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更)

第二十四章 (一更)

安卷被一蹴鞠砸倒在地, 正覺眼暈,恰好頭頂的太陽直直刺進他雙目中,一下子給他逼出了幾滴眼淚。額頭還伴随着一股火辣辣的感覺, 最初的疼痛過後倒是沒什麽太大的痛感了。

“卷卷怎麽樣了?”身邊八皇子帶着哭腔的的稚嫩嗓音響起。

“還好嗎?”九皇子也焦急詢問。

一群人圍上前, 議論之聲不絕于耳。安卷被圈在中間一陣窒息, 此刻他的眼睛霧蒙蒙的,被濕氣氤氲着,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好多人啊。

恍惚間,一道身影破開人群直直躍向他,而後俯身,安卷被一把抱起來。

帶着慌亂的嗓音于耳畔邊響起,“卷卷……”

七皇子捧着安卷的臉, 視線劃過他泛着水光的眸子, 一陣心悸, 頓時沉聲問向周遭,“怎麽回事?”

人群中有人捧着個蹴鞠道:“七殿下,方才有人将這個砸中了……”

說話間,他的目光往安卷身上瞥。

說到這位安小公子,那可了不得。對方入學至如今才将将半月便同所有皇子都交好了。

且不說與他同窗的那四位, 便是上舍的幾位也同樣與之關系匪淺——當日七皇子帶着安卷前往上舍時便被不少人瞧見,所有人都看到兩位皇子連同太子在內都對他分外喜愛, 加之四皇子也在收了對方的禮物後神色亦透着喜悅。

經此一事, 整個國子監基本都已傳遍, 皆認為此子才是國子監中最惹不得的人物。若是真個惹着了,說不得幾位皇子都會站出來為他出頭。

正好比此時, 分明日頭正盛,可那個說話之人額角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心中頗為忐忑,只想将手裏的東西丢開,甚至暗惱自己剛剛為何要多管閑事拿起這蹴鞠。

七皇子眼神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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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等人也正好走過來,周遭人潮紛紛散開,他擔憂道:“卷卷弟弟如何了?”

剛才那一幕衆人全都看在眼裏,此時俱是一臉凝重。

安卷額頭紅了一塊,看起來有些刺目。

七皇子喉頭發幹,“疼不疼,哥哥這便帶你去找太醫。”說着他就要抱着安卷起身。

太子聞言點頭,“也好,我同你一起去。”

這時,原本還在場上呆愣的六皇子後知後覺沖過來,“怎麽回事,小不點怎麽了?”

八皇子見他一來就挪過去拽住自家兄長的衣角,“卷卷被球打中了。”

安卷在七皇子試圖抱起他時扒拉住對方手臂,“我、沒事!”

七皇子垂眼,頓了下,他用指腹揩去安卷眼角的淚花,聲音悶悶的,“哪裏沒事了?”

安卷搖頭,“真的、沒事!”

話落,他頭一低,就朝七皇子胸口頂了頂,而後露出小白牙對他笑展示他真的沒事。

他頭鐵!

當然,安卷主要還是不想看太醫,但他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七皇子被他突如其來的一頂差點沒維持住動作,慌亂地就要去捧他的小腦袋,“疼不疼啊……”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七皇子便對上了安卷笑盈盈的一張臉。

“難道只是看起來嚴重。”二皇子終于插上話了,一摸下巴。

三皇子卻是開口:“還是去看看吧。”那一下分明撞得不輕。

安卷連忙往七皇子懷裏一縮,把自己埋進他懷裏,試圖削減自己的存在感。

七皇子仿若看出了什麽,微微動作,将他護得更緊。

四皇子眸中帶了點笑意,“嗯,應當去尋太醫看看才是,太子兄長說呢?”

不等太子開口,六皇子便率先嚷嚷,大嗓門傳出去老遠,“對對對,四皇兄說的是。”

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沒說話,但都往六皇子身邊貼了貼,顯是贊同他的意見。

柳常卿也适時點頭。

太子望向七皇子,“七弟?”

幾人衆口一詞,見太子也是同意的,安卷聽得一陣頭皮發麻,趕緊撞了撞七皇子,他不要看太醫!

