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偷（11）

第11章 偷偷（11）

011.

韓助理加班熬夜一晚上，也沒能查到蘇若背後的運營團隊。

要說一個沒成年的小姑娘，能在一夕之間培養起如此死忠的粉絲團隊，還沒有幕後推手，絕非等閑之輩。

褚冉收到韓助理的答複，并不意外。

她慢條斯理翻閱着真人秀的拟邀請名單，導師共四位，分別是聲樂、舞蹈、形象，外加一位統籌全局的主持人。

其中聲樂組分得最細，又下列rap、編曲以及樂器三位。

褚冉受邀擔任聲樂組的組長，下屬三位她可以自行挑選。

褚冉忽然想起那天在車庫的場景，她莫名就記住了魏經理的小情人，那樣一雙澄澈幹淨的眼睛，在娛樂圈中罕見極了。

或許是同性相吸的緣故，褚冉不忍心看這小姑娘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她咬了下嘴唇，撥開面前的人形立牌，一臉鄭重地看向辦公桌後的男人。

遠遠投來的眼神太過炙熱，姜別簽署文件的指尖一頓，也不擡頭，輕笑着提醒道：“褚經理該不會是想坐實匿名群的謠言吧？”

“你想太多。”

褚冉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姜總，聲樂組還缺一位編曲老師，我覺得徐經理不錯。”

姜別歪了下頭，唇角翹起的弧度更為明顯。

“怎麽，現在就想着給節目組制造話題度了？”

褚冉無所謂聳了聳肩，“反正捧得是你家的藝人。”

她覺得這筆買賣姜別穩賺不賠，沒有拒絕的道理。

褚冉打開電子郵箱，把節目組發來的初拟合同看了遍，有幾處的權益不明，她标注出來通知小柔。

姜別在法務部給褚冉的工作室安排了專門的律師，小柔查驗了合同，立刻轉發給律師，沒多久褚冉收到法務部的電話，張律師請她下樓去簽字。

法務部在六層，褚冉坐電梯下去，工作時間來往的人不多，一出門，褚冉迎面撞上一個熟悉的面孔。

中年男人帶着他的私人律師，西裝革履站在電梯口，儒雅的氣質令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往那一站，便吸引了無數員工的注目。

褚冉卻手腳冰涼，怔怔站在原地。

中年男人看到她，溫和笑起來，語氣輕柔地叫她的名字：“冉冉。”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音調，褚冉小時候多慶幸她的父親是個性格溫和的男人，他不會家暴，認為用拳頭解決問題是有失禮節的，他通情達理，就算褚冉在學校裏和同學鬧了不愉快，他也會理解女兒的動機，代她向老師解釋。

但那個時候，她并不知道，也猜不到人的僞裝可以刻在骨子裏。

溫和是他習慣佩戴的面具，他努力盡好做父親的責任，所以在醜事被女兒揭破時，才那麽問心無愧。

褚冉看到這張臉，覺得無比惡心。

她臉色發冷，一言不發與褚常青擦肩而過。

褚常青習慣了她的冷漠，也不跟女兒一般見識，顯得大度又溫柔。

褚冉忍不住生理性的幹嘔，腦海中回蕩着那些髒亂的畫面，她拐去洗手間，蹲在地上不停幹嘔着，喉嚨又澀又痛。

法務部的律師等了許久，沒等到褚冉，打電話給工作室，小柔又打給褚冉。

她沒接，小柔不得已致電姜別。

“我知道了。”

他皺眉，确認了下時間，距離褚冉出門過去半小時，人跑哪去了。

姜別叫來韓助理，讓他去查一下監控。

韓澤虛聲嘀咕了句：“在公司總不會有劫匪擄走太太吧……”

被姜別一個冷然的眼神瞪回去，他汗涔涔閉上嘴：“我這就去。”

韓澤的工作效率自然高，沒十分鐘就将監控片段發到辦公室的電腦上，畫面顯示褚冉确實進了法務部，但拐進衛生間後便沒再出來。

姜別不放心，親自去法務部走一趟。

大Boss親臨，那些一年半載見不到姜別的女性同志伸長脖子，格子間一時熱鬧非凡。

姜別視若無睹，徑直走去衛生間。

韓澤極有眼色，蹲守在門口。

法務部的部長聞聲而來，摸不清頭腦，“韓助，姜總有事可以直接打電話啊。”

