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聽說家主愛慕我(四)

第31章 聽說家主愛慕我(四)

“跪下。”李正玉輕聲道, 語氣平靜,分不清喜怒。

李九錫從椅子上站起來,撫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幹脆利落地跪了。

“你面上功夫做的倒是不錯, 還懂得敬着我。”李正玉擡了擡手, 李九錫順從地膝行上前。

李九錫低垂着頭, 餘光察覺到李正玉想将手伸向他,但半道又收回手甩了甩, 像是差點兒碰到什麽髒東西, 心中不由一痛。

“但我剛才可算是知道你平日裏是怎麽腹诽我了,‘小丫頭片子’, 我沒聽錯吧?”

李九錫猛然擡起頭, 語氣急促:“那不是說您。”

“有什麽區別?我和李錦書同為女人,且都比你強, 強得多。”李正玉神情淡漠, 居高臨下地望着李九錫,“自己掌嘴, 跪着打,你應該還記得打幾下吧?”

李九錫嗓音滞澀:“心懷毀謗、出言不遜、忤逆犯上,三十下。”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室內, 李正玉将桌上的茶盞重新端起,啜飲了幾口,等聲音漸漸止息了,她擡起眼睫,李九錫臉上已滿是青紅的巴掌印子。

“我到底還是心軟, 上次沒直接把你打死。呵,起來吧, 你價值太低,跪在我面前也沒什麽趣味。”

李九錫聞言,扶着膝蓋緩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不敢再坐回座位上,垂首默然站着。

他到底沒有在朋友面前說真話,他借大哥的名頭挪用慈善基金的錢,犯了李正玉的大忌,她不僅剝奪了他對公司的掌控權,還用家法把他打了個半死,連大哥都不敢為他求情。

按大哥的話來說,李正玉沒有直接送他歸西,已經算得上是格外開恩了。

“你的婚約是早年間便定好的。”李正玉擡手在桌上輕點了幾下,回歸正題,“與賀家聯姻确實對李家有好處,我不會否認這一點,也不會說什麽你用了家族的資源就要有所回饋這樣的廢話。”

“李九錫,是你的能力決定了你沒有多少反抗規則的空間。你抛不下錦衣玉食的生活又想要自由,這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李九錫知道李正玉的每句話都是對的,但這些話未免也太露骨了。他沉默了許久,恍惚間有些懷疑自己的酒是不是還沒有醒,不然腦子裏怎麽一團亂麻。

是啊,他的能力不僅與大哥有天壤之別,甚至比不上現在已經在商界小有名頭的李錦書。

“如果我改呢?”他以前确實怠惰又荒唐。

“那不關我的事,但想必你哥會高興。”李正玉道。

李九錫屢屢觸犯她的禁忌,她已經完全放棄這個人了,不過是看在李元辰的面子上才最後與他說上幾句。

“好,我去蘭省。”李九錫心中酸澀無比。

李正玉嘴邊浮現淡淡的笑容:“我讓雪瑩送送你。”

“家主找我來,就只是為了說這一件事嗎?”李九錫看到她一副關門送客的樣子,明明臉上脹痛難忍,情急之下仍脫口而出道,“聽說您督促着他們改了《乾元秘史》的劇本。我這裏有幾個版本,可以供您借鑒一下。”

李九錫見李正玉神情散淡地垂眸飲茶,沒有阻止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氣,終究是鼓足了勇氣:“綠江有一篇同人文是這樣寫的——乾太祖與長樂公主并沒有血緣關系,長樂公主其實是李家的養女。”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互相欣賞、互為知己,彼此間的情誼早就不言自明。但當時的乾太祖還沒有資本挑戰世俗的眼光,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長樂公主嫁人。”

“之所以從清貴文臣成為西廠提督,是因為她無法再忍受心愛之人做別人的妻子。她掌握權柄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促成了長樂公主的和離。”

成為西廠提督是乾太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對于此事為什麽會發生,學者們歷來衆說紛纭。

