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想你
第29章 我想你
陸塵的語氣似是反問, 細細品味又仿佛帶着些許肯定,甚至刻意的撩撥。
雲意當真不是對手。
分明她點起的火,卻一下子偃旗息鼓, 舉手投降。
“垃圾丢完,我要回去了。”
陸塵:“難道我表壞了?這才不到十五分鐘。”
“……”
雲意心虛,“今天有點冷, 我想先上去。”
陸塵那頭等了幾秒,才問:“徽城今天最低氣溫多少度?”
雲意開始胡謅:“零下7度,超級冷。”
還特意發出一個很大的“嘶”聲, 顯示她被凍得哆嗦。
陸塵似是很真誠地在疑惑:“難道我的天氣軟件也壞了?7度前面少了零下?”
雲意發覺自己中了圈套。
她頓時有點小生氣:“你明明查到了還問我,你故意的。”
陸塵發出很低的一聲笑,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琴弦不經意間被輕輕撥動。
“又要落荒而逃?你就這麽點兒膽子?”
雲意反駁:“我哪有要落荒而逃, 7度我就不能冷嗎?誰規定的。”
簡直不講道理。
“當然可以冷。”陸塵語氣帶笑,“我只是有點傷心——”
您那是傷心的語氣嗎?
雲意提高警惕,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麽花招。
“傷什麽心?”
“本來就是異地戀,還這麽——”他點到為止。
但雲意無疑已經領悟了他話裏的意思。
太過淺嘗辄止,叫人心癢難耐。
但今晚他太得意, 雲意無端覺得不爽, 好像在今晚這一場較量裏,她輸得過快,一口氣憋在胸口。
她強調:“只是異地——還沒戀。”
“原來還沒戀。”陸塵重複一句,“更傷心了。”
雲意差點笑出聲,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陸塵用很平淡的聲音說:“不過你這樣強調, 是在暗示我?”
“沒有。”雲意忙說, “真沒有, 絕對沒有。”
陸塵“嗯”一聲,語氣無波無瀾, “你這麽再三強調,是欲蓋彌彰?”
雲意“啪”地一聲,挂掉電話。
因為她意識到,今天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勝出了。
/
除夕前一天,汪阿姨放假,雲意推着吳雪梅去菜市場買菜,為即将到來的年夜飯做準備。
她提前請教陸塵,列了幾個容易做的菜,打算親自下廚試試。
吳雪梅看她有模有樣,比上次回來更有章法,笑着誇她:“真是又長本事了啊。”
雲意笑着說:“問了個很擅長買菜的同學。”
吳雪梅:“什麽同學啊?”
雲意還不願意透露太多:“大學同學。”
吳雪梅忍着好奇心沒多問。
有陸塵給的菜譜加上吳雪梅從旁指導,雲意還算從容地做了四道菜:清蒸鲈魚、粉蒸肉、肉圓子和涼拌黃瓜。
只是鲈魚略碎,粉蒸肉略黑,肉圓子略扁,涼拌黃瓜切片略厚。
但吳雪梅仍直誇好吃,誇得雲意都有些不好意思。
飯後開着電視機,伴随着熱鬧的春晚聲,吳雪梅突然很感慨地說:“你媽走的那年春節,我看着床上睡着後小小的你,在想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原來十幾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你現在這樣,我就算去地下見你媽也跟她有交待了。”
雲意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摟住吳雪梅:“您胡說什麽呢?”
吳雪梅用手帕抹了把眼淚:“不說,不說,姥姥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您還要看着我結婚生孩子呢。”
“好好好。”
“還要替我帶孩子。”
“好好好。”
雲意哽咽着說,“不會欺負你,我會給你配個阿姨的。”
吳雪梅徹底被她逗笑了:“你放心,姥姥腿好了一定好好鍛煉,争取給你多帶幾年孩子。”
确定吳雪梅只是一時感慨,雲意放下心來,陪她看春晚。
到底是春節,吳雪梅難得熬到10點鐘才躺下睡着,雲意平複了下心情,悄悄起身,去雜物間。
她之前說好今晚要陪棉花糖玩。
打開游戲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剛才竟然說了“結婚生子”這四個字——以前她根本連想都不會想的四個字。
而且,她腦海裏浮現的人也是陸塵。
雲意一陣臉熱——她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要是讓他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麽逗她。
她上線游戲,開啓直播。
棉花糖正好在線上亮着頭像,顯示在訓練營訓練。
太刻苦了。
雲意邀請她雙排。
她沒開語音,可能是過節家裏熱鬧不方便。
雲意先發了個王者紅包給她:新年快樂~
棉花糖領完道謝,然後打字問:你跟你暗戀的人怎麽樣了?
