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撕不掉的面具 03
“我只是來确認一些事，你不必緊張。”
女警官又補充一句。
“那我等五好公民一定不卑不亢，積極配合調查。”
緊張？我并沒有這種情緒。
她又觑我一眼，“如果你是‘真相人’，就不用再掩飾，正如同諸多網友支持你，我也覺得近藤真一郎應該為他的所行所為付出代價。”
“……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或許她認為自己的同一立場表達很适合，我卻感到了一絲尴尬。
說到底還把我代入成近藤私生粉了，警官的千層套路真的惹不起。
我強忍尴尬，在腦子裏檢索能夠應付這個局面的詞彙，舉手發誓：“順便一提，我對近藤先生非粉非黑真就是純一次性整理師，您看我跪的姿勢标準嗎？”
“面具門，你的命名非常精準。”女警官再次無視我的否認，堅持為自己的判斷而感慨。
“我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有過起名字的文學類愛好。”
我沖她身上的小警服眨眨眼睛，試圖獲取更多情報，小警服這次什麽話都沒說，還可疑地躲開了我的目光。
應該是它正義感的天性又為“1號主人”拉回來了一些。
我們在沙發坐下，彼此垂直方位的方位，茶幾上空空蕩蕩。
要是在一般的人家，早就給端茶倒水招呼上了。但我既然在自己的地盤，就不想準備飲品，只希望這位不速警官口幹舌燥地麻利走掉。
女警官站起來，背對着我，話音未停：“這幾天你發的視頻，我第一時間看到了。”
“所以是有人發了‘近藤的門’的視頻嗎？”我裝模作樣地附和。
她走到了廚房，“我是粉絲，還是他二十年的老粉，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有多惡心了。”
“那個，不是應該感到傷心才對嗎？”我伸長脖子糾正她。
她伸手拉開了冰箱門，“飲料喝什麽？”
這個我有發言權，“現在都有什麽呢？”
女警官看了眼，報出看到的品項：“泰式青檸果汁奶茶、茉莉綠奶茶、煉乳奶茶、蜜桃烏龍奶茶……”大概四五個之後，她似乎有點說不下去了。
嗯，不是我說，我就是一奶茶大戶。我家“小”冰箱就喜歡收集奶茶，什麽口味都齊全。反正它的主人……我在沙發裏擺一個袅娜的姿勢，展示我肥瘦有度的身材。
“随便哪個口味都不會讓人失望的。”
女警官嗯了聲，回來時還将一杯椰果奶茶遞給我，“沒有近藤代言的老牌珍珠奶茶，就将喝吧。”
“啊呀，謝謝招待。”我開心地捧過去，然後才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要命，怎麽讓她自己找到喝的啦？
果不其然，她喝了口奶茶，用不可阻擋之勢說起自己的偶像來：“距離他十九歲那年橫空出世，已經20年了。我們也愛了他二十年。”
看她低頭這麽久才醞釀出情緒，這次我沒插嘴打斷她。反正這人壓根不聽我辯解的吧。
“他當然不是那種普普通通的偶像，以一己之力統一全國少女審美，讓九千萬少女陷入戀愛幻想的是他，出道沒半年就宣布戀愛，粉碎少女幻想的也是他；
“一出道就不誤正業戀愛腦的是他，演藝圈勞模，一天365天錄歌拍戲跑通告的也是他；
“被預言初戀不會長久馬上分手，為妻堅守二十年，妻亡退圈證明真愛的人也是他。”
女警官把臉埋在手掌裏，“對以前的我們來說，近藤遠不只是一名明星歌手。他是……信仰。”
“嗯……雖然我也很想配合自首，但促使你們信仰離世的人真的不是我。”
“那種虛僞的信仰不要也罷。”她瞳中似有火焰，“要不是你上傳那7個視頻揭露真相，我們只會被近藤的面具騙一輩子……見證了20年的所謂真愛不過是深情假面具而已！”
“等等，請不要随便扣帽子到我身上……”我“奶茶差點噴出來”，“再說‘7個視頻’又是什麽東西啊？”
她話鋒一轉，“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之前說山下小姐你是嫌疑犯是絕對的誤會，你只不過是借整理之名搜尋證據以揭露真相，是真正的正義使者！”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格外無辜地擺手，故意讓奶茶都跟着我的動作灑出來，潑在沙發上。
沙發君頓時尖叫控訴：“主人！”
抱歉，我在心裏說。
“真的不是你傳的視頻？這種事真的真的沒必要隐藏的！”她似乎沒想到我會否認這麽多次，有些錯愕，“所有人都說近藤不是神，揭下神面具的真相人才是！！”
“真的不是。”我依然搖頭。
“那算了。”她驟然冷淡下來，臉上滔滔不絕傾訴時誇張的表情，頓時變回有些嚴肅的平靜。
我微微僵住，讓她可以慢慢看清我為她表現出的錯愕不解。
演不下去了麽？虧我還想再欣賞一下這收放自如的表演呢。
女警官絕對想不到，我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日向大和，這位擁有“共情女王”“破案招牌”雙重稱號的王牌警督，常常在談笑間套出嫌疑人重要情報。
我倒沒想占這個“先知”的便宜，誰叫她才剛開始講近藤19歲時，肩上警銜就在那洋洋自得說“沒人能在自家主人的故事裏表現得滴水不漏”呢。
家裏小沙發向來喜歡同客人逗樂，順口逗問了句“這麽能吹牛？”
大概警銜每回出門都只有被吹捧的份，這下被說吹牛了哪裏能忍，就把自己主人的鼎鼎大名和盤托出，那叫一個嚴謹詳實，我都忍不住想給它鼓掌。
