”靖王重重呼了口氣,站起身走近蕭玉。
蕭玉見他忘自己身邊走來,也跟着站起來,昂首道: “賀玄,你不要以為我怕你。”
靖王冷冷道: “本王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認識他以來,還是頭一回用這種語氣跟蕭玉說話,想來,咬他那一口,把他咬急了。
蕭玉道: “我說了讓你放手,是你自己不放,怨得着我嗎”
靖王打量了蕭玉一會兒,重新坐下,慢悠悠道: “本王真是冤枉,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同你洞房,你偏說是欺負。這官司就算打到公爺那邊去,他老人家也是幫本王吧。”
“我爹才不會呢。”蕭玉聽他振振有詞,着實覺得好笑, “話說回來,你到底給我爹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一個勁兒幫你說好話”
靖王聞言,頓時得意起來, “本王是公爺的乘龍快婿,公爺欣賞本王,有何奇怪”
“欣賞你”蕭玉怒急反笑, “真有人欣賞你麽”
靖王見蕭玉這般譏諷,一本正經道: “那當然,放眼宮裏宮外,不知多少姑娘迷戀本王。也只有你,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是嗎”蕭玉被靖王逗笑了。
誠然,靖王的皮相極好,若然他以夜裏那副模樣示人,應當有姑娘會仰慕他,可就他這混世魔王的名聲,哪個姑娘不退避三舍
她自認在京城的貴女圈子中交友廣泛,從來沒聽過哪家姑娘誇贊過靖王。
“誰仰慕你啊,說出來,看看是哪家姑娘,如此不長眼”
靖王盯了蕭玉一眼,笑嘻嘻道: “等着瞧呗。”
蕭玉別過臉,不叫靖王看到自己的神情。
她對夜裏的靖王并不厭惡,甚至有些敬佩,分明知道眼前這人是在裝相,一看到他在裝,忍不住就想笑。
早先想好的許多說辭,總是無法說出口。
“喂,賀玄。”蕭玉按捺下笑意,喊了他一聲。
靖王懶洋洋地擡起眼,漫不經心道: “後悔了,想求本王親香親香”
誰想跟他親近呀
還求他
蕭玉再次被他激怒,她忍了忍, “賀玄,我現在有話對你說,在我說完之前,你不許插嘴,知道嗎”
靖王斜着眼看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蕭玉見他應下了,穩了穩心緒,這才繼續道: “其實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沒有讨厭你,心裏也是感激你的。而且你知道的,我爹……”
說實在,蕭玉有些不想誇他。
可為了日後能過安生日子,她頓了頓,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爹覺得你很不錯。”
靖王的喉結動了動,顯然想說話,不過蕭玉眼睛一瞪,他遵守承諾,閉上了嘴。
“所以我不想同你為難。”蕭玉說到這裏,低下了頭, “往後我們倆誰也別給誰添堵,好好過日子,成嗎”
說完這一句,蕭玉燒得耳根子都燙了起來。
蕭玉忐忑地望向靖王,靖王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
她這才想起來,剛才叮囑靖王不許說話。
這家夥,居然如此守諾!