雲意發了個嘆氣的表情:一言難盡。
愛吃棉花糖:?
差一個buff:異地還未戀。
差一個buff:太慘了。
愛吃棉花糖:……
愛吃棉花糖:你想戀?
差一個buff:也不是一定要馬上戀,但是有點想他,就……有點熬人。
發完這句話,雲意突然意識到對方還只是個初中生,說這些顯然太不合适。
她立刻閉嘴,進入游戲,帶棉花糖上了六顆星之後,還差兩分鐘零點。
雲意跟棉花糖告別,點開陸塵的微信頭像。
她內心有種預感,他今晚一定會卡點給她拜年,于是她就坐在屋子裏,安靜的等着。
窗外炸開一朵煙花,在濃郁夜色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燦爛。
坐在這間很小的雜物間裏的椅子上,雲意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另外一個雜物間——A大那間辦公室。
臨別前在辦公室的場景也猝不及防切入腦海中。
他微涼的手,克制的眼,略沉而啞的嗓音……
雲意不覺一瑟,手機在此時恰好一震,陸塵果然卡點發來消息。
長頸陸:春節快樂。
下一秒,他打來視頻。
雲意把雜物間的門關好,戴上耳機,接通視頻。
窗外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雲意根本聽不清陸塵說了什麽,只能看到他嘴在動。
她敲字過去:外面在放鞭炮,稍等。
視頻裏,陸塵穿一件輕薄的白色絲綢睡衣,扣子系得板板正正,他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松松散散的,比平時多幾分慵懶。
垂眼看了下手機屏幕,他點頭,懶散地靠在床上——板正的扣子歪開一顆。
雲意心頭一悸,別開眼。
這一等就是二十分鐘,鞭炮聲終于陸續過去。
她終于聽得到陸塵清淡的聲音:“差點忘了,徽城不禁煙花炮竹。”
“對,你是不是不習慣?吵到你沒有?”
“不至于。”陸塵擡眸。
雲意穿着一身珊瑚粉色的棉睡衣,黑色的長發高高挽起,有一縷落在白瓷似的脖頸邊,随意搭在精致的鎖骨上,仿佛一種誘惑。
陸塵很确定,她絕非故意,因為沒這個膽子。
他移開目光,往她身後看去。
約十幾平的小房間裏,紙箱整齊地堆疊了幾層,旁邊還有一個不鏽鋼的小書架,擠滿了書,最上方還有幾個獎杯。
這場景莫名讓人覺得熟悉。
陸塵認真看了鏡頭一會兒,“你在哪兒?”
“姥姥睡了,我在家裏的雜物間。”雲意不太好意思地說,“東西稍微有點多,有點亂。”
倒不是汪阿姨不行,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空間之整理師。
陸塵“嗯”一聲,問,“你平常在這兒直播?”
他查過雲意那個地址的房子,基本是很小的一居室。
雲意:“對。”
“冷不冷?”
“不冷,今天最低溫度才7度。”
陸塵笑了:“7度不能冷嗎?誰規定的?”
“……”
雲意還沒想好怎麽回嘴,他已經先換了話題:“我怎麽覺得,你家裏這個小屋,有點眼熟,是不是……”
雲意打斷他:“閉嘴,不許說,不許說!”
陸塵看她像一團小貓似的炸毛跳腳,只覺得十分可愛,實在忍不住逗她。
“我又沒打算說像A大社團的辦公室。”
雲意果不其然給他搞得臉紅了,狠狠瞪他一眼。
算了,說都說了。
大過年的,雲意大方地不跟他計較,随口問:“那你本來打算說是不是什麽?”
