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魔鬼沼

第6章 魔鬼沼

夜幕籠罩着萬象巫,街上的族民沉浸在興奮中,許久才散去。

愁姑将靈珑帶回府邸,喊來自己的女兒:“休容,你都看到了吧,你還有什麽話講?”

愁姑和前少君是金蘭姐妹,将燕瀾視為己出,也一直想将女兒和燕瀾湊成一對。

但女兒不願,瞧不上覺醒不了天賦的燕瀾,說辭是她得為了下一代着想,不能太過自私。

愁姑被堵的啞口無言,知道女兒是在埋怨她。

愁姑的丈夫是個外族人,還是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才導致休容覺醒的天賦不佳。

女兒要選獵鹿,那便選吧,獵鹿也是她看着長大的,為人處世不算太差。

天子驕子,不願屈于人下,想搶少君的位置能夠理解。

但女兒幫着他一起對付燕瀾,多少次令燕瀾當衆難堪,現在更是要将他逼到絕境裏,愁姑不能忍。

教訓過,懲罰過,但都無濟于事。

休容閑閑倚着欄杆,睇一眼靈珑:“娘,這其中有蹊跷。”

愁姑無語:“連你也懷疑我動手腳?”

休容知道她辦不到:“真正的覺醒,點亮靈珑并無耗損。燕瀾若是搞鬼,必遭反噬。所以他點亮靈珑之後,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找借口逃去了魔鬼沼。但魔瘴之毒他根本抵抗不住,只能帶着姜拂衣先在外圍待着,我已經派人去往魔鬼沼外圍,瞧他在不在便都清楚了。”

“你……”愁姑被她氣的頭痛,“你這臭丫頭,究竟想怎麽樣?”

休容走過去挽住她的手臂,抱怨道:“娘,是女兒問您要怎樣。獵鹿才是您未來的女婿,您那故去的好姐妹重要,女兒的幸福便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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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姑揉着太陽穴:“我就不懂了,少君究竟哪裏不好?你小時候不是挺喜歡他的?”

休容笑道:“您身為長輩,覺得他好很正常,我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我最清楚他有多無趣。”

愁姑其實多少能理解一點。

巫族男多女少,休容身為大長老的女兒,又漂亮,自小就被獵鹿幾個捧在手心裏。

唯獨燕瀾從來不會慣着她。

“女兒……”

休容打斷:“好了娘,他若真有本事,我們贏不了。沒本事,無非是讓個位置罷了。以我們之間的情分,您還擔心我們會害他性命?其實啊,您最好希望燕瀾是作弊,自從咱們更了族名,能覺醒金色天賦的巫,哪個不是短命鬼。”

……

魔鬼沼。

半空中出現一道水漾波紋,兩道身影倏然浮現。

燕瀾依然緊抓住姜拂衣的手腕,帶着她向下墜落。

姜拂衣察覺到異常,這好像不是落地,而是失去控制的“墜落”。

她連忙揚起另一條手臂,高舉起心劍,減緩降落的速度。

但燕瀾仍在墜落,身體的重量迫使他松開了手,下墜速度變得更快。

姜拂衣哪有餘力管他,反正這個高度也摔不死。

距離地面兩三丈時,燕瀾似乎驟然蘇醒過來,翅膀扇動,直立落地之後,向前一個趔趄,随後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

姜拂衣落在他身邊,才瞧見一串血珠子從他面具裏滴落下來。

待他氣息穩一些,可以站直之後,姜拂衣才問:“你沒事吧?”

燕瀾搖搖頭:“點亮靈珑,虛耗過度罷了。”

姜拂衣猜是反噬,剛接手寄魂,就釋放那麽多力量,遭受反噬很正常。

只不過,反噬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姜拂衣原本的畏懼之心少了許多,燕瀾現在的狀态,沒比自己強多少。

她提議:“那先休息一下?”

燕瀾穩了穩心神,往前走:“不必了,我沒事,此地不宜久留。”

稍後估摸着會有人來,不能讓他們看到他還停留在這兒。

姜拂衣見他腳步虛浮,踉踉跄跄。

再看一眼前方被黑色霧氣籠罩的叢林,依稀可見枯木虬枝,似群魔亂舞。

姜拂衣心中沒譜,卻也只能跟着走。

若不信他,就說明她有看到他作弊,知道他是被反噬的。

燕瀾提醒她:“魔鬼沼內處處陷阱,你盡量踩在我走過地方,莫要距離我太遠。”

姜拂衣正要點頭,眼前突然浮現出一長碩大的鬼臉,知道是那寄魂幻化出來詐她的,自然假裝看不到。

但也不能完全裝作平靜,進入叢林時,姜拂衣顫着聲音問:“這裏叫魔鬼沼,不會真有鬼吧?”

