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蘇姐姐!我來了!”
聽見窗外撿春的稚嫩呼喊時, 蘇淼淼正窩在榻上,與姐姐面對着彈棋。
她前日氣呼呼的從前殿跑回來,便又來了西廂, 蘇卿卿看出妹妹心情不好,原本說要陪着她下棋開解。
蘇淼淼這些年琴棋書畫都鑽研過,其中琴藝最差, 書畫次之,棋藝反而是最好的, 也是她最能得出趣味的一項。
蘇驸馬就贊過她棋路大開大合, 又常能出奇制勝,頗有天分。
蘇淼淼倒不是不願意與姐姐下棋, 只是她心浮氣躁, 卻又坐不下來對弈。
倒是看見棋子後, 她想起幼時玩過的彈棋,出去問了服侍的宮人, 竟還當真有棋盤,便歡歡喜喜抱回來, 只說要一道彈棋玩。
彈棋也要用棋盤棋子, 只是棋盤與圍棋的平坦方正完全不同, 是正中凸起,四面低翹, 且豎起有棋門,從二人到四人都可,各自拿十二枚棋子,能夠彈進對方棋門便勝。
這是前朝時興的玩法, 如今除了蘇淼淼這種自幼愛折騰的,還真沒有多少人知道, 只勝在老少皆宜,不需特意去學,上手就能試試。
這樣簡單的游戲,反而容易叫人放松。
蘇淼淼帶着小桃小椿,再叫姐姐這邊的竹影梅花陪着,玩四人彈棋。
她自幼玩這個,為了公平初時只用左手,可即便這樣,對面三個人加一處都不是她的對手,棋盤之上,簡直殺得所向披靡。
單單是贏這件事就已經叫人開心,再配着對面的懊惱嘆息,尤其竹影這個丫頭的憤憤不平,只叫蘇淼淼都不知不覺放下大半愁緒,笑的格外暢快。
不過今日再來時,蘇卿卿與竹影這對主仆就明顯熟練了不少,尤其是竹影,昨日被欺負慘了,蘇淼淼簡直疑心這丫頭是一夜都沒睡,就琢磨着怎麽贏她來着!
單靠左手,蘇淼淼雖還沒輸,但也只能在勉強支撐局面,處處束手束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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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撿春的聲音後,蘇淼淼簡直是迫不及待的招呼人進來:“快來快來,把竹影換下去,這丫頭光盯着我了!”
竹影有些得意的笑着:“幹嘛換我呀,依奴婢說,該把小椿換下去才對,她都不好好玩,就顧着護主子了!”
“小椿乖,回去讓吉祥姐姐給你買糖吃。”
蘇淼淼先笑眯眯誇了小椿,才又高高揚了頭道:“哼,也就是我現在讓着你們,等我換了右手,你這麽點本事且不夠看!”
蘇卿卿性子娴靜,即便覺着有趣,也不會大呼小叫,只是嘴角不自覺的揚着,總是有些憂愁似的剪水眸,也帶了些光亮:“你親自說的只用左手,這才一日,便要後悔啦?”
撿春慢慢走了進來,也先十分有規矩對蘇卿卿喚了一聲:“蘇姑娘。”
撿春管蘇淼淼叫蘇姐姐,昨日過來看見蘇卿卿,猶豫之後,便叫了蘇姑娘當作分別。
蘇卿卿也溫柔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看他雙手,笑眯眯問道:“今日沒有帶東西來?”
聽見這話,蘇淼淼也微微皺了眉,跟着開口道:“你不是又叫師兄打發來跑腿的吧?”
撿春昨日過來,是得了趙懷芥的吩咐,給蘇淼淼送祛疤痕的藥膏。
不過那時蘇淼淼還生着氣,即便是撿春也沒給面子,仍是叫他原樣帶了回去,又叫他回去給元太子傳話,往後都不必再送,她用不着。
撿春也不惱,清亮亮道:“他便是叫我我跑腿也不來了!師兄惹姐姐生氣,倒連累了我!”