七皇子抱着人,同太子道:“還是我自己帶卷卷過去吧。”

安卷差點從他懷裏跳起來,倏然感覺到七皇子安撫性地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似是有話要說。安卷滞了下,老實窩在他懷中不動了,被七皇子抱着走出人群。

然而七皇子剛行幾步,腳下忽地一頓。

太子:“怎麽了?”

七皇子:“有一事還要請兄長查明。”

太子隐約知道他要問什麽,溫聲道:“七弟請說。”

七皇子的目光環視周遭一圈,“煩請兄長找出是誰扔出的蹴鞠。”

太子正欲答話,二皇子卻先一步開口:“老七,喊一聲好兄長,二哥給你找人。”

三皇子拆臺,“三哥現在就去幫你找是誰。”

二皇子:“好你個老三!”

三皇子狡黠一笑,徑直走向已退出去老遠的圍觀衆人,有他打頭,六皇子幾人也跟着過去。

七皇子抱着安卷離開,待身後的喧嚣逐漸遠去,他帶着人走向了個安靜的角落。再行一段,七皇子方才低頭去戳懷裏的人。

安卷動了下,慢騰騰地探出個腦袋。

七皇子瞧着他,額間還是紅彤彤一片,他眸光閃動,将心裏的煩躁壓下。對上安卷悄悄打量四周的目光,七皇子又有些好笑,“怕看太醫?”

許多小孩子都是如此,他倒也不覺稀奇,只是卷卷這個樣子實在有些可愛。

安卷否認:“我、才不!”

七皇子眉尾一揚,“那我們這便去醫舍找、”

安卷立馬伸出兩只手緊緊抓着他的胳膊,緊張兮兮地望着他,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七皇子默然,沒忍住輕笑出聲,末了縱容道:“好了,給你找藥膏擦擦總行了吧?”

安卷半信半疑,“真、真的?”

眼見七皇子表情不對,安卷忙放開他胳膊,擡起手就圈住了七皇子的脖子,“走!”

這一聲氣勢磅礴,好似他騎馬時對馬兒發號施令的模樣,七皇子遲疑了。

安卷催他,“走走!”

七皇子搖搖頭,“嗯,這便去。”

他繼續抱着安卷走,中途又同人确認了一遍,“真的沒事嗎?”

安卷摸摸額頭,“沒、事!”

話落,仗着七皇子抱高高,他頭一頂,一下磕對方腦門上了。

七皇子躲閃不及被撞個正着,趕忙把人往下放了放,輕哄道:“好了好了,我信你,我們卷卷腦袋真硬。”

安卷被他哄得渾身舒坦,兩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侍從片刻後拿了藥膏過來,同時還拎着水袋,又遞上一塊幹淨的帕子。

“先給你擦擦。”七皇子看向他額頭。

那裏被蹴鞠砸個正着,有些髒污的劃痕,混合着紅起來的皮膚,乍一看頗為觸目驚心。

七皇子想,要是砸的是他就好了。

安卷仰着頭,“好哦。”

七皇子取過沾了水的帕子,先把安卷黏在臉側的發絲給他別到耳後,動作輕柔地放上去。孩童的肌膚嬌嫩,幾乎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跡,更何況是被蹴鞠砸中。

沾了水的帕子帶着點涼意,放上來之後安卷感覺那股刺痛感緩解了不少,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由七皇子給他一點點擦拭。

俄頃,七皇子打開藥管,摳了點膏藥到指尖上,“要上藥了。”

安卷點點頭。

七皇子給他擦上,然後輕輕抹開,“還疼嗎?”

清涼的藥膏覆蓋上來,被溫熱的指腹推揉開,安卷感到那股被砸中後的灼燒感也漸漸消散,只剩下清清涼涼的舒适感,“不疼!”

七皇子繃緊的表情終于緩緩放松下來。

安卷等七皇子給他上完藥,拉着他便要回去。

“去哪?”七皇子被他拉着走。

“比賽!”安卷說。

沒想到他還惦記着這個,七皇子失笑,以為他是看入了迷,否則剛剛也不會毫無防備地被擊中。不過即使有防備也不一定能躲開就是了,但七皇子并未多言,只笑着垂眸注視安卷,“想看我踢蹴鞠?”