陸塵朝她看過來,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他眼中幽深的情緒。
雲意直覺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果真下一秒,他說:“是不是很好的教學場所。”
雲意:“……”
雲意徹底被陸塵搞失眠了,淩晨快4點都還沒睡着,眼睛明明困了,大腦卻一直處于極端的興奮狀态,讓她完全無法靜下來。
她重新打開手機。
罪魁禍首大約已經睡了,她卻後怕似的不敢再刷朋友圈,點進微信視頻随便刷刷游戲,給一個職業選手的火舞點了個贊。
大約一分鐘後,微信裏跳出一個紅點,顯示@長頸陸也給此視頻點贊。
感覺下一秒陸塵就要問怎麽不找他聊天,雲意先發制人發了個你還沒睡的表情包過去。
長頸陸:沒。
雲意正要問他為什麽,他已經回複過來消息。
長頸陸:萬物與我都是荒誕的靜寂 ([注])
雲意敏銳地察覺到這應該是某個作品裏的句子。
她沒讀過,指尖一字一字敲入搜索框,點擊查詢。
萬物與我都是荒誕的靜寂——
此時我想你。
這深夜裏突如其來的浪漫。
從來沒人跟雲意說過這種話。
心底的某處空白情感仿佛被填滿,雲意心跳加快幾拍,像一把緩緩推進已久的游戲,終于快要推到高地。
隔着千裏,隔着網線,她膽子實則大很多,有些念頭,不受控似的生長。
她深吸一口氣,伴随着怦怦的心跳聲,緩緩打字。
雲意:是想我,還是想教學?
長頸陸:想對你教學。
他的直白讓雲意又有幾分害臊。
但她很快便開始享受這種害臊,回:那我,需要預習嗎?
長頸陸:?
長頸陸:你想跟誰預習?
雲一:……
雲一:不是,我是指教程,比如文字之類的。
長頸陸:不用。
長頸陸:你只需要一支口紅。
他已經知道,她是故意塗那個顏色的口紅了。
雲意抿了抿有點幹的嘴唇,換了話題:沒想到你會今天發這句話。
長頸陸:我也沒想到。
長頸陸:但氛圍到了,再不發不禮貌了。
雲意彎唇笑一下。
雲一:還以為你會丢個數學方程式之類的給我。
長頸陸:?
雲一:就那種笛卡爾心形圖之類的,網上看到過,數學系表白必備。
長頸陸:淩晨四點給你丢數學方程?
長頸陸:你确定你不會想罵人?
雲一:有道理。
雲一:不過,我很禮貌的,從不罵人。
陸塵很快抓住重點:有多禮貌?
雲一:比如現在,我困了,打算跟你說晚安。
長頸陸:那我是比你少一些禮貌。
雲意已經無法直視禮貌兩個字了。
不過天光微亮,真的不能再聊下去,她要去補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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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意迷迷糊糊醒來時看了眼牆上老式鐘表:10點。
她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看向坐在床邊的吳雪梅,內疚極了:“怎麽沒喊我起來?餓了吧姥姥,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我這就去做飯。”
“不餓,我随便墊了口。”
吳雪梅覺得她難得睡這麽久,沒叫醒她。
床邊靠着一張老舊的紅木桌,桌面劃痕累累,是吳雪梅當年的嫁妝。
桌上放着一個飯後的空碗,裏頭還有些豆奶沫兒,雲意猜測吳雪梅應該是扶着桌子勉強泡了碗豆奶。
雲意摟住她胳膊:“下次叫醒我就行。”
她忙去洗漱,煮了汪阿姨放假前凍的豬肉芹菜水餃。
飯後接到溫景同約她見面的消息,雲意跟姥姥說了聲便出門了。
兩人約在以前常去的一個小廣場,這裏有層層疊疊的臺階,坐着吹風喝酒很舒服。
溫景同果然帶了當地的一種特産荞麥啤酒,直接起開遞給雲意一罐。
“好久沒聯系,我想着總得見見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打小的情誼輕易不會變。
“還好,前段時間我姥姥骨折了,做了個小手術。”雲意看他神色難掩倦意,只輕輕揭過。
溫景同蹙眉:“怎麽沒跟我說?”
雲意笑笑:“又不是大事,我自己能搞定,而且我還請了阿姨幫忙。”
“那也得跟我說一聲,一會兒我過去看看姥姥。”
“好。”
他瘦了許多,兩頰都有些陷下去。
雲意啜了口啤酒,問:“車輛工程專業這麽卷嗎?你都這樣了?“
“倒不是。”溫景同心不在焉,似是望着遠處的廣場出神,“是我不得不卷。”
溫景同家境不好,他以前當然也拼,但不至于如此。
雲意:“發生什麽事了嗎?我手裏還有點錢。”
溫景同溫柔笑一下:“不用。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太過高不可攀的人。”
“原來如此,愛情啊。”雲意忍不住感慨,“她家境很好?”