說着,他又滿面機靈歪歪頭,故作委屈轉了身:“姐姐要是連我也一起惱了,我也不敢留下礙眼,這就走了。”
這模樣,只逗得衆人都是一笑,小椿更是當了真,連忙過來求起了蘇淼淼,叫她不要再趕人。
一番笑鬧,撿春還是換下了竹影的位置,他年歲雖小,但是國師弟子,自幼修行,手指靈動,反而比衆人都強些。
不過這小子的心思卻不在棋盤上,彈了沒幾下,又轉着眼珠子,開始與蘇淼淼打探:“蘇姐姐,你到底是為什麽與我師兄生氣呀?”
蘇淼淼乜他一眼:“怎的,不是派來跑腿,是來當小探子的?”
撿春吐吐舌頭:“師兄可沒叫我問,是我自個關心姐姐的!”
這話也是真的,因為蘇淼淼還同時聽到了他狡黠的心聲:[師兄在屋裏想了兩天,都沒想出蘇姐姐為什麽生氣,送棋盤都沒敢露出自個名字,我要是能問出來,回去定能換他給我免半個月……不,一個月的晚課!]
那你可算錯了,元太子的性子,怎麽會受你一個小小子的脅迫,當真問出來回去談條件,非但免不了,說不得還要再多罰你半個月!
蘇淼淼才想到這兒,又回過了神,這念頭,倒顯得她對趙懷芥很了解似的!
元太子是什麽性子,與她有什麽幹系?
蘇淼淼用力的彈出一枚棋子,卻又慢一步想到,按着撿春的方才的心聲,這彈棋的棋盤,似乎也是趙懷芥瞞着來處送來的。
一番話,只将蘇淼淼将這兩日刻意忘記的煩心事又一股腦勾了起來。
她恨恨瞪撿春一眼,賭氣道:“小騙子,就不該好心叫你進來!”
“啊?”
撿春張着口,滿面疑惑。
一旁蘇卿卿看着妹妹,口中沒有說話,只是心聲調侃:[不該是六殿下麽,怎麽如今又與元太子生起氣來?淼淼果真是讨人喜歡……]
蘇淼淼聞聲轉過頭,也沒好氣的瞪一眼自個看熱鬧的親姐姐。
聽聽這又是什麽話!
分明姐姐你才是女主角!什麽陳昂六皇子……整個故事裏就屬你這個主角最讨人喜歡!
要不是她莫名聽着了真相,現在她估計正歡天喜地準備和簫予衡的婚事,順道和姐姐一道憂心上了戰場的心上人呢,哪裏有這麽多煩心事?
不過提及主角故事,蘇淼淼也仿佛又想到了什麽——
這幾天裏,連趙懷芥都叫撿春過來給她送了傷藥,簫予衡怎的卻沒見一點消息?
不論是她,還是姐姐蘇卿卿,分明一個受傷,一個置氣,簫予衡好像誰都沒有理會,凡是與六皇子有幹的侍從,都壓根都沒玩東偏殿來過。
分明是故事裏的男女主角,從前只要遇見他們,自小調教的紅棗都要強行驚馬好叫兩人湊在一處,如今同在蓬萊宮,卻這樣消停,總覺着有些奇怪。
蘇卿卿看着妹妹面上的深思,忍不住開了口:“這是想着什麽了?這樣苦大仇深。”
蘇淼淼回過神,也搖搖頭,幹脆問道:“姐姐的腳怎麽樣了?咱們時候能回家去?”
蘇卿卿天性淺淡,交際又少,從前還沒見過蘇淼淼這般風風火火的人。
見妹妹先喜後怒,如今面上又換了滿面擔憂深思,她只覺着只覺新奇又迷惑:“已經能慢慢走了,一路乘車,也無妨的,你若急,我去與母親說,咱們明日就回去?”
