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更）
第二十六章 （一更）
安卷嗖的一下鑽進了車裏, 剛坐下就皺起了臉。
七皇子一定是故意的！
安卷鼓着腮幫子，兀自生悶氣。
“少爺？”安童進來後見他這副模樣，心說七殿下又怎麽惹他們家少爺了。少頃他才後知後覺, 自己這個想法可謂是大不敬, 忙摒棄掉其他思緒湊到安卷跟前哄人。
“明日休沐, 少爺不是想吃五谷齋的酥肉餅嗎？”安童知道他喜歡這個，特意說出來試圖轉移他的注意，不要再糾結七皇子了，左右明日也看不見對方。
安卷撇嘴，“明日、踏青。”
安童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七皇子明日要帶少爺去踏青？”
安卷點了下頭。
安童莫名想到難怪這次七皇子沒有帶少爺入宮，原是還要去踏青。
回府後, 安童照例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老太君和張嫣均是一臉心疼地把安卷抱了好一陣。
“要不要再上點藥？”待安卷陪着老太君用完膳食後回房, 張嫣跟着進門。
“上、過啦。”安卷對她道。
安童：“回夫人，七皇子殿下給少爺擦了藥。明日還要帶少爺出去踏青。”
張嫣略有詫異，不過卻沒有太過意外，只是覺得兒子同七皇子的關系似乎愈發親厚了。
她心下略有疑慮，然到底沒多說什麽, 張嫣揉揉自己兒子的小腦袋，“那屆時卷卷可要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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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娘親, 安卷總是格外親近, 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母愛。安卷在張嫣掌中蹭了蹭, 小聲應：“乖。
張嫣眉眼染上笑意，許是因為要掌管偌大的将軍府, 上下事務都是由她來處理，張嫣鮮少會打扮自己。此刻, 她發髻間僅一支纏花頭釵，卻也足夠動人，臉上的溫柔幾乎滿溢出來，“娘親明日多給你準備些吃食。”
安卷仰起頭，眸子亮亮地望着她，眸中仿若墜入了星辰，彎成一道月牙，“酥酥！”
張嫣紅唇微啓，柔聲道：“給卷卷準備最愛的酥酥。”
房間內充斥着脈脈溫情，母子倆低低說話，直到安卷悄然窩在娘親臂彎處睡着。
張嫣撫了撫兒子滑嫩的面頰，軟乎乎的，之後喚來守夜的小厮囑咐着讓人好好照顧小公子方才離開。
翌日，安卷看到一大竹籃的糕點，全是他愛吃的。
安卷先是驚喜了一瞬，而後閃過心疼，這得做多久啊。
安童見他打量着籃子裏的糕點，同他小聲說：“少爺，那幾樣是夫人做的，其他的都是張伯做的。”
張伯是将軍府的廚子，手藝不錯，但在做糕點方面卻遠不及張嫣。
安卷這才放下心來，感激地看看安童，那他就吃娘親做的，張伯做的那些分給其他皇子。
安童屈指在頰側撓了一下，沒說其實夫人是故意這麽做的。夫人怕少爺吃太多，也知少爺挑嘴，所以其他的都交給張伯來做。
張嫣自然知曉兒子會把每日的糕點分出去，因而才會如此。所謂知子莫若母，她的考量不無道理，就像德妃也會為八皇子的身體健康着想，控制他的飲食一般。
安童幫他把吃的搬上馬車，安卷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算算時間六皇子、七皇子他們應該快到了。
幾人約定好先到城西将軍府，即安卷家裏，再一起出發前往城外。
思及七皇子，安卷終于又回想起昨天對方說的話，他思索着，想想有沒有作弊的方法。
安卷擡了擡腦袋，看到早早高挂樹梢的太陽，心底稍微安定幾分。
到時候就算是沒有陽光給他作弊，那他還能根據幾人身形判斷，七皇子和六皇子他們不出意外應該是一起到的，屆時他便可以首先排除掉八皇子、九皇子。
