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開

離開

宋柳握筆娴熟,一筆一劃流暢自如。

不多時候,一行小詩落在紙上。

欲知悵別心易苦,向暮春風楊柳絲。

顧元貞一開始只是瞥了一眼,下一秒卻瞳孔一縮。

這幅字,竟然真的和門口的別無二致!

“這怎麽可能?!”

一旁的男人臉色也沉了幾分,反複打量紙上的字。

宋二也是驚愕異常,确認就是他哥剛才寫出來的,上面的墨跡還沒幹透。

“不是,哥,你啥時候學得這一手啊?”

他俯身悄咪咪問。

“之前讓小啞巴教我的。”

“可是你前幾天還——”

宋柳眼神示意他噤聲,那兩個貨看過來了。

他們不知道,宋柳現在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他好不容易将其抑制下來。

感謝我老爹,之前為了調養我的性子,讓他拜師書法名家。之前他還一直吐槽他爹坑親兒子,把他丢給嚴苛無比的老頭教育,練字數量不達标挨手板,質量不達标也挨手板,姿勢不端正挨手板,态度不端正還是要挨手板!

好在,古話說:嚴師出高徒。

宋柳被練就出一手極具風骨的好字。

之前練字的時候,他可沒少臨摹名家的字體,所以對于模仿筆鋒走勢還是很有一手的。

只是他好久沒有好好寫字了,之前一直為了迎合原NPC的人設,能不寫字就不寫,能寫得一塌糊塗就寫得一塌糊塗,叫人看不出破綻。

眼下為了保住小啞巴,自己也只能冒險一試。

至于——

他不由地看向自己一旁的弟弟。

以後随意圓回去就成。

“言山,這怎麽可能?他這個小白臉怎麽可能跟镖——”

“元貞,慎言。”

顧元貞意識到自己多言,止了話。

祁言山打量着紙張上的字,他從小跟在镖頭身邊,對于他的字自然是熟悉。雖然眼前的字,筆鋒如他,走勢如他,用筆的着重點卻不同。

他心下思量,最終對宋柳拱了拱手。

“是我們叨擾了,還望見諒。”

“無妨,尋人心切罷了。”宋柳也擡手示禮。

看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宋柳終于松了口氣。

“大哥,我去将那字撤下來吧?免得再來人。”

“不必,反而多此一舉。”

宋柳揮了揮手,“老二,小啞巴如果回來,記得告訴我。”

“成,我知道了。”

可是,直到夜深了,顧蘭泱也沒回來。

宋柳再次将飯菜熱上,有些焦急地看了看窗外。

“阿柳,你怎麽還不睡?”

宋母拿着木桶進來接熱水,卻看見宋柳還在這,不免問。

宋柳将做熱的水倒進木桶,笑了笑。

“小啞巴還沒回來,我把飯菜熱好悶上就回去睡了。”

“诶。”宋母應了一聲,“別睡太晚。”

“知道了,娘。”

宋柳回到房間,鑽進被窩。

剛閉上眼就有一個想法湧進腦海,他不會再也不回來了吧?!

他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來。

正準備起身穿上衣服,出門尋找。

卻見一人從窗外翻了進來。

宋柳驚了一下,定睛一看,是顧蘭泱。

“你吓我一跳,幹嘛不走門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安撫自己。

見那人不說話,宋柳才感覺到不對。

他身上的氣氛很古怪,還帶着一股漠離又熟悉的味道——血腥氣。

像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感覺和味道。

宋柳正如那日,下意識去看男人腰間的金刀。

“小啞巴。”

他喊他。

依舊是沉默,他總是沉默。

宋柳嘆了口氣,揚起笑意湊上去問他。

“是不是老二把後門鎖了?你用過晚飯了嗎?我竈上還悶着飯菜。”

“已經用過了。”

他說。

哦,已經用過了。宋柳有些不自在。

他提了提興致,“今天有人認出了你的字。”

這句話,猶如試探。

男人面上并無波瀾,甚至沒有擡一下眼。

果然,你早就知道會被認出來,卻還是寫了。

宋柳極力壓下自己想要迫切發問的欲望,扯出笑容。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将他們打發走了。”

“等書院建成了,我們就離開這。”

“我們去平江。”

宋柳努力用這些話表達,想要留住他。

不安,不安。

他從未如此不安,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叫嚣,在害怕。

最終,兩人相繼無言。

次日。

宋柳昨夜失眠了,很難得。

他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也不是一個思慮過重的人,可是他覺得身邊的人,不同往日。