等它發現我沒再聽大和說話，而是沖它眨眼時，它頓時嗚嗚嗚捶胸頓足後悔不疊了。
比起它，我有點在意小警服的态度。
從剛才還在侃侃而談，到現在一下閉口不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正在思考，就聽它嘤了一聲。
家裏在它周圍的小物件都在嘀咕些什麽。
“什麽啊，主人是國民英雄的話為什麽要否認啊。”
“是不是英雄有什麽要緊，重要的是日向警官不是抓老大來的啊，害我緊張半天！”
“那剛才是誰說我們老大又是什麽私生飯，又是殺人犯來着？”
“不就是那邊那個新來的，哦還沒加入我們一夥的警服君嗎？”
我明顯感覺到全屋子的能量詭異地朝着大和，哦不，她身上的警服方向集中。
愛開玩笑的沙發又開口了，這次它故意虛張聲勢，沖着小警服威懾道：“诶嘿，你就是全屋子最大的反派嗎？”
“我是弱小可憐今天才上任的新衣服……只在路上道聽途說了些事……嗚嗚嗚真的對不起！”小警服一點不經吓，登時戰戰兢兢：“二號老大不是兇手真是太好了！嘤嘤嘤！”
我有些好笑，但沒等我開始笑，大和審視的目光又望了過來。
慘了，忘了這個人還在随時盯着我了。
……
對我講的故事，寺本醫生單手托腮，聽得極其認真。
雖然這種認真免不了我的火氣，我佯裝要給他一頓爆栗——“注意你的用詞！剛才還說什麽逃離警方抓捕，我又不是什麽犯罪分子！？”
“抱歉抱歉，作為靖子粉絲的我自作主張腦補了不得了的事……”他非常識時務地笑着舉手投降，“‘面具門’當時的影響很大，舉國上下都在評論‘沒想到近藤是這樣的人’，對‘撕面具的真相人是誰’的讨論也很多。”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那個引起軒然大波的家夥真的不是我。”
“但是……”寺本不置可否，正色起來，“那個幸運的家夥，能夠得到靖子的保護，應該也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
“诶？”我什麽時候……告訴他還有我跟兇手其實認識了嗎？
……
當時，聽完我否認，大和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很煩躁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
盡管我還在她斜對面，看得清清楚楚。
等我因為小警服和沙發的對話繃不住想笑的時候，她已經敏銳地看了過來。
我裝作無事發生。
大和卻也笑了，“你也別演了。”
我有點沒想到這個人會這樣直白地自曝，但我自己還要貫徹到底，裝出一副忍住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樣子，“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順便反錘一下自己，對，剛剛都是裝出來的。就算你是警官，我也沒道理一直被你‘誘導審問’還躺平任嘲吧？”
“你不是‘真相人’。”面對我的義正辭嚴，她只是悠閑地喝一口奶茶。
我平淡地哦一聲，但想到哪裏不對又開啓吐槽：“你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的嗎？”
大和不急不忙把右邊頭發撩起，露出她一直戴着的通訊用藍牙耳機。
然後，她又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一只手機。
我無語凝噎，“……竊聽裝置暴露給我沒關系嗎？”
大和很淡定，“反正沒電了。”
我：？？？
不等我再問，她率先透露道：“剛剛‘真相人’又傳視頻了。”
“合着不是你剛剛套我話推理得出的結論啊？”我不放過繼續吐槽她的機會。
“是第7則視頻。”她補充道。
我頓住。
剛才她假意誇“真相人”上傳7則視頻的那句話是騙我的，當時我的确沒有任何奇怪的反應。
大和又繼續說道：“目前的證據的确回答了你作為嫌疑人的行為動機問題——作為私生粉或愛或恨的報複。可惜你的表現已經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不僅不是近藤的粉絲，連音樂粉都不是。”
她用下巴指指壁爐的位置，“一般的歌迷哪怕房子稍微寬敞點，都會有點K歌裝置，你連音響都沒有。”
“……有道理。”我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摸下巴，“放個複古音響應該挺酷的，嗯，幹脆開辟一個房間做K歌房也不錯……”
估計大和也很意外我沒有惱羞成怒，突然噴出一口奶茶，打斷了我為K歌房想好的搭配。
我哀怨地看着她。
地毯君和我一樣哀怨。
她用手背擦擦嘴，恢複正常，“作案動機這條路現在其實已經堵死了——為錢？”
她環視四周的裝修布置，自己搖了搖頭。
“為揚名立萬、弘揚自己的正義？”她呵呵笑了聲，又眯起那雙打量我的眼睛，語氣篤定：“你演給我看的，絕非‘真相人’。”
“這個就彼此彼此了吧。”
我的确裝瘋賣傻，表現得沒有什麽興趣。說句不裝的話，我本身也沒什麽充當正義使者的興趣。
她目光定定地望過來，“真正的兇手，你藏起來的那個人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