剩下的則在六皇子同七皇子兩人間判斷……
安卷想着便高興起來。
然而等他看到安府大門前一字排開的數輛馬車時愣了愣，怎麽這麽多。
其中一輛車掀開簾子，安卷望過去，那人同他吹了聲哨子，語帶輕佻地喊了聲，“卷卷。”
少年從車中跳下，對方身着一襲绛紫色長袍，頭發半披半束，玉冠垂纓。通身華貴，端的是姿态風流，桃花眼一彎，唇角挑起徑直走向安卷。
安卷望着這人，感覺有些熟悉。瞧着好像跟七皇子差不多高，但又仿佛還要高一點，仔細看又覺矮了些，走近了覺得差不多。
看着看着，安卷眼神就飄忽了起來，這個是誰。
衣服上沒有裘毛，應該……不是七皇子？那說話的方式同語氣倒像是……
這時少年走到他跟前，直接便将人抱起來，“今天肯讓三哥抱了？”
安卷睜着一雙大眼睛，果然是三皇子，他從善如流地喊：“三哥。”
三皇子笑着抱住他晃了晃，“真乖。”
與此同時，安卷還在打量，又一輛馬車的簾子被掀開，緊接着是第二輛……第三輛。
直到看見第三輛時安卷眼神逐漸發直，第三輛馬車上竟坐了足足五人！
這下他哪分得清誰是誰？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安卷覺得，七皇子就在第三輛車裏。
第三輛車內，二皇子皺着眉，“不行，再來過。平日麗妃娘娘都給你吃的什麽？老七你這力氣也太大了……”
六皇子大聲附和，“是啊是啊，不過二皇兄，應該輪到我了，我來和老七比！”
二皇子：“我都掰不過他，老六你就省省力氣吧。”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便是如此，老七就是天生巨力。
六皇子一聽他這麽說，更加想比了。他要是贏了老七算不算也贏了二皇兄，如此，六皇子的戰意愈發洶湧。
此時，察覺馬車停下的八皇子探出車簾，戳了下身邊的九皇子，兩人一塊把車簾掀開。
七皇子第一時間便注意到車外，眼睜睜看着三皇兄抱住了卷卷，他指尖微動，終究按捺下來。
八皇子與九皇子掀開車簾的動作太過明顯，二皇子和六皇子也注意到，後者當即就想下車。
“六皇兄，要比嗎？”七皇子率先将人叫住。
六皇子遲疑着，剛轉過去的身影一頓，回頭，“比！”
二皇子也不動了，準備觀戰。
安卷伸長脖子，第三輛車裏有人在比掰手腕，七皇子應該在這輛車！
而另外兩輛，三皇子下來的那輛車上還剩兩人，皆氣質溫雅如玉，應當是太子和四皇子。第二輛車中坐着一人，應是柳常卿，對方正緩步下車前往第一輛車去同太子見禮。
可能是因為七皇子提到的‘懲罰’一說，安卷觀察得格外仔細。
三皇子：“在看什麽？”
察覺到小孩伸長了脖子去看第三輛車，三皇子在心中暗嘆。也不怪老七這般看重卷卷，這才剛見着人小家夥就眼巴巴望過去了，據六弟說兩人平日裏更是時刻黏在一塊兒的。
雖想再多抱着人一會，但小團子努力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遠處探看的小模樣實在叫人心生不忍，三皇子亦不想讨人嫌，只得将人抱過去。
七皇子沒忘讓侍從把他的小馬駒也牽上一起，穿着輕便，還特意着了一件沒有帶裘毛的常服。
昨日七皇子只是一時興起說下那番話想逗逗安卷，然真到了今日，思及自己想鍛煉卷卷之後能夠一眼認出自己的本事，七皇子還是稍微設計了一下。
本以為卷卷到時候只用稍微觀察，從他和六皇子兩人之間辨認，沒承想幾人出宮時遇見了太子和四皇子，繼而又不巧撞上二皇子同三皇子。
終是從原本的四人行變成了八人行，最後便成安卷看到的這個樣子。
三皇子抱着安卷走近了第三輛車。
七皇子垂眼，專注眼前的比試。六皇子吃奶的力氣都要使出來了，昨日蹴鞠沒比成，今日他必須要讓老七輸的心服口服。
安卷盯着兩個正在掰手腕的人，眼神專注，順道和另一邊朝他打招呼的兩個小孩也招了招手。
八皇子與九皇子臉上都帶着笑容。
二皇子正閑着，一邊用餘光觀察兩人的比試，一邊探出車廂：“老三，把卷卷給我。”
三皇子笑得跟狐貍似的，“不給。”
二皇子當下便跳出馬車同他争奪。
八皇子跟九皇子也想上來搶，但始終沒邁步出去。