隔了一會兒,聽見前方燕瀾道:“确實封印着一個上古魔鬼,這些魔障毒氣,便是它釋放出來的。不過不必害怕,有家父坐鎮,它跑不出來。”

姜拂衣聽到“封印”兩個字,打從心底反感,故意唱反調:“我勸你話別說的那麽滿,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破除不了的封印。”

她不就從極北之海裏逃出來了?

燕瀾聽出她隐含的怨憤,以為她在說被人釘在棺材裏的事兒:“抱歉,我說錯話了。”

姜拂衣說完已然後悔,和他有什麽關系,卻又懶得解釋太多:“你也不冤枉,因為你之前确實說錯了一句話。”

“嗯?”

“你對別人說我可能是你妹妹,但其實我應該是你姐姐。”

她看到燕瀾原本就踉跄的腳步,微微停頓一下。

姜拂衣告訴他:“你還未滿二十歲,而我娘孕育我的時間很長。”

蚌殼裏不知道待了多少年,“那個時間可以不算,自從我真正降生,來到人世至少也有二十一年了。”

燕瀾蹙眉:“不應該,你的骨齡約莫小我三歲。”

姜拂衣試圖解釋:“那是我……我之前修煉屍傀功,又被封印在棺材裏,身體停止生長了。”

燕瀾徹底停下腳步,轉頭看她:“那姑娘身體停止生長之時,可有意識?”

姜拂衣搖頭:“沉睡狀态,沒有任何意識。”

“所以你的時間完全停滞了。”燕瀾繼續往前走,有氣無力地道,“我依然比你年長,你我若真同父,我為兄。”

“行吧,你是大哥。”姜拂衣搞不懂這有什麽好争的,被寄魂反噬的都快暈倒了,還要和她争。

她忽又忍俊不禁,“你這般态度,才多少像一個少年人。”

瞧他這怪異的巫族裝扮,音色被骨質面具遮掩,說話做事又老氣橫秋,若不是休容告知他的年齡,姜拂衣還以為他老大不小了。

燕瀾随口問:“哦?那不知姑娘心中的少年人該是什麽模樣?”

少年人啊?

姜拂衣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又似煙霧般散去,無法再繼續捕捉。

她支吾了下:“就像柳藏酒……”

燕瀾輕笑一聲,接上話:“像他一般沖動妄為沒腦子?”

姜拂衣:“……”你挺驕傲啊兄弟。

兩人沒再繼續交談。

那只寄靈出來試探一次之後,便沒了動作。

燕瀾也只字不提。

姜拂衣在心裏犯嘀咕,他應該是打算找他父親驗證完再說,根據兩人有沒有血親關系,區別對待。

所以步伐又虛又急,姜拂衣拄着劍追的挺累。

其實燕瀾對此事并不是太過在意,他不認為姜拂衣能夠認出寄魂,猜出寄魂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他處于暈厥的邊緣,無暇分心。

燕瀾早有心理準備,寄魂融合會是痛苦的,卻依然低估了這種仿佛要撕裂靈魂的痛苦。

或者,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然而沒有一點辦法。

巫族如今能夠在夾縫之中生存,保住萬象巫這片淨土,以及祖宗留下來的靈物,憑借的正是與神族溝通的能力。

是以他們每隔幾百年,都要取出寄魂,讓世人知道他們還有用處。

能夠問神救世。

可惜現如今的人間烏煙瘴氣,世人的浮躁與日俱增,只注重眼前利益,幾百年實在太久了。

燕瀾早該在十歲就接受寄魂,越早被寄生痛苦将越小。

但他自幼過于優秀,這種獨特的優秀給了他一種錯覺,或許他可以不憑借寄魂,真正覺醒這種天賦。

一直再等。

無論怎樣遭人譏諷,他始終相信自己,一直再等。

今日等不了了,不過卻與被他們逼迫關系不大,反倒成為一個契機。

“咱們快要到了。”

燕瀾停下腳步。

姜拂衣跟得較緊,險些沒能及時停下來,撞他背上去。

姜拂衣墊着腳往前眺望,好幾十丈外隐約有個山洞:“劍笙前輩住在裏面?”

燕瀾遠遠停下來,是想要提醒她:“姜姑娘,家父脾氣不是太好,不針對任何人。”

姜拂衣早有心理準備:“你這個‘不是太好’,是不是有一點點含蓄?”

燕瀾竟然不否認:“總之,千萬注意措辭,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你切記不可随便說出‘背信棄義’四個字,不然的話,我會立刻被他丢到魔沼裏去。”

姜拂衣認真點頭,被他謹慎的态度激起了一絲緊張,但是:“為什麽我罵他,他丢你?”

燕瀾:“因為他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姜拂衣:……“我懂了。”

“那走吧。”燕瀾領着她繼續朝山洞靠近。

姜拂衣剛拄起心劍,卻見燕瀾再度停下來,且原本因為反噬微彎的脊背,緊繃的似一張拉滿的弓。

姜拂衣以為有什麽邪祟靠近,警惕着貼近他:“怎麽了?”

旋即聽見兩人背後突兀地響起一聲質問。

——“我背信棄義,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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