更沉默,更敷衍。

就像——陌生人。

以前他覺得,小啞巴只是慢熱,只是不愛說話,只是習慣臭臉。

一開始他覺得,這個人真冷,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連心都是冷的。

後來他覺得,他的心是熱的。

再到現在,宋柳發現,這個人他根本琢磨不透。

……

濟善堂和書院都已經按照計劃選址完成,已經開始了趕工。

宋柳本來想着盡早動身離開。

但長寧鎮的百姓們希望他能夠等到建成,親自題名剪彩。

一早,宋柳就去現場監工,下午的時候老二跟他交班。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顧蘭泱,将他拉起來。

“我們回去吧,老二在這看着。”

他像往常一樣,沒有掙脫自己的觸碰。明明就抓着他的手腕,卻覺得與他之間,是那麽生疏和遙遠。

回到柳上食記,阿鬥已經在店裏等着了。

宋柳前幾日就跟他約好,以後長寧鎮的鋪面都交給他管理。這兩日,一直在互相交接。

“這些天,應該沒什麽不懂的了吧?”宋柳将薄子整理好遞給他。

“你把這些拿回去看吧,有什麽不懂的明天再問。”

阿鬥接過薄子,欲言又止。

“阿鬥,有什麽問題?”宋柳挑了挑眉,歪頭道。

卻見他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憋出一句:“掌、掌櫃的,你真的要、要走嗎?”

宋柳點點頭。

“能不走嗎?”

宋柳沒想到他會這般說,有些出乎意料。

“阿鬥,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那、那你能不能帶上我?”

阿鬥擡起埋下去的腦袋,問。

“阿鬥,你娘怎麽辦?”宋柳問。

阿鬥沉默了,似乎在想什麽所謂的萬全之策。

“阿鬥,我可以帶上你娘。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這。說來慚愧,我手下這麽多人,卻只挑出一個你。”宋柳嘆了口氣,繼續道:“疑人不用,你懂嗎?”

阿鬥又将腦袋垂下去。

“等你也從人堆裏挑出一個,你信任的夥計,教會他。”

“到時候,就來平江找我。”

“掌櫃的,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看着阿鬥的笑容,宋柳也不由地跟着笑了笑。

夜長夢多,宋柳讓宋母老二早早收拾行李,待到時候,立馬啓程。

“老三,你幹嘛把貓塞進包裹裏!”宋二驚呼一聲。

“我想帶上它們!”

“不成,你怎麽不把馬棚的馬也帶上!”

“我又沒說不帶它們。”

這話一出,宋二吃了一驚,連連搖頭。

“你要不要上天啊?五只貓五匹馬,你幹脆把整個鋪子都搬過去好了!”

小三福小臉一皺,眼睛立馬蒙上一層淚,嘟起嘴就哭起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帶着它們!它們是我養大的,我就要帶——”

宋母抱着他,試圖哄好他。好說歹說,都沒有效果。

“三福,過來。”宋柳沖着他招了招手。

小三福抹了抹淚,挪動着小步伐走了過來。

“你想帶着它們,對嗎?”宋柳聲音柔和,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三福點點頭,“我一定要帶着它們,不然我就不去平江了,嗚嗚嗚——”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家夥,宋柳不免嗤笑出聲。

“你給它們取名字了嗎?”

“取了!”

說着,小家夥就開始指着小貓說:“它叫包子,它叫餃子,它叫月餅,它叫肉肉……”

衆人笑作一團,小饞貓取的名字果然是——

“既然取了名字,那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宋柳莞爾,捏了捏小三福的臉蛋。

“家人是不能被丢下的。”

宋柳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身影,男人一如既往,靠在門框上。

小三福破涕為笑,高興極了,抱起他的小貓,一只親了一口,就連馬棚的馬兒也沒有被冷落。

入夜,宋柳在房間內收拾自己的行李。

無意間從櫃子裏翻出一套護膝護肘,他偷瞄了一眼顧蘭泱,連忙胡亂将這套護膝護肘塞進包裹裏。

這一套護膝護肘,針腳有些粗糙,做工也不夠細致。

雖然用了上等的灰兔皮,但也是送不出手的。

宋柳面不改色地将包裹收拾好。

快到月末,書院和濟善堂終于趕工完成。

宋柳按照當地慣例,給其題字剪彩。

百姓們繞着宋柳送禮,都是一些自家的土雞蛋和蔬菜,要不就是腌菜和幹果。

“宋老板,您就收下吧!都是些不值錢的,就是一份便宜心意!”

宋柳聽後一笑,讓夥計收下。

“老鄉這話不對。心意,就沒有便宜的。”

“诶!您收下就好!”

一切安置妥當,宋柳準備明日一早就啓程離開長寧鎮。

翌日。

宋柳像往常一樣,翹腿翻身,卻覺身旁一空。

被褥已經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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