八皇子是不敢同兩人去搶，九皇子則覺得自己就算是要搶也搶不過。
安卷再一次體會了上次被颠的恐懼，牢牢扒着三皇子。
馬車內，七皇子撇了眼外面，眉頭深深皺起。六皇子艱難發力，準備一鼓作氣贏下這場比試。
安卷快被颠吐了。
這時，一道天籁之音響起，“二弟、三弟。”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動作齊齊停下，老實站定不動了。
安卷被這兩個人給颠出陰影，忙不疊朝那邊走來的人伸出手，“太子、哥哥，抱！”他不要跟這兩個人待一塊！
太子快步上前接過安卷，掃了眼車中還在比試的六皇子、七皇子。心道難怪不見七弟出來制止，原是被絆住了腳。
安卷抱住太子，終于得以喘息，也朝車裏頭望去。這場比試，應該誰贏了誰就是七皇子，他想。
七皇子斂着眸子，手緩緩收了力道。
察覺他的松懈，意識到勝利的天平在向自己傾斜，六皇子抓緊機會加大力道，他要乘勝追擊！
“咦？”身邊一道疑惑的聲音響起。
安卷轉頭，這個……應是四皇子。
四皇子見他望來，緩緩一笑，問：“卷卷怎麽樣？”
安卷：“暈。”
四皇子掩唇而笑。
太子看了看另一邊的二皇子、三皇子，兩人各自垂頭，看不清表情。
柳常卿圍觀皇子們的樂子，不敢笑得太明顯，只能苦苦憋下笑意，忍笑忍得都快哭了。強行又壓了一波笑意，柳常卿拼命咳嗽一聲，“好像快分出勝負了。”
這時，車內的比試已到了白熱化。
二皇子稀奇：“這麽久？”
難道是他剛才和老七比了太多次，老七被他消耗了太多體力……該不會要輸了吧！
二皇子比兩個當事人還急。
老七贏了還好說，要是老六贏了老七，那可不就是……
三皇子幸災樂禍地道：“二哥方才輸了？”
二皇子理直氣壯，“我輸了不是很正常？”
三皇子挑眉，他這個二皇兄臉皮厚度見長。
安卷也看出來有人要贏了。但，好像隐隐約約有點違和感。
輸的人神色看起來比要贏的那人輕松許多。
然而對方似乎就要輸了。
安卷情急之下喊了聲，“七、哥哥。”
七皇子聽到聲音轉回頭，恰好對上安卷望向他的眼神，卷卷……是對着他喊出來的。
卷卷認出他了？
一瞬間的喜悅将七皇子淹沒，他嘴角一揚，直接贏下了比試。
六皇子登時哀嚎起來，“啊——”
“我明明馬上就要贏了！”
“不行，再來！”
七皇子不理他，從車內走出。
二皇子提起的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
三皇子搖頭，“可惜了。”
二皇子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白了他一眼。
三皇子笑：“我說可惜二哥沒贏七弟，不然二哥便是贏了六弟七弟了。”
二皇子一聽，臉上的表情立馬緩和，對他揚了揚下巴，“無礙，下次贏的定然是我。”
三皇子長長‘哦’了一聲，仗着二皇子轉頭沒再看他，眼神頗為意味深長，而後自己也望向那邊。
只見七皇子下了馬車後便徑直朝安卷走去，從太子手中将人接過來。
安卷一被他抱住，即刻便露出了一個十分自得的小表情，朝七皇子瘋狂眨眼暗示。
七皇子笑着去揉他發頂，“卷卷好厲害。”
安卷開心了。
他猜對了！
忽地，七皇子俯身附在安卷耳邊，“卷卷是自己認出來的，還是猜的？”
正高興的安卷：“……”
他不說話。
七皇子也沒有真的要他回答，又誇了一句，“真厲害。”
安卷轉頭，“我最、厲害！”
七皇子颔首，微笑道：“是。”
安卷身後的‘小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卷卷。”輕柔的女聲從後方響起。
安卷回首，張嫣正伴着老太君站在大門處。
幾位皇子和太子都在，老太君出來同幾人見禮。太子态度謙和有禮，嗓音溫潤，說話間上前攙扶，“老太君快請起。”
老太君笑着同太子寒暄幾句。
最終，老太君親昵地喚着安卷的小字，道：“卷寶就交給太子殿下和幾位皇子殿下了。”
與安卷單獨同七皇子交好比起來，老太君對眼下的場面不能更滿意。
雖難免會招人嫉妒，但卻不會讓帝王對他們的忠君之心起疑。
