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墳墓旁的訴苦

墳墓旁的訴苦

婚禮上的每個人都是歡聲笑語,大家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推杯換盞的互相敬酒,你來我往的相互攀談。

桌上擺着精致的餐食,每個人邊上還放着大紅的喜糖包裝袋,袋子裏有花生、糖果、還有一個小紅包,這些都賦予了新人滿滿的福運。

唐曜掂了掂這個寫着大大“囍”字的包裝袋,袋子上面還有兩個穿着喜服的卡通人,成雙成對的,看着甚是歡喜。

然而就在這種歡樂的時刻,他卻不合時宜的想到了宋小溪。

他僅僅只是來婚禮現場看了一下,如果不是那一場誤會,他應該會無聲無息的離開吧,沒有坐位,沒有參席,就只是在門口那個角落看一眼。

他手上摩挲着包裝袋,眼神不自覺的往門口瞟去。

他想,宋小溪去哪了呢?

走出婚禮大廳的那一刻,宋小溪的臉色便冷了下來。

夠了,到這就夠了。

馬路上車輛疾馳,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馬路,讓他感到有點孤單,他站在馬路邊上,有一位的士停在他的邊上,說:“帥哥,打車不?去哪?”

宋小溪盯着司機看了幾眼,有些茫然。

司機不是有耐性的人,直接就開走了,開的時候還落下一句:“什麽人啊,不打車站馬路邊上幹嘛?”

宋小溪聽到了,他想走的,只是突然不知道去哪罷了。

這個時候的車很多,他繼續站在原地不動,很快就又停下來一輛車,問:“小夥子,去哪裏?”

宋小溪望過去,這個司機年紀看上去挺大了,頭發很濃密,但已經有了幾縷白發,臉上有清晰可見的皺紋,說話的時候是笑着的,看起來很和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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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如果他爸活到現在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他打開前座的車門,說:“師傅,麻煩去中央陵園。”

司機有些意外的看了下宋小溪,然後發動車子,提醒宋小溪說:“系好安全帶。”

陽光挺刺眼的,烈日驕陽照亮了世界大地,卻照不亮宋小溪此刻有些孤寂的心,車窗是打開的,風随着光湧進來,可是都是熱氣,依舊澆不滅難耐的心情。

司機說:“現在天氣是有點熱了,要不要開空調。”

宋小溪把車窗關上,說:“開吧。”

司機通過車窗按鈕,将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了,他旋了下空調鍵,感受了一下冒出來的冷氣,說:“還要再等一會。”

絲絲冷霧沿着那細小的縫裏鑽出,游走在車內的角角落落,一點點的覆蓋住整個車子,直至将車內的溫度降至20多度。

宋小溪說:“已經冷了。”

司機有些困惑,他以為是此刻的溫度太低了,急忙問:“太冷了嗎?那要不要再調高一點?”

宋小溪搖頭:“不用了,我說的是比起剛才,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哦,哦。”司機覺得宋小溪有些沉悶,想說點什麽來制造一下氛圍。

他問:“我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兒子,也不成家,天天就是工作工作,真是煩死我了。”

司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厭煩的,嘴角卻是上揚的,也許這司機自己也不知道,他竟然是笑着說出這話的。

宋小溪看了看司機,然後搖頭笑了笑。

他說:“這挺好的,至少他有錢了啊。”

司機狠狠的“哼”了聲。

“有錢有什麽用啊,他總要找個人陪着他的呀,不可能一直不結婚吧!”

宋小溪笑着和司機聊天,他說:“可能他的緣分還沒到,你就別催他了。”

前方路口要拐彎,司機看後視鏡的時候順便看了眼宋小溪,說:“我兒子也是這樣,總是說緣分還沒到,不打算将就!然後就等啊等啊等啊。”

宋小溪認同的點頭,“嗯。”

司機擡高音量,反駁說:“這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不對了,哪有那麽多完美的愛情啊,不都是一起過日子,大家要求都別那麽高。”

宋小溪突然想起了上次唐曜的那個訪談視頻,為了确認嘉賓是唐曜,他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所以他還記得唐曜關于“真正的愛”的理解。

他覺得,唐曜說的是對的,愛更是一種責任,是相互理解、是尊重、是支持。

他将那個理論和司機簡單說了一下,司機不悅的說:“太麻煩了。”

“你們這代人啊,就是把情情愛愛看的太複雜了,靈魂伴侶那些我不懂,太麻煩了。”

宋小溪無奈,解釋道:“我們就是因為把愛情看的重,所以才會更加謹慎,不想要将就。”

他倆好像在進行一場辯論賽,但是誰都說服不了誰。

司機問:“小夥子,你結婚了不?有對象了不?”

宋小溪說:“沒有。”

司機拍了下方向盤,“這不就是了!你們就是想的太多,所以才單着。”

宋小溪:“我——”

司機:“小夥子,聽我一句話,愛情不要考慮太多了,我們都是為了你們好!”

宋小溪:“我——”

司機:“作為父母,我們都希望自己走後,孩子身邊還有個人照顧他。”

這句話猶如一棍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宋小溪的身上,他準備好的所有話術,都在這一刻毫無意義。

他啞口無言,聽着司機語重心長的勸誡。

“小夥子,中央陵園到了。”

宋小溪準備解安全帶,司機問他:“你來這裏幹什麽啊?是來看親人的?”