安卷納悶看他,糾正道:“你說、比完,帶我玩。”

七皇子:“……”是他自作多情了。

安卷:“快快!”

他拉着七皇子就朝前奔,校場上寬闊一片,不時有清風拂面而過帶來一陣涼爽。安卷頭也不疼了,恨不得長翅膀飛過去,肯定更加涼快。

七皇子無奈,被他的小急模樣逗笑,撈起他,“那你抱好了。”

安卷一個激靈,牢牢勾住他脖子。

下一刻,七皇子拔腿便跑。

“飛咯——”安卷咯咯直笑。

七皇子:“怕不怕?”

安卷:“不!”

七皇子:“那再快些。”說罷,他跑得愈發快。

安卷非但不怕,原本勾在七皇子脖子上的指尖一松,張開了手。

七皇子抱着他掂了掂,“好玩?”

安卷:“嗯嗯!”

七皇子不禁跟着笑起來,“明日帶你騎馬,卷卷敢不敢放手?”

明日便是與六皇子他們約定好一起去踏青的日子,七皇子準備将馬也帶去,屆時可載着卷卷一起四處玩一玩。

騎馬和騎七皇子還是不一樣的,但安卷上次就試過放開一只手,聽七皇子這麽說,他自然應下,“敢!”男子漢有什麽不敢的!

七皇子悶笑一聲,明日他且自己騎着小馬駒帶着卷卷,讓老六他們自己玩去。

七皇子帶安卷重新回到場地上,兩人離開沒多久,這會人都還未散。

六皇子正板着臉裝模作樣地比劃着什麽,在他身前,八皇子和九皇子受教地點點頭。

七皇子帶着安卷過去,就聽見六皇子說:“下次記住了,作為哥哥便要好好保護弟弟,像我保護你們倆一樣。”

安卷耳朵動了動,認出這是誰,心道最後這句話應該可以不用加。

于是他自動将之忽略。

“老七,回來了。”

七皇子轉頭,“二皇兄。”

許是猜到他還會回來,太子等人亦未離開。

“這麽快?”三皇子看去,而後對着安卷誘哄:“卷卷感覺如何?過來三哥幫你看一看。”

七皇子抱着人調轉了個方向,安卷還靠在他肩頭,對三皇子無辜地眨眨眼。

二皇子竊喜:“你也沒轍吧?”

他們這麽多個兄弟,就屬老七最不合群。偏他擁有一半外族血統,與那些南蠻子一樣天生巨力,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三皇子見他幸災樂禍,也不在意,反而聳聳肩笑着乜他,恭維道:“還是二哥厲害,不若二哥試試?”

二皇子偃旗息鼓,擺手作罷。

三皇子哼了兩聲,笑着追上去。

二皇子見他跟上前,遂也擡步緊随其後。

七皇子朝太子那邊走去,此時太子正同四皇子商議着什麽,見他來,太子道:“七弟。”

“太子兄長可查到了什麽?”

太子一頓,将自己所知如實相告,“是……董康一時失手,不慎将蹴鞠砸了出去,正巧撞到了卷卷弟弟。”

七皇子皺眉。

董康,工部侍郎之子。

“真的只是一時失手?”七皇子不信。

太子同樣擰了擰眉,實際上對此事還有疑慮。但他身為儲君凡事需得面面俱到,不能有失偏頗,更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而直接将人拿下,縱然他心有懷疑卻不能真的道出。

四皇子見太子為難,直白開口:“他是如此說的。”他無所謂,左右孑然一身,無甚挂念。

太子抿唇,看了四皇子一眼,肯定道:“的确如此。”

四皇子對他微笑,兩人相視一眼,端的是默契天成。

七皇子聽出了四皇子的言外之意——太子的那番複述只是董康的一面之詞。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

一個工部侍郎之子,一個工部尚書之子,董康和跟張钊向來走得近。畢竟張钊的父親張堅乃董康之父的頂頭上司,在張钊未被逐出國子監之前,董康便是張钊身邊的小跟班,頭號打手。