蘇淼淼一拍棋盤:“好啊!”
她原本就是個幹脆性子,眼看着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楚,就只想抽出快刀,一下子砍斷了幹淨。
既是想不出,就不想了!
姐姐扭傷一好,她就催母親立馬回盛京去,橫豎她已經改了陳昂了命數,如今也有了抵抗自個情緒的法子,回去之後把小澤湖當床,日日泡着,怎麽着也能斷了與簫予衡的“舊情”。
故事嘛,原本就是一環套一環,前頭的劇情全都斷了,後頭再想續就更不容易。
等到陳昂活着回來,和姐姐順利成親,她就到外地游山玩水去,挑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再把阿娘也騙來陪她一起住,直到姐姐生娃,簫予衡與旁人成親之前都不回來!
什麽主角反派,皇位天下的,你們愛算計誰算計誰去,橫豎與她一點幹系也扯不上!
這麽想着,蘇淼淼只覺滿心煩悶都瞬間通透起來,指尖用力,手下的棋子便伴着一道悅耳的脆響,幹脆利落彈進門中。
她笑了一笑,正要再說什麽,耳畔便又會忽的想起熟悉的僵硬天音——
【車輪滾滾,稽山腳下,簫予衡第一次……次、滋啦,看見傳聞中的蓬萊宮,這是元宗太子多年經營之處,也是瑞安長公主不肯罷休的最後手段,若不是出于無奈,他亦不願打破這一片安谧寧靜。】
一句話中,停頓了幾次,還摻着刺耳的雜音。
蘇淼淼也聽得皺眉,什麽第一次來?簫予衡不是奉旨請靈,早都來了好幾日?
還有什麽長公主,手段?
這故事是又亂起來了,只是好好的,也不知道怎的又響起了這樣的東西。
【延平帝拖着病、病……體,緩步踏下崇德、德……車架,九、龍滋曲柄……明黃傘……鹵薄、薄,滋啦啦、滋啦——】
說到最後,蘇淼淼耳邊的天音幾乎是一字一卡,一句話都未完,滋啦啦的雜音便響個沒完,最後幹脆沒了聲息。
但即便如此,零散聽到的幾個字,也足夠叫蘇淼淼吃驚。
延平帝?陛下?
崇德車、九龍曲柄垂檐傘,也的确是帝王出行才能用的鹵播儀仗。
可是什麽病體?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陛下上巳節才親自送了大軍北伐,她們離京前龍體都還是好好的!
哦對了,這故事現在是亂的,方才還說簫予衡第一次來,實際上卻是早就來了好幾日。
要按着故事,簫予衡現在還在北疆為将,等到能回京,再來蓬萊宮,還不知要等多長時候。
這應該是許久之後才發生的事,不知怎的,這時卻提早說了出來。
只是日後陛下的龍體有恙,不好好養病,卻來蓬萊宮幹什麽?
蘇淼淼站起來,無意識的擡頭,便正好看見吉祥姐姐急匆匆的朝對面奔來過來。
蘇淼淼往前幾步,隔着窗子便連忙問:“怎麽了?”
吉祥:“剛得信兒說驸馬來了,兩位姑娘收拾手,去前頭迎迎。”
蘇淼淼疑惑:“父親?”
不是陛下嗎?
吉祥匆匆點頭,幾步進屋來,又開始連聲催着兩人更衣梳妝。
蘇淼淼愈發覺着不對:“父親來便來了,哪裏用這樣小心?”
若按常理,父親遠道而來,做女兒的是去該迎一迎也是孝道,可她便罷了,姐姐卻是才崴了腳,現在只是略好些,才能慢慢走,以父親對姐姐的在意,該是他自個跑來心疼長女才是,怎的還端起架子來了!
吉祥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驸馬是陪陛下來的,陛下白龍魚服,不欲張揚,公主要兩位姑娘一并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