有人認為她當時還忠于新惠宗,因此願做他手中利刃肅清官場;還有人認為她那時便已陰蓄政治野心,以此職位為排除異己、構陷大臣的工具和染指兵權的跳板。

這個同人文開的腦洞,讓李正玉身後一直充當背景板的王雪瑩都不由長大了嘴巴。

“乾太祖為長樂公主一生未娶,長樂公主為乾太祖一生未嫁。”李九錫緊緊注視着李正玉,想從她的神情中窺到哪怕一絲端倪。

李正玉聽他說完,眼角眉梢的冷淡加深了些許:“你剛才說有好幾個版本,其實你真正想說的只有這一個吧。”

李九錫第一次敢于在李正玉态度顯然不悅的時候直視她的眼睛:“不知家主對這個版本有什麽看法?”

李正玉沉默注視了他片刻,似是沒想到在她面前總是低眉斂目的人竟有如此大膽的時候,再開口時,語氣已冷得有些可怕。

“我的看法?荒謬至極!這就是我的看法。”李正玉沉聲道,她可以容忍李九錫的試探,卻無法容忍他玷污她與李蔓瑛的親情,她們姐妹情深,與性緣毫無關系。

李九錫無法分辨她是覺得惡心,還是被戳破了心思惱羞成怒,只能希望是前者:“您性情淡漠,視世間萬事萬物如無物,但焉知旁人有沒有那份心呢?您待大哥如親人,我卻怕到頭來他傷了您的這份心意啊。即便您今天把我打死在這裏,我也不後悔說這些話。”

李正玉神情莫測:“我以後不會再打你了。雪瑩,送客。”

李九錫心下一沉,他倒寧願李正玉真的打死他,但他那些試探的話已說出了口,到底是覆水難收,只能神情恍惚地告辭離開。

王雪瑩向前走了一段又停住了腳步,摸不準李正玉讓她送客是口頭說說還是真有此意。以她對小姐的了解,方才她語氣那樣冷,大抵那句“送客”只是為了趕李九錫走。

李正玉輕聲道:“送送他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王雪瑩心頭一跳。

李正玉見她臉色難看,笑道:“想到哪裏去了?我又不是劊子手。我的意思是以後他不會再進愚園了。”

王雪瑩送了一小段路之後很快就回來了,李正玉今天已經玩了很久游戲了,此時正翻着書培養睡意。

李正玉沒有再提起李九錫,王雪瑩便也閉口不言。

她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氣了,這個三房的小少爺未免有些太大膽了,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鈴聲響起,是李元辰打來的視頻電話,李正玉皺了皺眉,将電話摁掉。

過了約莫一分鐘,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語音電話。

李正玉接通電話,語氣一如往常:“九錫馬上就會過去,你好好管一管他,不要讓他再到處作死。”

李元辰聲線低沉,語氣溫和:“我會好好管教他。不聊他了,你還記得你幾年前找人雕的那塊歲寒三友玉佩嗎?說來也巧,我竟尋到了一塊一模一樣的,我已經讓人帶過去給你了,他明天就到。”

他估摸着,李正玉可能無意間看到過那枚玉佩,見獵心喜,但一時間無法拿到手,這才雕了塊完全相同的帶在身邊。

若得到原物她能開懷,也不枉他耗費這麽多功夫。

李正玉沉默了半晌,那枚玉佩本該好好地躺在墓裏才對,盜墓賊真是該死。

見李正玉沒有回應,李元辰繼續說道:“寶塔山旁那塊地的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我在蘭省也有所耳聞,不知道你有什麽打算?沈清石的家夥簡直就是一條瘋狗,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咬着你不放。”

其實他是想問自己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如果李正玉不需要的話,他不會貿然插手,依他對李正玉的了解,這樣反倒會惹得她不快。

李正玉一句廢話應付了過去:“我自有打算。”

“老爺子打電話叫我回去參加你父親的葬禮,我聽他的意思,如果你不準備辦的話,他就要另找人來辦了。這樣也好,我想借着這個機會回來一次,我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看來李老爺子到底還是心軟,不忍心自己的大兒子就那樣葬身大海。先講此事告訴李元辰,是在敲打她?

