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辰
生辰
腦海中不由地閃過那幾日大雨，顧蘭泱冒雨穿梭在街巷的身影。那日擡起手拍他肩膀時，他神情短暫地變化。蓑衣上挂垂着的雨水，周身難以散去寒濕。
他側目去看身旁的人，猛不丁對上一雙眼眸。
少年心中五味雜陳，他多次想開口詢問，但都不了了之。
于是，他湊進人群，投了一把銅錢。
……
近日，笨鳥驿站的生意有些慘淡，都是一些路途不算太遠的。很多運送大件的都沒辦法接，主要是沒有馬車，只有一頭驢哥。
現在雇來送貨的倉員都不能按照跑單的月銀制度發放，不然柳上都得直接破産。
“大哥，你給馬填那麽多草料做什麽？馬廄都撐不下了。”宋老二打量着一臉哀怨地自家大哥，又看看堆成山的草料。“還好這馬不傻吃傻喝，不然都得讓你撐死。”
“我感覺小妹還是随大哥的。”小三福摸了摸馬兒，看了一眼蹲在枇杷樹下一個勁給樹澆水的宋小幺。
“你不去幹活幹嘛來煩我。”宋柳嫌棄地看了一眼宋老二。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麽？”宋二試探性地問。
宋柳仰着腦袋想了想，看起來是沒想到。
“今天是你生辰啊！”宋二拍手忙道。
“娘做了一大桌子菜呢！”
宋柳依舊漫不經心地往馬廄裏堆草料，宋二拽住自家哥哥。“哎呀！你別塞了，那馬都要吐了！”
宋二拉着他大哥走進大廳，兩張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飯菜。大家團團圍坐，宋母一臉欣喜地迎着宋柳坐下。
“阿柳，快嘗嘗娘的手藝。”宋母連忙給寶貝兒子夾了幾筷子菜。
宋柳默默夾起一筷子，嘗了一口。“好吃，娘手藝又進步了。”
宋母察覺到宋柳的不對勁，不免面露擔憂。
此時，宋二從那碟烤雞裏夾了一個雞腿，宋母目光立馬落在他身上，被這麽一盯，原本要送進自己碗裏的雞腿落在了宋柳的碗裏。
“大哥吃，大哥吃。”宋二讪讪道。
“這個可是小默哥一早從山裏打的野雞，又肥又美。還是小默哥用生火烤得呢。”
宋柳擡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起了興趣。
将雞腿送進嘴裏，外皮烤的特別脆，焦香的味道撲鼻。尤其是咬下去的那一刻，汁水從裏面爆了出來，裹挾着肥嫩的肉，這味還真夠美的。
宋柳滿嘴都是油香，沖着顧蘭泱豎了豎大拇指。
少年的心情被美食治愈了幾分，難得展現出一絲笑意。
宋母看着高興，另一個雞腿也被送進了宋柳的碗裏。
老二默默收回自己躍躍欲試的筷子，算了，壽星最大。
晚飯足夠豐盛，宋母一個勁得給他夾菜，晚飯結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都快挪不動窩了。
好在今天用不着壽星收拾殘局，他只用坐在藤椅上等着消食。
宋柳忍不住抽出一旁的薄子，翻看了兩下後心情再次陰郁起來。現在笨鳥驿站完全就是靠柳上的流水養活，一看流水賬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原本還想着在東街開個分店，眼下看來得先把銀子用到買馬上了。
“阿柳，今日是你生辰，娘給你做了一件披子。”宋母手裏拿着一件蒼煙色的披子，顏色看起來比他平日裏成熟一些。
“過了今日，阿柳就算是個大人了。”宋母微微一笑，将披子遞給宋柳。
宋柳恍然大悟，按理說古時候的普通人家是不會年年都過生辰的。只有在特殊的年歲才會這樣過一次，他應當是到了成年的年歲。
“也算是到了娶媳婦的年歲了。到時候我叫張姐姐給你尋個好人家的姑娘……”
宋柳打趣地說：“您就這麽着急讓我成家啊？人家常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您不怕？”
“我才不怕呢！”宋母被逗笑了，用手指頭點了點他的眉心。“你啊！”
宋柳注意到靠在門上的顧蘭泱，他一如往常地默默看着自己。
夜風有些涼，從院中吹進來。
小三福和宋小幺在院子裏追來追去，宋老二剛洗完碗，從廚房走了出來。
“你們快看！”
宋二望着院中的夜空，突然道。
衆人被吸引，目光集中在如天井般的夜空。
今晚萬裏無雲，星月皆可見。
有幾顆星星閃動着，緊接着突然劃過幾條銀痕。
宋柳有些恍惚，沒想到現實中不曾見過的景象在這個世界飽了眼福。
衆人眼中都是驚豔，神情帶着對美好的向往和贊嘆。
那劃破黑夜的星雨，像是從天邊墜落。
速度飛快，恍若美夢一瞬。
“真好看——今個兒是你生辰，卻有這幅景象。”宋母驚嘆不已，“阿柳，許個願吧。”
