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chapter 20
柯白從十歲起,便就再也沒有享受過親情的溫暖。
母親帶着妹妹自殺,因為父親的外遇,從那以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家庭并不幸福。父母之間的情感隔閡,由來已久。她是父親唯一的孩子,可也感受到,他并不愛她。
或許,他将對妻子的憎惡,遷移到了柯白身上。
柯白所享受過的唯一親情,是十歲以前母親與妹妹給予的。
可因為那一場婚變,帶走了柯白生命中所有的溫暖與幸福。
也許沒有人教會她如何去愛,所以柯白才會這樣冷漠,對待感情,總是讓人覺得疏離。
那是因為一個人得到的愛太少,所以她也不會知道,應該怎麽樣去愛一個人。
孟詞想,柯白送她寶石手串時,去馬來找她的時候,都是愛她的。
或許,柯白比她更加患得患失。
她記得有一天深夜,柯白加班到很晚,她睡意朦胧時,柯白蹲在床前,默默看着她,良久之後才問她: “阿詞,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麽”
問這句話的時候,柯白沒有喝醉,也不是與她耳鬓厮磨之際,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深夜,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她冒冒失失伸手環住她的脖頸,笑着告訴她: “嗯,我會永遠陪着你,永遠不離開你。”
也不知是不是孟詞的錯覺,從那一晚開始,她覺得柯白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突然對自己很好,出奇的好。
比之從前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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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白每天準時下班,回到別墅,每天晚上也會陪她,窩在沙發裏看無聊的電視劇。
有時候孟詞實習下班的晚,柯白居然還會親自去接她下班,帶她一起去吃飯,還會主動提議要與她去逛街看電影。
她開始變得事無巨細,好到讓孟詞都覺得不真實起來。
孟詞看着她,忽然覺得恍惚。明明是她熟悉的臉龐,某一個瞬間,卻又覺得陌生。
一種她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陌生。
或許是這樣沒由來的轉變,讓她覺得自己似乎不了解柯白。
從前她會沒由來的對她冷漠,可現在又突然這樣對她好。
她不了解柯白心裏最真實的想法,所有的冷漠和好,也似乎只是她的表面。孟詞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不出柯白所有行為背後的理由。
是的,她忽然發現,她患得患失的根源,是柯白從來沒有給過她“理所應當”的緣由。
她讓自己稀裏糊塗地接受她的冷漠,又毫無緣由接受她的好,這種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覺,讓她覺得不真實。
可思來想去,最後她又将這一切的不安,全都歸咎于自己的失憶。
冬天快要過去了,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孟詞突然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夜裏常常醒來,然後便就很難再入睡,導致的結果,就是白天很困,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
柯白察覺出來她的變化,她夜裏睡眠淺,聽見身旁人的動靜,抹黑問她: “睡不着麽”
孟詞轉了個身,埋進她的懷裏,眼睛貼在她的胸前,唔了一聲,有些難過,又有些疲憊,她嗫嚅地說: “我有些想哭。”
柯白微怔,伸手圈住她,然後又隔開一些距離,在黑夜中打量她的輪廓,伸手捧住她的臉龐,心疼地問: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
孟詞眼眶忽然濕潤,聲音裏也漸漸染上濕意,她哭着說: “我不知道,只是睡不着。”
失眠的痛苦,只有自己體會過才明白。
即便是躺在她身旁的柯白,也無可奈何。
柯白見她難受,心裏也不好受,她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輕輕哄着她: “什麽都不要想,把腦子放空,明天不去上班了,多睡一會,睡到自然醒,我把鬧鐘都關了。”
說着就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要把早上的鬧鐘關閉。
孟詞連忙拉住她,嗫嚅說: “不行,我還要上班。”
“你那個工作,又累又沒什麽薪水,不如就不要去了。我明天找人約醫生,帶你去問問。”
孟詞聽見柯白霸道的話,躊躇說: “還是不行,那是我的工作,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了,你以為公司是你開的啊,想不去就不去。”
柯白笑, “你要是喜歡攝影,我可以給你開一家工作室,讓你做老板娘。”
閑聊一時轉移了孟詞的注意力,她不喜歡柯白這樣的獨斷專行,遂轉過身背對着她,甕聲說: “不想要,我只是靠自己去追求我喜歡的事業。”
孟詞和旁人有些不一樣,她能夠接受柯白送她任何東西,豪宅,車子,永遠不知道餘額的銀行卡……可唯獨關于夢想,她不願意柯白插手。
這是柯白第一次感受到孟詞的固執,其實孟詞是個善良且善解人意的溫柔女孩兒,她樂觀熱愛生活裏的一切美好,會主動替別人考慮,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做決定,這樣的人,其實也是心軟的人。