韓澤面不改色，扯謊扯得得心應手：“樓上的衛生間壞了，姜總随機抽取一個樓層，不是公事，您可先行離開。”

經理：“……”

年會的抽獎環節不見這好運氣落在頭上。

-

星途的工作環境十分怡人，就連衛生間也香氣撲鼻。

姜別順着隔間挨個敲門，不見褚冉應聲，他耐着性子繼續敲，終于在最裏側的隔間聽到些微響動。

姜別低聲詢問：“不舒服嗎？”

褚冉沒吭聲，他試着推開門，好在門沒鎖，一打開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女人。

褚冉眼眶通紅，臉色卻慘白，眼神空洞，蹲在那像被人抽去靈魂的傀儡，徒留一具美豔的形體。

姜別愣了秒，蹲下身想扶她起來，手指還未碰到褚冉的手臂，在空中被她揮開，“——別碰我！”

褚冉聲線嘶啞，渾身豎起尖刺，一副防備警惕的模樣。

姜別薄唇抿緊，手指慢慢蜷起來，然後放下，“別怕，我不碰你。”

褚冉把臉埋在臂彎裏，一動不動。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姜別拿出手機，給韓澤發了條消息：【法務部提早下班，十分鐘內清空十三層。】

而後站在隔間外，安靜地給褚冉留下收拾情緒的時間。

十分鐘一到，他走上前，低聲叫她的名字：“褚冉。”

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動了下。

這細微反應落到姜別眼中，他唇邊添了點笑，立刻彎腰把人抱起來。

突來的騰空感令褚冉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

眼眶泛紅，委屈兮兮的樣子。

馬上要走出衛生間，褚冉環住他脖子的手臂加重力道，姜別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沒人，放心。”

知道褚冉愛面子，肯定不想別人看到她的狼狽。

但她不怕姜別看到。

沒再回辦公室，姜別直接帶人去了地下車庫，把褚冉抱進副駕駛，他繞到另一旁上車，沒立刻開車，打開樂庫，選了首安靜的輕音樂。

褚冉在悠揚的筝聲中平複好情緒，擰開礦泉水喝了口潤嗓。

她舔舔嘴唇，用餘光觀察姜別。

男人單手放在方向盤上，直視着前方，看不出在想什麽。

褚冉咳了聲，試圖喚來他的注意。

姜別不緊不慢轉過頭，“好了？”

“嗯。”褚冉垂下眼睛，小聲道謝，“謝謝。”

姜別看向她的眸光漸深，想用平靜的語氣來問，但開口依舊添上記憶的沉重感，“這幾年，經常會這樣嗎？”

談到過往，兩人都有些避之不談的默契，姜別主動提及，褚冉猶豫兩秒，如實答：“不經常，但會有。”

特別是每次見到褚常青後，晚上的夢境總會循環往複那段忘不掉的畫面。

兩人回到濱江華府，姜別徑直進了書房。

打電話給韓澤，讓他去查褚常青來公司的緣由。

彼時，韓澤剛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乎，任命地嘆口氣，放下手機去聯系法務司了。

沒多久，韓澤将消息傳回來。

電話中，兩端靜默許久。

韓澤問：“這件事，需要告訴太太嗎？”

姜別眸光深沉，握住手機的力道加重，考慮到褚冉今日的反應，瞞下來會更好。

他緊抿的薄唇松開，沉聲說：“暫時保密吧。”

韓澤：“好，我知道了。”

兩人同時在家時，客廳的燈很少亮着。

姜別常年在書房辦公，褚冉的夜間生活也十分單調，心情好的時候會去琴房捕捉微妙不可言說的靈感，心情不好時就窩在卧室，一個人發呆。

廊道中的光線昏暗，姜別走到卧室前，輕輕推開房門。

屋裏只開了盞小夜燈，褚冉坐在角落裏的搖椅上，搖椅慢慢晃着。

她的指尖撥弄着吉他，嘴裏哼着零碎的調子。

聽到開門聲，褚冉擡眸望過來，“你忙完了？”