張钊有什麽事大部分都經由董康之手,兩人在國子監中狐假虎威。一個仗了張钊的勢頭,一個則仗着……

三皇子的聲音由遠及近,“愣着做甚,跟上。”

七皇子陡然間轉頭望去。

此刻董康正被三皇子推着往前走。

“膽子可真夠大的。”三皇子似笑非笑,見董康慘白着面色一動不動,站在他身後預備再推一把。

二皇子也看這個董康不順眼,接手了推人的動作,直接一個大力将人推搡到幾人跟前。

六皇子剛‘教育’完兩個弟弟,跑過來便瞥見了董康,“就是你砸的小不點?你知不知道小不點是誰的人你就敢砸!?”

不用對方開口,六皇子已然定下了董康的罪行,與張钊那厮混在一起的能有什麽好東西。

董康壓根沒想到六皇子會就這麽給他定罪,早已想好的說辭卡在喉頭,他正準備再掙紮兩句。

七皇子冷冰冰的嗓音便響了起來,“我的人。”

六皇子氣勢洶洶的表情一僵。

董康終于有說話的機會,對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明鑒,我真的是一時失手。”

太子向來仁和,整個國子監衆所周知。董康知曉只要說服太子,自己就可以脫罪了,遂表情懇切地同對方解釋:“方才見六殿下和七殿下在玩蹴鞠,我便想等兩位殿下比完,也來一場,誰承想會……太子殿下,我真的并非有意、”

“夠了。”太子忽而打斷。

董康話音一頓,稍稍擡眼去觀太子神色,就見後者表情嚴肅,一派威儀,“你既非有意,該道歉的也非是吾。且、有誰可為你作證?”

聞聽此言,董康雙膝一軟險些跪倒。不是說太子殿下溫和謙遜,最是好說話,怎麽今日……

太子垂眸睨視董康,從他不斷冒出冷汗的額角已能判斷出大概,繼而對着身邊的侍從下令,“去将方才同董康一起的那些人帶過來。”

這是要尋人證了。

董康再也支撐不住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我、”

太子神情淡然,褪去了往日的溫潤平和,少見地顯露出鋒芒,周身的上位者氣息盡顯,“是非對錯,吾自有判斷,你無需多言。”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

和其他皇子不同,旁的皇子在入國子監前皆由太傅們教導。只有太子,他是寧嘉帝親自調.教出來的儲君,是北朝未來的君主。

此時此刻,太子的神态舉止頗有幾分寧嘉帝的威儀。

安卷也看呆了,太子好厲害。

但他還沒看幾秒,七皇子就把他的臉掰過來,“你看什麽?”

安卷老實回答,“太子、哥哥。”

對方在給他出頭,簡直像個大英雄。

七皇子臉一黑,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安卷敏銳地察覺出不對,戰術性往後仰去。

七皇子把他拽回來,同他耳語,“你認得清太子兄長,認不出我?”

安卷驀地瞪大眼,他哪有!

這麽多人在場,而且他們都說了那麽多,根據人物性格言語內容他就能認出來了。何況明明是七皇子自己走過來,率先喊了對方一聲‘太子兄長’!

“你、”污蔑我!

後面三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七皇子的話音便已繼續:“你是不是……喜歡太子兄長。”多過他。

安卷點頭,又搖頭。

七皇子眼神晦暗,湖綠色的眸子因低頭的動作覆下一片陰影,逐漸趨近純黑,“你點頭了。”

安卷感覺受到威脅,趕忙伸手扒拉住七皇子,“喜歡、七哥哥,喜歡、七哥哥!”

七皇子:“最喜歡?”

安卷猛點頭。

七皇子眉頭這才緩緩舒展開。

“老七,你跟卷卷嘀嘀咕咕說什麽呢?”二皇子不知從哪撈來了個小木墩,雙腿岔開,大馬金刀坐在那裏,姿态狂放。

三皇子散漫道:“是啊,放卷卷下來,一直抱着不累嗎?六弟,抱卷卷過來。”

忽然被點名并委以重任的六皇子搓搓手,躍躍欲試地想上前來抱安卷,還要拿着雞毛當令箭,“三皇兄讓的。”

七皇子錯開他伸來的手往後退去,暗罵一聲,蠢貨,三皇兄拿他當槍使呢。

六皇子自以為得了靠山,嘿嘿一笑,“老八老九,攔住他!”

