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舊事(九)

第三十七章 舊事(九)

雖然都是同姓的親戚,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于公主郡主縣主們而言,齊王這位出名又神秘的親戚,也是一個稀罕人物。

一整日,她們開口閉口不離齊王二字,惹得學官好幾次拉下臉,說她們再吵鬧,就要請戒尺了。

相較之下,男子們則反應不一,心情複雜。

景璘是提起齊王就從來沒有好氣的。

與我說起此事時,他一臉忿忿。

“現在可好,連宮裏也沒個清淨的地方了。”他說,“真不知那些總把齊王挂在嘴邊的人是怎麽想的,這輩子沒見過活人麽?”

我說:“我聽說,是聖上讓他入的宮學。”

說起這個,景璘更是忿忿。

“你以為入宮學是我父皇的主意?我父皇才懶得理會這等閑事。”他說,“還不是陳王那老糊塗,也不知什麽病犯了,仗着我父皇要叫他一聲皇叔,竟跑來勸父皇,說什麽父皇以孝悌治天下,齊王雖年少,也是父皇手足,應當入宮學受教雲雲。”

“哦?”我說,“原來是陳王的主意?”

“真關心宗室,從前齊王在同春園時,怎不見他跑出來提?”景璘道,“如今倒是勤快,還不是見齊王聲名鵲起,一舉一動都是衆所矚目,便想借着他為自己掙個面子,讓人誇他公義?”

說罷,景璘愈加生氣,道,“我看,這未必不是齊王撺掇的。你說,他這樣算不算攜名自重,算不算逼宮?”

我只得附和:“自然是算。你要不要去見一見聖上,禀明利害,讓他把齊王趕出去?”

景璘的神色僵了僵。

口舌之快歸口舌之快,他這區區未成年的七皇子,想把一個正經親王從宮學裏攆走,恐怕還是難辦到的。

Advertisement

“這個麽,”他撓撓頭,一臉倔強地昂着頭,“且留他得意幾日,以後再說。”

——

當日,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明玉她們就循着風聲趕來了。

她們圍着我,叽叽喳喳問了一氣。

我敷衍地答了一通,撒謊說我也是只聽到傳聞,不曾親眼見到。

她們自是失望,但并不死心。明玉甚至突發奇想,要我尋個什麽由頭,帶她們到宮學裏去。最好想想辦法,讓她們也去做伴讀。

任她們七嘴八舌地發散一番之後,我又在她們的逼迫下保證一旦有機會就要帶她們進宮學看齊王,她們這才罷休。

待得終于所有人都離開,我終于有了清靜。

我打開窗,寒風從外面進來,卻似乎一點也不冷。

深吸一口氣,我望着庭院裏的黃昏景致,又想起了早晨那短暫的種種。

而齊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模樣,再度浮現在腦海之中。

明玉曾跟我說,看馬毬的要點從來不在毬,而在人。

故而能讓她興致勃勃說上幾日的毬賽,總是不乏那生得好看的男子。

她語重心長地指點我說,男子最迷人的時候,并非打扮得風雅優美、文質彬彬的時候,而是他們撕下楚楚衣冠、露出野獸一般的面目、淌着汗水奮力厮殺的時候。

因為平靜之下,男人可以憑借各種僞裝,讓人對他們有所錯覺;唯有在毬場這等地方,無論智力體力皆無所遁形,才能看出真正的本事。

在她的描述之中,男子騎在馬上馳騁,衣衫濕透、渾身汗臭的模樣,跟女子嚴妝華服、釵钿滿頭一樣,最是美不可言;他們在毬場上大吼大叫,比雅會上吟詩來得更為迷人。

我對明玉的這等奇談怪論向來報之以嘲笑,覺得她的腦子肯定被門夾過。

而現在……

我望着兩只在遠處枝頭跳動的寒鴉,心思浮動。

說實話,齊王那模樣,放哪裏都不像話得很。我這樣的閨秀,看到男子赤身坦腹,那也是該成為婦德污點的罪過。

但奇怪的,我并不覺得那情景招人讨厭。

他的肩膀寬闊,身形結實,修長而優雅。

尤其是他走到雪地裏,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折下幾支紅梅。

晨曦灑在他的臉頰和脖頸上,泛着微光,教人移不開眼睛……

我托着腮,幽幽地嘆口氣。

我覺得,我的腦子也被門夾了。

———

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宮學是個多少有些沉悶的地方。

古板的學官,乏味的說教,坐上一日,當真無趣得很。

不過齊王入學之後,我發現,這裏的氣氛悄然生出了變化。

首先,來宮學的人變多了。

就連鹹寧公主這等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的,也破天荒地每日上學。連帶着,我這伴讀也被迫勤學起來。

其次,包括景璘在內的一衆皇子,也突然變得好學了。

據景璘忿忿不平地說,此事緣由,是齊王剛入學之後的一次考試。

那是年前的最後一次大考。聖上的幾個皇子之中,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與齊王差不多年紀,故而在宮學裏成了同窗,也一起考了試。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齊王的表現定然不佳。

他從小在同春園之中長大,教授課業的老師遠不如宮學裏的名師大儒。他的馬球打得再好,論起正經讀書,卻肯定是跟一衆皇子們沒法比的。

但考試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算經過了學官們嚴格的評判,齊王的文章也都在諸皇子之上。學官們到底是懂些人情世故的,還特地在公布之前将卷子呈給聖上,讓他過目。

聖上縱然有私心,倒也不會在這等事上偷雞摸狗。

他讓學官們按評判公布名次,而後,将二皇子和三皇子召到跟前,罵了個狗血噴頭。除此之外,他還令宮學每月都将所有皇子們寫的文章送到禦前,讓他過目。

于是,不但二皇子和三皇子,聖上所有的兒子,都仿佛挨了鞭子一樣刻苦學習起來。不為別的,只為了不在聖上面前被手足們,尤其是萬惡的齊王比下去。

“你說,他是不是做了弊?”景璘很是不服氣,道,“他一個閑散之人,怎能比我們這些正經讀書的還厲害?”

我沉吟片刻,道:“你可知從前給齊王上課的是誰?”

“不知。”

“杜行楷。”我說,“雖不出名,從前卻得過三元及第。”

景璘愣了愣。

“三元及第?”他說。“這等人才,怎會籍籍無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