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獵

第15章 春獵

司空懸确實很有兩把刷子,根據天象推測出了二月初二附近幾天的天時變化,給謝琚呈報了上來,順便還帶了一份用天命來稱贊謝琚的文稿,一看就是細心雕琢過的,放出去特別能夠糊弄人。

能把天文這麽玄奧而複雜的學問給研究透徹的人,的确是聰明人。

關寧一也看了司空懸所寫的那一份承天稿,不得不說他是一個人才。

“司空大人辛苦了,陛下想想賞賜什麽給司空大人?”關寧一眼裏盈着笑,“司空大人的差事做得好,可不能賞薄了。”

司空懸只想擦汗,自打他占了一下關寧一,進紫宸殿後腿肚子都是軟的,不知道也就罷了,知曉之後實在是很難抵擋關寧一那周身的氣度與手腕。

謝琚想了想,道:“朕記得庫房裏有一個渾天儀的擺件,不過燈籠一般大小,就賞給你把玩好了。”

雖說是帝王賞賜,但也要賞到人所喜愛的,才能彰顯出真正的皇恩浩蕩。

司空懸跪下謝恩:“臣謝陛下賞賜。”

既然司空懸這邊已經将天象結果呈報了上來,那麽春獵的一應事宜也該安排起來了。

謝琚無後妃,出行不必帶伴駕的妃子,倒是少了不少需要帶的人和東西,不過秦國的王公貴族還有大臣及其家眷,加起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最重要的是要安排守衛,天子出行,安危是得擺在第一位的,加之謝琚不如曾經,自己沒有自保之力,唐峰身上的壓力很大。

春獵不過幾天,但是各種事務還是要交代妥當,國都也得掌控好,否則有去無回了,那也是一堆麻煩事。

事情麻煩得就像是線團,剪不斷理還亂,謝琚每天都想甩手不幹了。

“關卿,當皇帝好累啊。”謝琚又罷工了,趴在桌面上懶懶的。

關寧一給謝琚倒了一杯熱茶端過去:“當一個好的君王才累,陛下為了秦國上下,就忍一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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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琚接過熱茶,剛湊近嘴前,就聞到了一股馥郁的花香:“你在茶裏放梅花了?”

“正是,陛下不是不喜歡喝茶?”關寧一道。

謝琚眼皮半垂下,他确實不喜歡喝茶。

他和母妃不受寵,從小就沒有見過好茶葉,劣質的茶葉再不會品茶的人也能喝出來滋味不佳,他便不喝,後來進了軍中,條件艱苦,哪裏還有茶葉這麽金貴的東西,所以謝琚一直不喝茶,久而久之的,也就沒養成上層社會愛喝茶的習慣。

茶水帶着淡淡的梅花香,謝琚飲了一口。

是甜的。

關寧一作為一個身無一官半職的人,還陪着自己忙碌,給自己分擔工作,自己有什麽好抱怨的?

謝琚越想越覺得自己對不起關寧一,心裏那股子愧疚勁兒,倒是激發了他的鬥志。

關寧一也安慰道:“第一次上手肯定有磕絆,等以後有例可循,自然就好了。”

謝琚想想也是。

他都能把先帝搞得要垮不垮的秦國給扶起來,他有什麽好自卑的?

時間晃悠着就到了二月初一這一天。

長長的儀仗隊一路從皇宮蔓延而出,向着皇家圍場行進,寶馬雕車,威風凜凜,其中最豪華的那輛馬車上,坐着秦國最尊貴的皇帝陛下。

哦,還有一個蹭車的。

昨天傍晚,謝琚召了左相進宮,這老頭慣會打哈哈,而他又不打算一直放着他,在其位不謀其職,就把位置給騰出來,光拿俸祿不幹事,謝琚這個財迷能幹才怪了。

為了好好給左相一個教訓,謝琚特意讓安和泡了一壺濃茶呈給左相,準備整整他,哪知道關寧一忙春獵的事情忙得一直沒有喝上口水,進了殿一把就端起了那濃茶灌下肚,謝琚根本就沒有來得及阻止。

就這樣,關寧一昨天一晚上沒睡,那濃茶效果屬實好,好到關寧一幫謝琚處理了一晚上的政務。

這也導致了關寧一直接困死,上了馬車就睡,謝琚自知這事他脫不了幹系,所以就把關寧一扶着趴在自己的腿上睡了,以免磕着碰着。

現在是白天,陽光絲絲縷縷地灑向大地,連帶着馬車裏的光線也還不錯,謝琚看關寧一也看得更分明。

關寧一睡着了之後沒了他平日裏的幹練和穩重,若只瞧他這模樣,誰能看出來他是一個讓秦國官員都膽戰心驚的人呢?