七皇子回首,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時蹿到了他身後,一左一右将他阻攔。

六皇子得意忘形,“老七,把小不點交出來吧。”

七皇子瞪他一眼。

六皇子心裏咯噔一聲,轉過頭,三皇子沖他點點頭。六皇子旋即繼續和七皇子對峙,“交出小不點!”

二皇子看出端倪,瞥了眼看戲的三皇子,“老三,你心眼真多。”

三皇子撓了撓鼻尖,“不比二皇兄。”

二皇子傲然道:“那是自然。”

三皇子擡頭看天,用沉默來表達他此刻的心情,果然好哄騙。

那邊幾人鬧成一團,七皇子抱着安卷,以一對三,還有空閑同懷中人提醒,“抓緊了。”

安卷忙不疊抱緊了七皇子。

七皇子一笑。

六皇子見他輕松自若的模樣,如臨大敵,同八皇子與九皇子使了個眼色,三人嚴陣以待。

七皇子挑了挑唇角,就在三人以為他要強行突圍時,卻見七皇子抱住安卷就朝側邊跑去,根本沒打算從正面突圍。

六皇子一個瞪眼,指揮道:“追!”

八皇子、九皇子擡腿便追。

圍觀的二皇子、三皇子齊齊拊掌朗笑,只等着最後的結果。

太子朝那邊看了看。

四皇子喚了聲:“兄長。”

太子回視過去,“嗯?”

四皇子:“兄長要不、”

太子一笑,“讓他們玩吧。”

四皇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而後悠悠道:“我的意思是,兄長要不要也去陪他們玩玩?”

太子啞然一瞬,對着四皇子笑得頗為無奈,“你啊……”

四皇子正欲笑開,只聞太子道:“四弟想去的話,我便讓六弟帶帶你。”

四皇子表情瞬間一凝,難得憋紅了臉,“兄長說的什麽話……”他才不玩那麽幼稚的游戲。

太子抿唇而笑。

又過片刻,侍從領了幾個人過來。

七皇子再次躲過六皇子的追擊,徑直朝太子他們那邊走去。

六皇子氣喘籲籲,“老八、老九。暫、暫時,休、休戰。”

說完,六皇子撐着膝蓋轉頭,八皇子和九皇子俱都大喇喇癱在了草坪上。八皇子的一條小胖腿還搭在九皇子小腿上,九皇子無力出聲讓他挪開,繼續仰天休息。

六皇子一滞,直接原地躺了下去,待整個人如同‘太’字攤開,頃刻舒坦了。

“這個老七……怎麽那麽能跑。”他們幾個人愣是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摸到。

六皇子還要吐槽幾句,頭頂落下一片陰影,“三、皇兄?”

三皇子對他笑笑,“六弟辛苦了。”

六皇子剛準備回話,只聽三皇子繼續:“起來走走,別躺着,容易拉傷。”

三皇子的舅舅便是征南大将軍,他自己雖不喜習武,理論上的知識還是懂的。

六皇子欲哭無淚,“可、我走不動了。”

三皇子笑眯眯的,“那三哥扶你走?”

六皇子擺手,猶豫,“我也沒聽說過這個,三哥你看……你就讓我癱這吧。”他好累,一點都不想動了。

三皇子擡了擡眉毛,“不信你問二皇兄。”

說着,他朝那邊喊了一聲,二皇子慢慢悠悠晃過來。

接着他便看見癱在地上的六皇子,二皇子本身就愛習武,自然知道劇烈運動後不可直接躺下休息,否則翌日身體酸疼都是輕的,還會有拉傷的風險。

剛剛六皇子追得最起勁,二皇子過來便徑直朝他屁股上踹去一腳,“起來,去走走。”