蕭玉忍俊不禁。
“我已經說完了,你現在可以答話了。”
靖王輕嗽一聲,頓了頓,道: “好好過日子,是像夫妻一樣過日子麽”
他着重強調了夫妻二字,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眸光,蕭玉立時明白,他說的還是洞房之事。
一天天的,就知道洞房洞房。
蕭玉被他鬧得臉更燙了,悶了一會兒,才開口: “這個……等回去再說,成嗎”
大白天的,還是在馬車上,要她怎麽跟靖王商讨“洞房”的事。
她埋頭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靖王的回答成與不成,只聽到外頭梁平在說,已經到皇宮了。
到了宮門前,這番談話只能中止。
靖王先下了馬車,再把蕭玉扶下來。蕭玉悄悄看了他一眼,也沒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什麽信息。
好好過日子,他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兩人先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帝後領着皇室衆人也在,除了肅王。
不在也好。
慈寧宮是太後居所,太後以寡居婦人自居,常年吃齋念佛,因此宮中布置得清減素淨,只摘了些桂枝裝飾,一進慈寧宮,撲面桂花甜香。
因在馬車上有那些話鋪墊,彼此都給足了對方面子,今日蕭玉王妃裝扮,發髻梳得一絲不茍,頭上金冠耀目,顯得比往日穩重不少,得了娘娘們不少誇贊。
太後早聽得尚宮通報說兩人在天亮時鬧出了動靜,心裏有些擔憂,見他們神色如常,并肩站着,宛如一對璧人,心中稍稍寬慰,和藹地叮咛了他們一些夫妻相處之道。
不知是不是愛屋及烏的緣故,太後看着靖王,比從前順眼了許多。
說起來靖王和肅王一樣,都是她的孫子,對她而言,原是不分親疏的。只是太後聽聞靖王不求上進,在宮外結交一幫狐朋狗友,夜夜花天酒地,心中便生了厭惡,平常孫子孫女們過來請安,不曾跟靖王說過什麽多餘的話。
靖王周身冠服威儀,畢竟生于皇家,舉手投足間天然帶着養尊處優的貴氣。
只是與肅王的端穩持重不同,靖王的眉宇間流露出幾分跳脫。
從前,太後覺得那是輕挑,有失皇家體面,此刻見着,倒覺得不失少年英氣靈動。
“玄兒。”太後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靖王稍稍有些意外,長這麽大,太後從未單挑他過來說過話。今日這份恩寵,如同大婚當日得到的皇莊一樣,是他這個親孫子是沾了蕭玉的光。
他唇角揚起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像是歡喜,又像是自嘲。
好巧不巧地,這抹笑意落在了蕭玉眼中。
也是這一瞬間,她将身邊的靖王,和化身梁平時見到的靖王聯系在了一起。
“皇祖母。”靖王收斂神情,走到太後跟前,跪地行禮。
太後仔細端詳着靖王。
靖王骨相極好,不論什麽表情,不論從何種角度,都是實實在在的出類拔萃。
太後越看越覺得喜歡,拉起靖王的手背拍了拍,轉頭對身旁的皇帝道: “玄兒真是生得好。”
皇帝子女衆多,似靖王這般不成器的皇子,尤其靖王跟肅王同天出生,在他們倆成長的每一個環節,他的目光似乎都在肅王身上。
此刻因着太後的話,皇帝的目光亦是穩穩落在了靖王身上。
在他印象中,靖王的确是個俊俏的孩子,不過,現在隔着一尺的距離看着,這種俊俏更加具體。
太後仔細打量着靖王,眯着眼睛道: “你說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蘭妃,也不知道這份俊俏是随了誰。”
她原是随口一說,只是這話一出,一個皇子既不像皇帝,也不像親娘,落在衆人耳朵裏便有了許多的解讀。
皇後心裏倒是跳了個名字出來。
像,太像了。
只是這樣的話,她不可能去接茬,既是接茬,也不會往自家人這邊接。
怎麽會有這般的巧合
皇後心中暗暗一嘆,眸光不經意瞥向靖王。
然而靖王正好看着她。
皇後和靖王眸光相接的剎那,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悸。皇後斂眉,迅速別過了目光。
因着太後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慈寧宮的氣氛一下變得怪怪的。