“真乖。”謝琚食指指腹輕輕地碰了碰關寧一的鼻尖,帶去的癢意讓關寧一縮了縮鼻子。

如果能讓現在永恒,該多好。

謝琚不禁想道。

他已經加派人手到全國各地去查探關寧一親人的消息了,說不定再過些時間,關寧一就能和他的親人團聚了。

有點舍不得。

要是沒了關寧一在一旁念叨他,皇宮裏的日子也會少很多樂趣吧。

“陛下,唐統領說很快就要到圍場了。”安和隔着簾子說。

“朕知道了。”謝琚抻了抻腰,沒敢動腿,怕弄醒關寧一。

直到馬車停下,颠簸的路途結束,關寧一才緩緩轉醒:“陛下,我們到圍場了?”

剛睡醒的關寧一還很困頓,睡眼惺忪,眼尾泛上水汽。

謝琚一呆,鬼使神差地用手抹了抹關寧一的眼尾,指尖将那點水汽盡數沾染。

“陛下?”關寧一還不怎麽清醒,沒有意識到謝琚的動作有多麽不妥。

“嗯,到圍場了,下車吧。”謝琚收回手,假裝無事發生,心跳聲卻仿佛能沖開胸膛,震得人耳朵發懵。

關寧一沒在意,理了理自己睡得有些皺的衣服,下了馬車吹了吹風,慢慢地回神。

謝琚也下了馬車,禁軍還在紮帳篷,他想去周圍轉轉。

圍場不比都城溫暖,初春的山風也涼,謝琚搓了搓手,試圖摒去寒意,關寧一見狀,轉身回馬車把披風給拿了出來,給謝琚搭上,系了一個牢固的結。

“關卿,陪朕走走。”謝琚攏好披風,向關寧一發出邀請。

“好。”關寧一自然是同意的。

謝琚對皇家圍場這地方,說熟也熟悉,說不熟悉也不熟悉。

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時,跟着先帝來過幾次圍場,先帝尋歡作樂的本事一流,還在圍場這邊修建了一座行宮,就在不遠處。

謝琚不太記得那座行宮是什麽樣子,他沒有進去過,他每次來圍場都是住在帳篷裏,白日裏就去騎馬,去林子裏打獵,他從小就很擅長騎射。

“朕第一次來圍場的時候特別高興,朕的騎射功夫很不錯,第一次打獵就獵到了一只野兔,朕将朕人生中的第一只獵物獻給了先帝,那時朕還不明白先帝對朕并無多少喜愛。”謝琚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先帝斥責了朕。”

謝琚甚至已經記不清楚先帝都罵了他什麽,只記得先帝勃然大怒,不僅沒有收下他的野兔,還叫太監把他給拖了出去。

“大概是先帝自己不行,所以才看不慣陛下年少第一次就獵到了獵物吧。”關寧一從謝琚偶爾的談論中可以得知,先帝不擅長的可不光是朝政,他當皇子的那些年,先生教的東西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謝琚揚唇:“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朕的騎射功夫是一衆皇子裏最好的,先生都誇朕,是個天生的将軍。”

奈何造化弄人,将軍再也無法縱馬提鞍馳騁沙場,将自己的一輩子都困在了那把龍椅上。

“陛下明日……”關寧一不知該如何開口才能顯得不那麽殘忍,欲言又止。

謝琚懂關寧一的意思,他道:“哪怕是文官的活動朕也參加不了,太冷了,朕根本拉不開弓,扯不住缰繩,要是春獵在三月就好了。”

三月,大地回春,萬物複蘇,謝琚也能從畏冷的折磨中解放出來,他曾經是個将軍,即使武功不再,他的底子也比文官們強,虎豹獵不了,山雞野兔尚可。

只是,如今還未到三月。

關寧一抿着唇,他想說點話安慰謝琚,他又明白說什麽都是徒勞,除了能找到人替謝琚解毒,否則這個痛苦就會伴随謝琚此生。

“陛下,帳篷已經搭好了,您進帳篷裏休息休息吧。”安和小跑過來,擔憂二字都要寫在臉上了。

“朕要和禮部核對一下細節,關卿,你先自己玩會兒?”謝琚出了宮照樣得勤勤懇懇地當他的皇帝,該做的事情一件都少不了。

關寧一:“陛下,您這語氣是在哄小孩兒?”怎麽不再給顆糖呢?