六皇子‘哎喲’一聲,只能慢吞吞爬起來。他想去把八皇子和九皇子拉起來。方才這兩個小家夥也跟着他追了老半天,要是不起來少不得跟他一樣要被二皇兄踹,然他剛轉過臉,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時已然起身,兩個人勾肩搭背朝着另一端走去。

二皇子睨他,“連老八、老九都比不上,哼。”

三皇子掩唇輕咳,繼而擡步跟上。

六皇子委委屈屈地走在最後面,只覺自己被抛棄了,他看到已經行至七皇子他們那邊的八皇子,心說老八什麽時候和老九關系這麽好了。

渾然不知兩人早已達成共識的六皇子最終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對面走去。

對面,董康在聽着那裏人的描述時已是面如金紙,渾身抖如篩糠。

“先前我看到董康,他分明就是瞄準了才把蹴鞠踢過去的。”

“是啊,在那裏站了許久不知做什麽,原是在瞄準。”

“對……”

幾人與董康沒什麽交情,且這人平時慣愛跟在張钊屁股後面作威作福。他們家世比之張钊略遜一籌,與董康卻是相當,往日沒少被董康甩臉色,此刻指證起來也毫不留情。

他們越說,董康的表情就越是難看,頂着幾位皇子和太子的目光,他牙根緊咬,幾乎要咬出血來。

張钊……這次你欠我的該拿什麽還。

董康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失心瘋了才會答應張钊對安卷出手。

上次一事,張钊對安卷懷恨在心——安卷那次着實讓他丢了個大臉。比起六皇子和七皇子他得罪不起,安卷他卻是可以稍微對付一二的,于是找到董康,給了他一些好處讓他出手。

董康起初還在猶豫。

因着安卷似乎頗讨幾位皇子喜歡,但張钊給的條件實在誘惑力驚人。他看今日校場上十分混亂,加上同樣有不少人拿着蹴鞠在場外就玩了起來,董康當即便生出了一計,趁亂把蹴鞠踢了出去,屆時只管說是自己失手,就算挨兩下罰也沒關系。

且,董康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即刻便有種天助我也的感覺。有太子在的話就更好辦了,太子向來溫和,應是不會對他如何的。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

最後卻是太子率先發了話。

董康有些不死心,咬死自己只是失手,“太子殿下,我确實是一時失手,沒有……”

“夠了。”太子望着還打算狡辯的董康。

董康一愣。

其他幾位皇子也怔了怔。

太子神情比之方才更添幾分威嚴。

他想起父皇曾經說他太過優柔,像母後,彼時太子恭順認錯,得了寧嘉帝一個莫測的眼神。

及至此時,太子方才明白。一味的仁和寬厚也會成為對有心人的放縱,倘若按照他的一貫作風定然會對此事輕輕放下,頂多罰上一罰,卻不會真的如何。

從某種意義上董康确實猜對了。

可惜他太過自信,也太過小看了太子。

身為帝後親自教育出來的孩子,太子擁有着皇後的溫和仁善,也同樣具有寧嘉帝的殺伐果斷。

“日後,你不必再來國子監。”太子道。

這是和張钊一樣的懲罰,董康一怔。如他們這般的官家子弟在國子監結束學業後可受蔭庇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然而被中途趕出國子監的話,這無異于毀了今後的仕途。

“太、”

董康正要求饒,太子便繼續:“吾之後會上禀父皇,來人,将他帶出去。”

話落,兩名侍從一左一右拽着董康離開此處,順道封住了他的嘴。

安卷心裏‘哇’了一聲,突然被蓋住了眼睛。

七皇子的聲音傳入耳中,“多謝太子兄長。”

太子搖頭:“我只能做到這裏。”

當然,他也有權利對董康施以懲戒,但還要再将人趕出國子監就顯得太過了,因而太子選了後者。

說到這裏,太子笑了笑,笑容裏帶了些慚愧。差一點,差一點他的心念就動搖了。

太子眸光微動,落在安卷身上。

如若再秉承着以往的作風,那他便枉被卷卷稱那一聲‘哥哥’了。

七皇子抿着唇,忽然把安卷往前送了送。

太子疑惑看他,“七弟這是何意?”

七皇子低眼,“只能一下。”

只能把卷卷給人抱一下,但卷卷還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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