在司機的眼裏,小夥子可能是有親人葬在此處,可能是爺爺奶奶,可能是曾祖父祖母,他或許是想念家人了,所以過來看看。

宋小溪打開車門的那一刻,有些沉重的說:“我爸我媽在這裏。”

他快速的下車,關車門,離開。

留下司機停在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兒。

這片陵園的路,宋小溪早已是熟練于心,他來過無數次這裏,不管是開心也好,難過也罷,只要他想家人了,他就會來這邊坐坐,就算不說什麽,只要看着他爸媽的照片,他就會安心很多。

當初他爸爸宋長風殉職之後,他媽用殉職的一部分錢,買了他爸爸邊上的一塊墓地,他舅舅那時候說他媽媽,“為什麽一定是宋長風,他都走了,你還要和他葬在一塊。”

他以前不懂,他媽明明還活着,為什麽就要為自己買墓地了。

直到他媽真正的離開他之後,他才懂得了他媽的良苦用心。

每當他坐在兩塊墓碑面前的時候,他爸在左邊,他媽在右邊,他在他爸媽的面前,就好像一家人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永永遠遠也不分開。

今天的宋小溪沒有買花,沒有買酒。

他說:“爸,媽,我今天只帶了自己過來,希望你們不要怪我。”

他站着看了會兒墓碑上的照片,心裏想,爸媽的模樣還是那麽年輕,也不知道他們老了是什麽樣子的。

又一會兒後,他緩緩坐在了兩塊墓碑的中間,用手撫摸了墓碑上的名字,說:

“想你們了。”

陵園的來人很少,不管太陽光的光線照的再足,也是一股子冷清幽寂的味道,這裏說話沒人打擾,無論想要說上多少,都沒有人會打斷你。

宋小溪坐的很頹廢,沒有了他在茶館沏茶時的端正優雅,他好像回到了爸媽身邊的頑童,一不小心就恢複了漫不經心的狀态。

他說:“爸、媽,表哥今天結婚了,我嘴上說着不去,背後又偷偷地去了。”他苦笑一聲,繼續說:“結果還被他們發現了,挺丢臉的,你們說是不是?”

他回想了一下婚禮現場,說:“婚禮挺美的,每個人都笑的很燦爛,每個人好像都過的很幸福,我覺得自己像個小醜,逗留在別人歡樂的氛圍之外,我待不下去了,所以我來找你們了。”

“你們說,世界上有公平嗎?”

“我怎麽覺得那麽不公平呢?”

“我前腳剛和他們吵完架,他們後腳就要結婚了,他們歡歡喜喜的,我卻還是孤零零的,你們說,這公平嗎?”

他低頭哀婉的嘆了口氣,說:“是我太自私了。”

“我不能因為自己家人分離,就看不得別人家和萬事興,別人應該幸福才對,爸你教過我,要心懷大愛,要為人民服務。”

他聲音有些哽咽,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

等了好一會,他才繼續自言自語,“你和媽總說要為人民服務,現在我茶館已經穩定下來了,我在考公了,去年沒考上,今年我還想再試一試。”

“如果考上的話,我應該就沒辜負你們對我的期盼吧。”

在發生車禍的前一天,他媽還一直在他耳邊念叨,“小溪啊,你看看你,臉上又是傷,是不是又去和別人打架了?你不要老是闖禍,你要向你爸學習,為人民服務,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當時随口嘟囔,“知道了,知道了。”

如果知道會有車禍的發生,他一定不會是敷衍了事,他要鄭重的對他媽媽說:“我以後會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子漢,保護媽媽,也守護百姓。”

可惜世事難料,這個世界也沒有後悔藥,人終究會為自己過往的錯誤愧疚許久,成為人生路上揮之不去的執念。

他說:“對了,爸媽,剛剛載我來的司機說我了,我還是不支持司機的觀念,但是他說我的樣子,就像你們在教育我一樣,讓我很懷念。”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那樣說我了。”

舅舅對他是不滿,舅媽對他是謹慎,表哥對他是照顧,表妹對他是喜愛,生意上的人對他不是兇狠的罵就是态度謙卑的恭維,也就除了洛落和唐曜還會怼一怼他。

他沒有分條羅列,只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前幾天店裏招了一個新員工,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很熟悉,所以我把他招進來了,他竟然是張志明的弟弟,張志明你們還記得嗎?就是當初被我舉報偷東西,然後被處分的那個。”

“聽說被我舉報之後,他因為犯的事太多,校方就把他給開除了。”

“媽,你知道嗎,我現在後悔了,我不應該去舉報人家,我感覺自己毀了別人的求學路。”

“小的時候我不和你說這件事,因為我覺得我做的是對的,但看到他弟弟之後,我又有點猶豫了,我覺得能夠有一個那麽單純弟弟的人,品行應該不會太差,所以會不會是我當時沒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呢?”

“爸、媽,如果你們還在就好了。”

他好像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最後就吐出了一行想念。

如果你們還在就好了。

從晌午的陽光,到日暮的夕陽,東升西落的時光流走在他的身上,把墓碑上的照片照的金黃金黃。

他靜默的坐了很久,直到腿腳發麻,有了不知名的酸楚遍布身體的各個角落。

他扶着墓碑的牌子,艱難的站了起來,用手不斷捶打身體的各個部位,然後仰起頭看向天邊,有些感慨,“夕陽西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說:“爸媽,今天就陪你們到這裏,我先回去了,你們別為我操心,我肯定把自己照顧的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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