“不是一般的好。”溫景同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北城前五十那種。”
雲意倒抽了口冷氣:“是之前你在A大見的那個人嗎?”
溫景同“嗯”一聲,不再多說,“你呢,跟那個男生怎麽樣了?”
提起陸塵,雲意還有些不好意思:“應該快了。”
溫景同看她一會兒,打趣她:“原來你竟然會害羞。”
雲意忍不住踢他:“閉嘴。”
溫景同笑起來,他是真的替她高興。
兩人又聊了會兒天,溫景同看到廣場不遠處一個小男生對着這頭拍了張照片。
他跟雲意指了指:“好像在拍我們。”
不确定是不是看直播的網友,雲意一口喝完這罐啤酒:“走吧。”
溫景同買了點東西,跟她一起回去看望了吳雪梅,又留下來吃了頓晚飯才離開。
雲意沒想到,這場見面會引出一個小插曲。
當晚就有人在某論壇爆料:意中人是不是劈腿了?
內容:看我IP,意中人跟這個男的很親密啊,這男的還跟她一起回家了。
附上了她跟溫景同在廣場喝酒,以及一起回家的照片。
正月初一,雲意請了一天假不直播。
得知這個消息還是通過八卦的宋頌,因為這貼很快就被轉去A大論壇了。
A大B大算兄弟院校,溫景同很快也被認出來是B大校草,論壇頓時又炸了:難道是三角戀?雲意手握A大B大兩校草,NB Plus+啊。
雲意對論壇內的猜測很無語,大過年的,竟然還有這麽多人這麽閑?
好在宋頌知道情況,上去回複雲意跟溫景同是發小。
經過之前一系列的事情,雲意不打算在論壇上花費時間和心力了,陸塵說得對,私事沒必要跟別人交代。
而且随着她直播熱度走高,以後關注她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她不能陷入自證陷阱。
手機這時顯示:陸塵發來一條微信消息。
是一張截圖,一行黑色加粗的大字:意中人是不是劈腿了?
“劈腿”兩個字被用紅色筆跡特意圈出來。
雲意回複了個流汗的表情包。
這種事情,當然要趕快說清楚。
雲一:他是我發小,叫溫景同,他之前去A大找我吃飯時還碰到你了,你還記得嗎?
長頸陸:老得讓人印象深刻。
雲一:……
溫景同哪裏老了,只不過家庭原因,他從小就顯得成熟穩重一些罷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陸塵的陰陽怪氣。
雲意接着解釋。
雲一:過年我們都回來了嘛,就見了個面。
雲一:然後他聽說我姥姥做了手術,就過來看看她,順便吃了頓晚飯。
雲一:就是這樣。
長頸陸:知道了。
雲意敏銳地察覺到,陸塵不太開心。
她只好又解釋:我跟他真的沒什麽。
陸塵回複很快:知道。
長頸陸:不過是一起喝了一下午酒罷了。
他好酸。
雲意解釋:沒有喝一下午。
雲一:就一罐,是徽城特産的荞麥啤酒,你在徽城的時候喝過嗎?
長頸陸:沒。
長頸陸:也沒暗戀過人。
長頸陸:我在徽城的時候都在好好學習。
“……”
為什麽又突然舊事重提。
怎麽辦,感覺好像得哄一哄了。
雲意抿唇,上網搜了搜,給陸塵發去一個方程式。
雲一:x^2+y^2=a^2(1-sinθ)[注]
片刻後,陸塵那頭發來一條語音。
“笛卡爾心形,拿随便搜來的、別人的東西糊弄我?”
看似質問,尾音卻明顯帶着幾分愉悅。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但雲意很享受他此刻的小吃醋,她想了想,去吳雪梅剪紙的桌子上拿了張紅紙,搜了教程很快折好一個紅色心形。
拍照發過去。
雲一:這個可以嗎?
雲一:我自己折的!
長頸陸:給別人折過?
雲一:當然沒。
長頸陸:算你過關。
雲意覺得好笑:我發現你好能吃醋。
發過去後,遲遲未能得到回應,雲意敲了個問號過去。
雲一:在做什麽?
長頸陸:寫教程。
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