“咱們都許個願！肯定能成真！”宋二也說。
幾人默默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宋柳許完願，悄咪咪睜開一只眼，小啞巴只是在那站着，沒有乖乖許願。
“小啞巴，快許願啊！”宋柳上去拉他，把他的手合在一起。“就這樣，然後閉眼——”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小啞巴睜開了眼。
“許了？”
“嗯。”
“這麽快？你許的什麽願？”
宋二在一旁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宋柳白了他一眼，“誰說的？”
“誰說的……诶，好像……”宋二在腦袋中搜刮了一番，頓時滿頭霧水。
“你大哥我好心告訴你，其實，願望說出來神仙才能聽見的。”宋柳笑容狡猾，悄聲對宋二說。
“真的？”
“那當然，你大哥我騙過你嗎？”
宋二暫時沒能想起宋柳的光輝事跡，“好像，沒有。”
“那是啊！你大哥多靠譜啊，怎麽會騙小孩呢。”宋柳立馬拍拍他的肩膀，誘哄道：“你許了什麽願望？快給神仙聽聽。”
“我……”宋二撓了撓腦袋，有些猶豫。
“什麽啊？”宋柳好奇地湊近催促，“你再不說神仙就走了。”
“讓你說願望你臉紅你幹什麽”
宋二臉憋的通紅，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我、我想娶個漂亮婆娘！”
這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愣。宋柳先行笑出聲，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宋母和兩個小的也低聲笑起來。
“你還沒成年呢，就想着娶媳婦了？”宋母調笑道。
“年輕小夥子，理解理解。”宋柳好不容易站直了腰，沖着早就臊得無地自容的弟弟拱手。
原本已經止住笑聲的宋柳，卻因為一聲奶聲奶氣的：“羞羞————”再次破防。
“大哥！你又哄騙我！”宋二有些氣急敗壞，脖子都紅了。
他沖上去抓住宋柳，找準哥哥的癢癢肉就是一頓伺候。
“我沒啊！我從來不騙小孩！哈哈哈哈哈哈————”
“你把你的願望說出來，咱倆就算扯平！”
宋柳本想咬牙忍忍，結果實在受不了，笑得岔氣了。
少年舉手投降：“我說，我說。”
“我想馬兒一夜之間長大！”
“這是什麽願望，你現編的吧。”
“真的啊，我發誓！”
宋二不管不顧就要沖上去再給他一番教訓，宋柳立馬反應過來，腳底抹油一溜煙躲到了顧蘭泱的身後。
少年的手搭在男人的腰上，帶動着人形盾牌躲避。
“你耍賴！”
我們的宋柳同志冒出一個腦袋，吐了吐舌頭。
……
兩人在房頂上相伴而坐，手邊是溫熱的果酒。
“小啞巴，你到底許了什麽願望？”
顧蘭泱沒說，垂下眼簾從腰間取出一個袋子。
“這是什麽——”剛接過就差點沒抓住，“霍，這麽沉？”
宋柳起了興趣，将袋子打開。
少年瞬間眼中發光,慢慢一袋子的銀兩，看起來是攢了有一段時間了。
“小啞巴，你把你老婆本給我幹嘛？”
“實現你的願望。”
“真的？你沒喝多吧？”宋柳欣喜中帶着一絲狐疑，他擡起手摸了摸顧蘭泱的腦門。
“給我買馬的？”
“嗯。”
宋柳輕笑一聲，“你确定給我了？絕對不反悔？”
“嗯，不反悔。”
宋柳不由地笑了一通，有人用這麽一大袋的銀子砸你，嘴角根本壓不住啊。
“小啞巴，大恩不言謝！”
“你放心，你的老婆本我肯定會還的！到時候讓我娘給你說媳婦，漂亮的。”宋柳拍着胸脯保證。
可那人卻只是默默喝了口手邊的溫酒，擡眼看遼闊的星夜。
有了這袋子錢，宋柳第二日一早就出門去了車馬行。
車馬行這一帶人氣非常旺，市井繁華。
街道的人群有些擁擠，這裏不只有牽着馬兒走街串巷的，還有牛羊騾子和驢。
整條街除了草料的味道就是糞味，誰料這街邊還有一些買散茶小食的，周圍的氣味更加難以言喻。
兩人走在街道上，宋柳時不時從路邊的小攤買個零嘴解解饞，當然，拿人手軟，宋柳不忘每份都給小啞巴塞一口。
“小啞巴，車馬行那邊，有個鹌鹑市。”宋柳說着，腦袋往顧蘭泱那邊歪了歪。“聽說裏面的姐姐可美了——”
“買完馬我帶你去溜一圈怎麽樣？聽個小曲？”
顧蘭泱并未回應，只是側目看了他一眼。
“我請你，反正我已經到了年歲了，去了也不會被捕快抓了。”
“你倒是吱個聲嘛。”
“你點個頭也行。”
“那好吧……”宋柳挑了挑眉，試探性地問：“那我自己去了？”
顧蘭泱突然停住腳步。
男人的臉色并不友好，眼神落在少年身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