到底是見識過朝廷更疊的老一輩，老太君的目光深遠，深知寧嘉帝把安卷安排進國子監的原因——将年未滿三歲的安卷放在眼皮子底下為其一，倘若安卷一直待在将軍府，多少能減少一些窺探。
倘若因年級小不懂事的安卷不慎在國子監得罪了什麽人，則正中寧嘉帝下懷，更加方便拿捏将軍府。
老太君無意讓将軍府參與進幾位皇子之間的争鬥中，即便如今諸位皇子之間看起來兄友弟恭。可那些後宮娘娘們，以及衆皇子身後支持的那些人怎會放任事态如此下去，皇位只有一個，皇子之間必有一争。
如今将軍府被迫摻和進去，全身而退未必有萬全之策。但要明哲保身，眼下的局面是老太君最希望看見的。
既不能站隊，那便像現在這樣，同所有皇子們都交好。屆時無論是誰登基稱帝，她的卷寶總不會有事。
也多虧了年歲小，什麽都不懂。老太君看着天真爛漫讨人喜歡，此時正被衆位皇子圍在中間的小孫子，始終懸着的那顆心總算緩緩落下，目送馬車離開。
馬車上，七皇子抱着安卷直接上了将軍府的馬車，八皇子跟九皇子也趁機鑽進來。
其他人則被七皇子以車廂狹小為由拒之門外。
“卷卷。”八皇子小心翼翼去拉安卷的衣擺，不敢去看七皇兄。
親眼看着七皇兄是怎麽把兄長踹出馬車的八皇子覺得對方實在太兇。
九皇子默默不言，只待在車裏就好，其他的他倒也沒想太多。
安卷拿出自己的糕點分給他們，“吃！”
七皇子見到這一幕不禁失笑，仿似回到了那日在校場的小山丘上。當時安卷也是這麽大氣地把草當成糕點送到八皇子與九皇子手中，然不同的是現在是真的糕點。
八皇子立刻眼睛發光地接過了他手裏的糕點，香噴噴地吃了起來，一口一個。
九皇子安靜吃着。
安卷又給七皇子拿了一塊。
七皇子接過，拿在手中并不動作。
安卷擡起臉看他。
七皇子：“昨日說的懲罰、”
安卷沒等他說完就往後仰了仰。
七皇子忙把人撈住。
安卷：“我、對了！”他都沒猜錯，怎麽就要懲罰他了！
七皇子意識到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補充，“不是，我的意思是，昨日說好的，認不出就懲罰。”
安卷不信任地盯着他。
七皇子繼續，“那認出來，自然也有獎勵。”
“什麽、獎勵？”安卷被他的話吸引住。
七皇子伸手朝馬車外招了招，外面遞進來一個小包裹。
安卷還未看過去，緊接着便嗅到了一股熟悉到讓他流口水的氣息。
七皇子将包裹打開，裏面還包着一層油紙，隐隐露出個形狀。
安卷順着他的動作看去，随着油紙被一點點揭開，一大塊香氣四溢的肘子出現在眼前。肘子上面還泛着一層亮亮油光，帶着些許熱氣，顯然被保存得極好，似剛出鍋的一般。
安卷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香，瞬間就把他看餓了，這個獎勵簡直不要太合他胃口。
七皇子淺聲：“吃吧。”
這是他昨日就吩咐關雎宮小廚房那邊做好的，卷卷喜歡那個廚子做的菜，每次去都能吃上好多。
麗妃昨日還納悶，不過聽是卷卷要吃，直接就讓他把廚子帶回了少雍宮。
安卷知道這個肘子肯定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那……七皇子是不是不管他認沒認出，都會把大肘子給他吃呢，安卷很是感動，張嘴‘嗷嗚’一聲就要朝大肘子咬下去。
倏地，車中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
誰的肚子在叫。
七皇子以為是安卷，正要笑開。卻見安卷同樣擡首，還保持着張大嘴的動作。
下一秒，兩人同時轉頭看去。
只見八皇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直勾勾盯着這邊。
九皇子有些羞赧地捂住了肚子。
安卷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大肘子，最後默默盯向七皇子。
七皇子一滞。
他的獎勵，好像準備得太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