姜別每日的工作量是正常人無法想象的。

這才晚上十點鐘，遠不到他休息的時間。

姜別靠着門欄，深色的眼瞳因燈光的映襯呈現溫柔的淺棕色。

他搖頭說：“過來看看你。”

褚冉在他輕柔的口吻中聽出了一丢丢關心的意味，“看我就能提高你的工作效率了？”

姜別擡步走到她面前，颀長的身姿掩下一片陰影。

褚冉像被他的影子溫柔環抱着。

“唱首歌給我聽？”

他左手抓住搖椅的吊繩，搖椅便随着他的力道往前移動。

褚冉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傾，下意識抓住他的衣服。

姜別今天費時費力幫她，回個禮也是應該。

褚冉問：“你想聽什麽？”

姜別垂下眼簾，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睫毛烏壓壓掩下一片，又黑又密，令女生都自愧不如。

他用一種想不到別的暫且湊合的語氣說：“高二你在校慶上唱的那首歌。”

抓住他衣服的手指瞬間僵硬蜷縮起來。

褚冉重新縮回搖椅裏，那是一段彼此心知肚明的時光，是過往晦澀歲月中難得光亮的片段，她視若珍寶，卻不敢拿出來回憶。

褚冉沉默良久，感覺到屬于姜別的視線在她發頂盤旋。

她變成了膽小鬼，連對視都不敢。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方傳來一陣輕又悠長的嘆息。

“早點休息，我先去忙了。”

姜別松開吊繩，搖椅再次搖晃起來，連帶着褚冉那顆心都跳得劇烈迅速。

它似乎感受到了遺憾和失落。

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門開了又阖，褚冉慢吞吞擡起頭，抱緊懷裏的吉他。

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她忘記那年為什麽替補上臺表演，久到她忘記偌大的禮堂塞滿了多少觀衆，但腦海某個深層角落，依舊清晰封存着關于姜別的記憶。

關于那段悸動的少女心事。

褚冉撥動琴弦，試探地彈出幾個音符。

悠揚的前奏在指尖奏響。

昏黃的光線從側面照過來，像一張溫柔靜谧的網，将她包裹在最具氛圍感的絕佳地帶。

那是一首老歌，也是一首情歌。

褚冉十七歲時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舞臺的高腳椅上，一束追光靜靜照耀着她。

“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在年少如花。”

“花兒盡情的開吧，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桠。”

“——誰能夠代替你吶。”

她好像被姜別的一瓶可樂收買了，之後兩人的關系莫名開始升溫。

褚冉皺皺鼻子，那時候的她可真好騙。

姜少爺別扭又傲嬌的樣子，也挺值得回憶的。

褚冉不禁彎起唇角。

“趁年輕盡情地愛吧，最最親愛的人吶。”

“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女人輕聲哼唱的曲調溫柔，透過虛掩的房門傳入姜別耳中。

他沒有離開，背靠着牆站着，腦海中浮現出褚冉第一次唱這首歌時的模樣。

十七歲，身上穿着五彩斑斓的T恤，她的演出服被人弄壞了，少女毫不介意，随性恣意地在白T恤上揮毫潑墨，抱着一把木吉他上臺，像是懷揣夢想的流浪歌手。

唱完歌，觀衆席掌聲雷動。

她直接跳下舞臺，好在距離不高。

少女揚着笑臉，一路跑到他面前。

夕陽低垂，雲層被火燒雲染紅，絢麗又明亮的光線照耀在她的臉上。

“姜少爺，我唱歌好聽吧？”褚冉的神情是少見的乖巧。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愫，不受控制地往外湧。

時隔多年，姜別清晰記得當時他的回答。

他說：“好聽。”

片刻安靜後，褚冉長睫輕顫了下，清秀的眉眼間透露出肉眼可見的緊張。

她往前邁了一小步，手指輕勾住他的領帶。

她踮腳，他随着這股力道俯身。

距離拉近，溫熱的吐息交織在一起。

褚冉笑眼彎彎：“好聽就行，專門唱給你的。”

時至今日，姜別也沒有機會詢問一句，世上的歌曲千千萬，為何偏選這首歌。

一首……人人皆知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