其他人不敢說呀,去附和太後,說皇帝的親兒子長得不像皇帝,這不是找死麽
太後卻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反而更仔細地打量着靖王。
蕭玉心裏覺得好笑,朝蘭妃看了一眼。
親兒子大婚,蘭妃依舊穿得素淡,衣着首飾簡單也就罷了,臉上也沒帶着分毫喜色。此刻因着太後的話,神情更是在剎那間緊繃起來。
做賊心虛麽
蕭玉輕蔑地收回了眸光。
“看着眼熟,就是不知道像誰。”太後仔細端詳了半天,終究是放下了好奇心。
倒是皇帝微微一笑: “朕知道像誰。”
這話一出,殿內衆人的目光再次一變,尤其是皇後和蘭妃。
皇帝含笑地望向皇後: “皇後也知道。”
因着被皇帝點了名,皇後坦然道: “玄兒同本宮兄長有幾分相似。”
皇後說得含蓄,只說有幾分相似,可在她心裏,靖王同兄長沒有九分,也是八分相似。
“啊,對,是雲平侯啊,”太後恍然大悟,感慨道, “哀家就說呢,看着這麽眼熟,想當年雲平侯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慧寧和慧柔都想招雲平侯為驸馬,堂堂兩位公主鬧出不少笑話,皇帝還從中調和呢,哈哈哈。”
慧寧長公主和慧柔長公主都是皇帝的妹妹,不過她們并非太後所出,因此提到她們年輕時的鬧劇,太後一點也不避諱。
提到自家兄長,皇後自然而然想起舊事,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悲戚終于泛起,眼眶有些發紅。
皇帝側身,拍了拍皇後的手背。
皇後看着皇帝,紅着眼眶道: “兄長已經十年沒回京城了。”
十年前,京城中起了時疫,雲平侯夫人染了時疫,雲平侯到宮中請旨讓太醫院院首崔太醫為侯夫人診治,當時崔太醫正守着肅王,皇後擔心兒子,待肅王病情穩定才讓崔太醫前往侯府,院首到侯府的時候侯夫人已經在彌留之際了。雖說侯夫人之死不能怪罪皇後,但兄妹之間到底起了嫌隙,雲平侯帶着一雙兒女離開京城,十年未曾回京。
皇帝自然知道這段往事,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算算日子,舅兄此刻應當在收拾行囊準備回京了。”
皇後微微一愣,旋即驚喜道: “陛下召兄長回京了”
皇帝自得地點頭。
皇後大喜過望,旋即又忐忑起來: “兄長肯回嗎”前些年皇帝曾下旨讓雲平侯回京,但他推說邊境事務繁忙,只讓一雙兒女回京住了半年,自己未曾回來。
“要回的,他們一家子一塊兒回來,兩個外甥年紀不小,都該議親了。”
“”勉強笑起來,朝皇帝笑了笑。
肯回京城,自然是心結解了。
皇帝見話茬拉開了,對靖王和蕭玉說了些叮咛之語,便傳了宴席。
今日是家宴,擺在慈寧宮不遠處的煙霞閣,太後茹素,并未前去,只叮囑蕭玉飯後到慈寧宮說會兒話。
宴席的氛圍不錯,當然,主要是帝後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臉上始終挂着笑,皇帝不時同靖王說着話,勉勵他往後要勤勉些。
一頓宴席吃完,衆人恭送帝後離開。
蕭玉要去慈寧宮陪太後說話,不用留在煙霞閣同其他人寒暄。
只是她一起身,靖王跟着起了身。
當着衆人的面,蕭玉不好流露什麽,秉持着微笑同靖王一道走出了煙霞閣。
今兒有太陽,宮人便為他們撐起黃羅蓋傘遮擋。
靖王道: “換柄小的來。”
宮人不解其意,仍是依照囑咐重新取了一柄綢傘。
靖王撐起傘,順勢将蕭玉的肩膀摟住。
“你做什麽!”蕭玉緊張起來。
她還不太适應,靖王湊得太近。
靖王輕飄飄道: “剛才你的問題,本王已經有答案了。悄悄話麽,自然要離近些說。”
這個嘛……
蕭玉勉強接受了他的說辭。
有生以來,還是有一回有男子為她撐傘。
蕭玉心中泛起一點點的漣漪,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些: “說吧。”
靖王将手中的傘朝故作苦惱,重重一嘆,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
“什麽事”
靖王的聲音很輕,眼睛卻是一直看着笑意, “之前公爺來找過本王,提了些要求,本王斟酌再三,答應了公爺的要求。”
“答應我爹”蕭玉瞪大了眼睛,他爹還跟靖王做了什麽交易不成, “我爹有什麽要求”
蕭玉好奇極了,原來爹爹之前找靖王說話,并不只是閑聊,居然還同靖王談了條件。
