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
家
出院了。
既然暫時沒有新的治療方案,那不如回家修養,各方面的條件都能舒服不少,這是醫院最終給出的決議。鼬把東西收拾好以後背在背上,然後幫佐助起身。
面色蒼白的少年費力地把x袋挂在腰間,他眯起眼睛向前看了一會,鼬趕緊把視力矯正鏡遞到他手裏,佐助撥弄了一會把它戴到臉上。好像清晰一些了呢……他眨了眨眼睛,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扯得發炎的喉口微疼。不過,想來也沒有必須要說的話,那就算了吧。
鼬看着弟弟慢慢地從病床邊沿爬下來,他的動作有些緩慢,但所幸從頭到尾都能完成,最後滞留針輕碰了一下床欄,他微微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坐輪椅回去好不好?”鼬彎下腰輕聲哄道。
佐助茫然地擡頭看了看他,遲鈍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感覺到鼬輕輕把他抱上了椅子,身體的重量終于有了支撐的地方,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因為時間尚早,木葉街道上的人流也少,佐助閉上眼睛,淩亂的聲音像是由遠及近的鐘擺,緩慢地刺激着他的鼓膜。
人,物品,腳步聲,叫喊聲。
“慢——慢點兒!”不知是誰上氣不接下氣地追着一個小小的孩子,孩子咯咯咯地笑着,一時沒看路,直接撞上了他的輪椅。
“好痛!”孩子捂住腦袋尖尖地抱怨。
好清楚。好真實。佐助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他,是固嗎?還是面碼?還是那些來不及擁有姓名就被溺死在搖籃裏的生命?你們回來找我了?你們會原諒我的,對不對?不……不用,不要原諒我,在我身邊的你們是如此不幸,如果有機會的話,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要再來到我的身邊了……
“诶呦我看看,叫你不要亂跑吧?”分辨不清輪廓的人叉腰說道,“撞疼了吧?來,姨姨給你吹吹。”
她伸手從佐助手裏要拉過孩子,因為被莫名的拉扯,孩子被折騰地大哭。
“佐助,”鼬跪蹲到他身前,揉了揉他僵硬的雙手,“放一下手,人家要帶孩子回家的。”
孩子。回家。佐助愣怔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切,是啊……好孩子都是應該回家的……所以我是多麽糟糕的母親啊,一次都沒有……一次都沒有保護好他們……
Advertisement
甚至連記都記不起來,究竟有多少個孩子在我手裏喪命了……他難受地松開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好亂……但是還是記不起來了,我真是沒用透了……
“佐助,”鼬小心地望着他,“還是疼嗎?忍一忍好不好?馬上就到家了,到家就能睡覺了。”
“哈……哈……”心髒又開始抽疼,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胡亂地揪住那個人的衣角,鼬意識到弟弟渾身發抖,連忙抱緊了他,撫着他瘦削的脊背,“慢慢來,不要着急,沒關系的……”
“唔……”佐助雙眼迷離地看着他,頭好痛,像被無數根鋼針來回地□□,腦後只是不斷地發麻發燙,感覺自己身體裏面都快要燒沒了,思維都像被抽到了辨不清時間空間的暗格裏,“哥哥……不要走……”
“別怕,別怕,哥哥在呢,我不走。”抽成這個樣子肯定很不對勁,鼬把他攬在懷裏,過了一會佐助開始劇烈地咳嗽,一邊咳還覺得胃裏難受,但是沒什麽可以吐出來的,酸水裏夾雜着縷縷鮮血,落在街道的地面上。
不行,要趕緊穩定一下。鼬來不及思考太過,只能把他像揣貓仔一樣揣在懷裏,又怕x袋露出來讓太多人看見,就又裹了一條黑色的毯子,丢了輪椅直接往家裏跑。身體貼合地太緊密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弟弟瘋狂的心跳聲。騰出來的手結了個印,趕緊要派影分身把醫生叫過來。
“哥哥……不要殺……爸爸媽媽……”他聽到弟弟在他耳畔喃喃地呓語,“他們……會疼的……我……我傷心……不要緊……”
“佐助,再堅持一下,聽話,好不好?”鼬不得不僅僅靠體溫來溫暖弟弟有些發涼的手腳,左手更是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一定是血液都流到絞痛的地方了。
到家的時候,帶着醫務包的醫生已經趕到了,他們把止痛劑迅速地注入佐助的身體,鼬看着弟弟從輕輕抽搐的狀态慢慢恢複了平靜,才來得及騰出手來把剛剛的汗抹去。
幾個檢查的醫忍看了看血壓指标,又看了眼x袋裏的血絲,說道:“下消化道異常出血……管子還是不要拔掉了,再觀察幾天吧。實在不行在肚子上開創外接試試?”
“營養液還有嗎?”急救醫生最後把本子合上的時候,沉重地看了鼬一眼,“恐怕還得這樣十天半個月觀察觀察……唉,他能想起來什麽了嗎?這樣查不出來也是沒辦法的事……”
“還沒有……”鼬低下了頭,“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擔心他想起來……”
“我們都是在說可能性,誰也不敢保證。”醫生搖了搖頭,“他的情況……以前也是沒見過的。不如說,從之前住院時候就是如此,光看指标的話他早就沒命了——我們懷疑他參加了什麽額外的生物實驗續命,但是以木葉的醫療水平目前還是看不出來。”
“先陪着吧,你弟弟這裏沒有人是不行的。”醫生拍了拍鼬的肩膀,青年人憔悴而沮喪地走到佐助的窗前,溫和地抓緊了他的手。
“佐助……”鼬摸了摸他毫無血色的面孔,佐助迷迷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完全陌生的東西。另一個醫生已經拆出了長長的透明生物管。
“……不要,”佐助後知後覺地低聲嗚咽,“唔……難受……會疼的……”但是從頭到腳都被人死死地按住了,既沒有力氣掙紮,也沒有力氣反抗。
“就一會,稍微忍一下,好不好?”鼬感覺到弟弟不安分的手死抓着自己的小臂,劃出一道道血痕,但是……他竟然一點也沒有覺得疼,“已經一大半了,還有一米,再忍一下好不好?”
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自己被嶄新的疼痛貫穿了,連搖頭的幅度都只能夠有幾毫米。真的好難受,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地是漲地一直犯惡心,但說話、嘔吐或者呼吸,聯動着脆弱的咽喉一陣陣擦疼……他有時候覺得,治療什麽的,和在那裏的地獄,體感上也沒什麽差別。
結束了……鼬再次送了一口氣,替弟弟擦去眼角盈滿的淚花,他顫抖着想要爬起來,鼬趕忙扶住,佐助茫然地眨了眨眼,拉過他的手,寫道。
想結束。
再沒有旁人了,鼬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抱住他,低聲安慰:“會好起來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