腦海中思緒一晃而過,李正玉道:“你雖比我大一些,但我一直把你當做晚輩來看,你有這份回來孝敬我的心,我當然欣慰。”

李元辰不是生來就能獨當一面的,他也有羽翼未豐、舉棋不定的時候,在有些方面,她确實算得上是他的領路人。而且她的心理年齡擺在這裏,說把他當成晚輩,倒也不算侮辱他。

這次輪到李元辰沉默了。

他知道李正玉在情愛上向來有些遲鈍,可她長了一顆七巧玲珑心,再遲鈍又能遲鈍到哪裏去?

上一次,他不過是在談話中稍有些情難自已,便惹得她不快,第二天便傳出了她誇贊他是“李家麒麟兒”的事。

世人皆道這是李正玉對他的偏愛,只有他清楚,這是長輩的語氣,是她在點他。

“李家沒有那麽多規矩與講究,即便是老爺子,也未必會阻攔。”李元辰輕聲道。

李正玉冷笑:“你想的有些太遠了,我才是第一個不願的那個人。好了,我要休息了。”

沒等李元辰回應,李正玉便挂斷了電話。王雪瑩在她接電話的空檔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她起身朝浴室走去。

泡了一個小時的澡,不知為何反倒沒有了睡意,李正玉草草吹幹了頭發,回到清靜閣處理公務。

已經到了李正玉平日裏休息的時間,但王雪瑩不敢開口勸她,只默默立在一旁為她添茶倒水。

清靜閣中陷入了長久的寂靜,李正玉的一聲長嘆打破了沉默:“錦書真是體貼我,什麽都幫我做好了,我安排好的人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王雪瑩還以為小姐是因為李元辰的事心緒難平,沒想到是為了李錦書。也是,李家雖遠遠算不上人丁稀薄,但上一代人死的死、廢的廢,這一代得用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就只有一個李元辰。

李錦書自幾年前開始嶄露頭角,小姐從那時起便對她多了幾分看重。

可她卻辜負了這份看重。

李正玉按了按太陽穴,她倒算不上憤怒和心寒,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原身被送到精神病院主要是她父親和沈清石的鍋,無論是依據劇情,還是依據她從原身的記憶中得到的信息,都能發現李錦書在其中确實沒有問題,她不過是答應了一個以前有過婚約但已經解除了的男人的追求罷了。

原身對李錦書這個女主也沒有多少負面看法,并沒有将她列為複仇對象。

李正玉幾年前發現了李錦書在商業上有一些天賦,雖然沒有花大力氣去培養她,但确實給足了發展空間,喂了不少資源。

沒想到李錦書竟和沈清石勾結在了一起,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的智商,連風向都不會看,和沈清石一起入了套。

李正玉此次給沈清石設下的套很簡單。

自從與她退婚後,可能是覺得傷到了自尊,沈清石總是想方設法在她這裏刷存在感,李元辰的那句評價不錯,他确實像是一條咬着人不放的瘋狗。

沈清石前世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為了在不損害自己形象的前提下與原身解除婚約,不惜與李父共謀将原身送進精神病院。

就算他安安分分的,李正玉都不可能放過他,更何況他跳得那麽厲害呢?這麽多年下來,他從來都沒有在李正玉手裏讨過好,卻屢敗屢戰,愈挫愈勇。

傷不到人,惡心人。

所以,李正玉準備再給他來一記狠的。

她很早之前便放出了傳言,傳言中,根據她平日裏最信任的風水大師的說法,寶塔山旁的那塊地是一塊可以興旺李家的風水寶地。

她在別人提起此事時口風很緊,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如果人們認真探查一番她私底下的動作,又能發現她對這塊地勢在必得。

寶塔山确實風清水秀,但沒有人相信李正玉想要拿下那塊地只是因為風水大師的一句批語。縱觀這麽多年來李正玉的行事,她可謂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李家只有一家公司涉足房地産,攤子鋪得并不大,走的向來是穩準狠的路線,大多數人都認為李正玉看重的地必定有其獨特之處。

在李正玉的暗中推動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風水大師的批語可能只是她設的障眼法,一方面勸退那些本不願與李家作對的人,另一方面麻痹潛在的競争對手。

這快地,絕對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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