“公爺讓你本王給你專房專寵,保你兩年之內給本王生出兒子。”靖王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是轉頭面向着蕭玉。他離她的側臉很近,說話時呼出的熱氣自然自然地飄到了蕭玉的耳朵上。感受到耳邊的氣息,蕭玉的身子顫了一下。
靖王察覺到蕭玉的反應,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蕭玉迅速穩了穩心神。
看着靖王的笑臉,蕭玉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擁着幽懿的表情,該死的家夥,是把外頭尋歡作樂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了嗎
不行,一定要穩住,一定要表現出自己對他不屑一顧,對他這樣的輕佻行徑嗤之以鼻。
拿定了主意,蕭玉揚起下巴,冷冷道: “我爹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出嫁之前,爹娘說了那麽多囑咐,沒有一句是讓她争寵固寵早生嫡子的,跟自己女兒都沒說的話,能跟他這個外人說嗎
頓了頓,蕭玉又道: “王爺若是無事,只管去忙別的,不用在我跟前編瞎話。”
見靖王無言以對,蕭玉快步走出傘下,回過頭朝靖王露出一個示威的笑意: “不必送了,太後娘娘并不想見你。”
丢下這句話,蕭玉自個兒頂着日頭往慈寧宮去了。
沒人撐傘的确是熱,好在慈寧宮不遠,蕭玉稍稍加快些腳步。慈寧宮的宮女琥珀候在宮門前,見蕭玉匆匆而來,忍不住笑道: “靖王妃怎麽跑得這樣快不等等靖王殿下”
琥珀伺候太後四年多了,因着機靈漂亮,比老嬷嬷們還得太後歡心,與蕭玉亦是熟絡。
蕭玉聽她這麽說,回頭一看,見靖王正不緊不慢的往慈寧宮這邊走,便道: “太後娘娘可沒說召見他,琥珀姐姐千萬別放他進去。”
說罷,蕭玉徑直走上臺階,往慈寧宮去了。
宮人領着蕭玉輕手輕腳進了慈寧宮。此刻,太後在西暖閣小憩,她年紀大了,一吃完飯就犯困。
進了西暖閣,隔着松鶴延年繡屏看到太後正倚坐在貴妃榻上翻着書,以太後的喜好,料想翻是的經文。
蕭玉走上前,恭敬行禮。
“給太後請安。”
太後聽到響動時便擡起頭,看着蕭玉乖巧行禮, “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
“太後不在,宴會自是無趣。”
太後被蕭玉的俏皮話逗笑了,頓時笑着用書輕輕敲了她一下。
“定是皇帝他們走了,你馬上就溜。”
“太後慧眼如炬,什麽都瞞不過您老人家的火眼金睛。”蕭玉自幼出入宮廷,自是最會讨太後歡喜的。在太後跟前,處的比嫡親孫女還親。
“早前聽說你不樂意嫁給靖王,如今看來,傳言不實啊。”
蕭玉有心反駁,可是當着太後的面,哪能說實話。
她将心底的話藏進肚子裏,面上道: “皇上賜婚,我當然樂意。”
太後淡淡嘆了口氣。
肅王跟蕭玉情投意合,太後是知道的。肅王是皇後的嫡子,在皇帝一衆兒子中也算得上的出衆的,能把姐姐的外孫女嫁給肅王自是不錯。
“哀家瞧着,玄兒還是很疼你的。”
疼
蕭玉有些想笑,那哪兒是疼,分明是被她鎮住了,不得不屈服作戲。
太後觑到她憋笑的神情,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于是道: “玄兒這孩子從前不肯用功,到底也沒有什麽大毛病,往後你們倆相互扶持,定能把日子過好的。”
“多謝太後,阿玉明白的。”
叮囑過後,太後突然冷哼了一聲: “你的婚事才定,就急吼吼的納側妃,你說你爹娘也真是,怎麽就肯答應了”
這事嘛……
蕭玉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 “爹娘是不肯的,是我自己……自己在皇後娘娘跟前應下了。”
太後還是頭一回知道納側妃的內情,觑着蕭玉,無奈地搖頭,拿指尖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
“你呀,還是沖動了。”
對于納側妃的事,蕭玉也很後悔,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可吃呢
正在煩悶的時候,太後緩緩開口: “哀家替你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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