謝琚道:“你跟朕比起來,也就是個小孩了。”

謝琚二十七歲,關寧一這具身體的年齡尚不足二十,還未及冠,只是關寧一也不能告訴謝琚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偏偏記得自己的年紀,所以關寧一的年紀,是太醫給測的大概骨齡。

關寧一都懶得反駁,也沒跟着謝琚去議事,有的官員知道他給謝琚辦了不少事,見着他都想躲,他就不去晃悠了。

并且,他另有打算。

唐峰很是為難:“關公子,你真的會騎馬?”關寧一同他說借一匹馬再借一套弓箭,唐峰整個人都傻了,他沒有見過關寧一騎馬,而關寧一又生了一副柔柔弱弱的貴公子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拿得了弓箭的人。

關寧一見唐峰對自己絲毫不信任,便知自己無論怎麽說唐峰都不可能相信他,于是也不多說,直接拿了一個箭袋背上,左手拎上長弓,趁唐峰沒有反應過來,直接拉起缰繩,策馬而去。

唐峰在原地,被馬蹄濺起的灰塵給嗆到了,當然,更是被關寧一給驚到了,關寧一那動作行雲流水,都不能叫會了,那叫有水準!

關寧一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手上連點繭子都看不見,居然還會騎射?

這合理嗎?

關寧一對騎馬倒是沒有什麽興趣,他就是突然想獵一只野兔送給謝琚。

謝琚送給先帝的野兔,引來了先帝的斥責,他送給謝琚一只野兔的話,謝琚說不定會高興?

春獵并不是為了殺戮,所以有兩種箭袋,一種是沒有箭簇的,一種是有箭簇的,關寧一拿的箭袋裏裝的是沒有箭簇的。

一路上關寧一也遇到了些動物,只是他就想獵一只野兔,所以別的都沒有下手,也走得越來越遠。

“嗯?”關寧一扯住了缰繩,翻身下馬,撿了塊石頭投擲而出,石塊落下,一張漁網從天而降。

圍場是唐峰親自帶人清過場的,以唐峰的眼力不會發現不了這裏的陷阱,是誰,能在唐峰清場之後這短短的時間裏就布置陷阱?

關寧一上馬,警惕地往樹林深處去。

謝琚和禮部商議完了科考的事已經是黃昏了,夕陽的橘色光芒染透了半個天空,整個圍場都在暖暖的餘晖下。

“關卿怎麽不在?”難道還真自己玩去了?

唐峰:“陛下,關公子騎馬進了圍場。”

謝琚眼皮一跳:“你怎麽讓他一個人進圍場了?遇見了危險怎麽辦?他去了多久了?還不立即派人去找!”

唐峰把想說的那句“關公子看起來很厲害”給咽了回去,默默地組織禁軍去圍場找人。

還沒等禁軍出發,關寧一就騎着馬回來了,只是關寧一着實看起來凄慘。

青色的錦袍上全是血跡,臉上也有,馬後面還用漁網拖了一個穿着黑衣的人。

“關寧一!”這是謝琚第一次對他發火,“你怎麽能一個人跑進圍場裏!”看見關寧一滿身是血之後又瘋了似的喊起來,“太醫!快把太醫叫來!”

關寧一拉住謝琚的披風:“陛下,這不是臣的血,是刺客的,臣沒有受傷,不信您檢查。”不過是刺客人數有些多,實在是做不到身上不沾血。

謝琚眉目間還有幾分兇意,又難掩擔心:“你怎麽會遇見刺客!”

關寧一吐了口氣,繞到馬背後,解開了繩子,抱下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夥,遞給謝琚:“臣想把它送給陛下。”

毛茸茸的長耳朵一抖一抖的,毛發光亮,軟軟的一團。

是只小兔子。

謝琚啞火,再說不出來兇關寧一的話,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那只小兔子:“你……就為了給朕獵一只野兔啊,朕是皇帝,要什麽沒有,還要你去獵……”

關寧一淺淺一笑:“陛下喜歡嗎?”

謝琚垂眸,手不自覺地給小兔子順氣了毛:“喜歡。”

朕從來沒有收到過,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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