可這一刻,她是有原則的。
柯白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再提那件事情。
早上,照例兩人一起起床,洗漱,然後吃早飯。
吃完飯,孟詞對着鏡子化妝,看着鏡子裏的黑眼圈,她是徹底沒轍了,越遮越覺得心情郁悶。
她扔掉手裏的小刷子,轉頭問柯白: “如果我有一天變不漂亮了,你還會愛我嗎”
柯白轉頭,看着坐在化妝鏡前的人,笑着說: “怎麽會不漂亮,我的阿詞是世上最美最漂亮的仙女。”
柯白最近學會了油嘴滑舌,諸如之類的話,說的是越來越得心應手。和從前判若兩人。
孟詞不肯買她的賬,非追着問: “你別糊弄人,我說的是如果,人都會變老,然後長皺紋,等我也老了不好看了,又或者,還沒有等我變老,你就看厭了我這張臉,你會不會愛上別的人”
柯白失笑,一大早,她這麽長篇大論的發牢騷,只是和她探讨變老不變老的問題。
可這樣的牢騷和小性子,她卻很受用,柯白笑着說: “不會的,我會一直愛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愛你,要你。”
孟詞聽見想要的回答,這才滿意作罷。
收拾完,柯白送她上班,也因為這個緣故,孟詞也很長時間沒有開自己那輛寶馬車了。
柯白送她到工作室樓下,下車前,她拉過她,輕聲問: “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知道麽”
孟詞解開安全帶,手指虛扶在門把手上,嗯了聲,敷衍着說: “知道,知道了,我快要遲到了……”
孟詞着急下車,說完剛要轉身開車門,柯白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又拉了回來,她垂眸睨着眼前的紅唇。因為失眠,她臉色不好看,因此化了很濃的妝,柯白心動地就要低頭吻上去,孟詞眼疾手快連忙撐住她的兩肩,說: “不行,妝會花。”
孟詞推開她,實在着急遲到,只說: “晚上不用來接我了,今天工作室有客戶過來,估計會加班到很晚。”
“那下班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柯白看着已然下車的人,拎着包火急火燎地往辦公大樓裏走,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話。
春日風大,柯白看着車窗外的背影,齊腰的長發被風吹得漫天亂舞,有一種淩亂而蕭瑟的美。
她默默怔了良久,才重新啓動車子去公司。
一到公司,柯白就在辦公室門口碰見了沈曼映。
沈曼映去米蘭出差了半個多月,這些天,柯白一直沒有見到她。
柯白順手拿起旁邊趙媛提前準備好需要簽字的文件,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擡眼瞥見一旁的沈曼映,掀了掀眼皮,淡聲打招呼道: “回來了。”
“昨晚夜裏的飛機。”沈曼映很自然而然地跟着她一起進了辦公室。
柯白将文件随手放在桌上,脫掉身上的外套,一邊說: “那怎麽不多休息幾天,這麽快就過來上班。”
沈曼映跟着過去,不着調地搭腔: “給公司勞模打工,那我不得勤快一點麽,萬一你炒了我怎麽辦”
柯白坐下來,翻開桌上的文件,一邊過目簽字,一邊呲噠了句: “去了一趟米蘭,嘴皮子好像更溜了,我應該把你調離設計部,讓你去宣傳部,好讓你繼續發光發熱。”
沈曼映聽出來柯白似乎心情很不錯,從前她可不會這樣和她開玩笑。
半個月不見,柯白的确變了。
自從幾個月前,她發現那件事之後。
沈曼映靠站在落地窗旁,視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如既往低頭坐在那裏工作,和從前沒有什麽分別。
可看起來就是不一樣了,原因為何,再清楚不過。
一個孟詞就可以解釋所有。
沈曼映忽然開口: “确定了,就一直這樣下去了麽”
柯白手中的鋼筆頓住,她知道沈曼映話裏的意思,也明白她的意圖。
鋼筆頓了半秒,在紙上暈出一個黑點。
柯白飛快地簽完,淡聲說: “她不是孟婉宴的親生女兒。”
沈曼映覺得好笑,問了一句: “有區別嗎”
自從幾個月前,她無意中在孟婉宴的遺書裏發現,孟詞并非孟婉宴的親生女兒,而是她在孤兒院裏收養的。
孟婉宴當年離開柯家的時候,的确也有個未滿周歲的女兒叫孟詞,後來她才查到,那個女孩在四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之後,孟婉宴便以寄托為由,在孤兒院收養了一個同歲的孩子,也給她起名叫孟詞,正好就是現在孟詞。
柯白簽完了所有的文件,蓋上筆帽,插進筆筒裏,說: “對我來說,有區別。”
沈曼映看着瘋了一樣的柯白,她笑着提醒她: “親娘養娘,對孟詞來說,可沒有區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她會怎麽對你”
柯白靜默住,眸光怔怔盯着空曠的桌面,似乎也在為沈曼映說出的那番景象而畏懼,她下意識逃避那樣的場景,不知道是不願意想,還是害怕去想,又或者全都有。
她眼中恢複堅定,篤定地說: “不會有那麽一天,我私下裏問過醫生,失憶沒有那麽容易恢複,可能性幾乎為零,她什麽都不會想起來。”
她只會是孟詞,一個和那些仇恨都無關的孟詞。
或許無關與否已經都變得不重要,她愛上了孟詞,而正巧那時,那是最好的借口與理由。
沈曼映看着眼前已然失了控的人,她在愛與恨裏找到了屬于她自己的平衡與解決辦法,也甘于沉淪于此,沉淪在那個由她一手織造的欺騙裏。
她篤定地認為孟詞是一個由她任意擺布的傀儡,一個永遠沒有變數的傀儡。
沈曼映看着她,她以為她變了,其實沒有變,那一直是一個自私偏執甚至于瘋狂自我的柯白。
可以永遠不在乎別人的想法與處境,只管自己想要與否。
這樣的人,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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