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男子于原地定定看了會兒,終是來到一處僻靜之地,正有人等候。
見他來了,躬身道:“殿下,屬下已知會朱先生,只是如今這般情形,怕是沒機會與輕白姑娘會面。”
楚青珏緊擰着眉,良久方道:“去盯着,看輕白姑娘因何忽然不行了。”
方才遠遠地瞧着,縱是看不真切,也知她身旁的丫頭用了全身的力氣托着她。可見輕白姑娘當真虛軟到沒了一絲力氣,若非如此,也不必着急忙慌去了醫館。
“是。”侍衛垂首領命。
“小心別被林霁塵察覺。”楚青珏叮囑。
“屬下明白。”
侍衛言罷,當即就要離去,忽的又被人喚住,“等等!”
“想法子,将輕白姑娘的身世告與林霁塵。”楚青珏沉沉道。
侍衛愣了下:“此事與林公子有關?”
“輕白姑娘為父報仇,恨着嚴大人。可嚴大人斂財,終是為了讨好林相。這仇怨夾在其中,還是兩廂知曉為好。”
侍衛默了默,雖是大抵能揣度出真正的緣由,可也不敢多嘴一問,只領命而去。
濟世堂內。
楚驚春只覺腦袋昏昏沉沉,滿身僵硬不由自主。她眼前閃過諸多畫面,仿佛又将這小半生走了一回,在夢裏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回。明明她從未那樣哭過,夢裏卻覺心口憋悶的厲害,一口氣總也上不來。
似是哭得太過,喘不上氣來。
後來,似乎有溫熱的水滑過喉嚨,她迷蒙着,也品出幾番苦澀來。然她向來不怕苦,竟每一滴都不曾浪費。
不知又有多久,外頭的聲音漸漸能夠入耳。
是煙蘭頗有些欣喜的聲音:“動了,大夫,我家小姐的眼皮動了動,是不是要醒了?”
稍後,是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小姐蘇醒不是問題,要緊的,是小姐所中之毒,雖然大多逼了出來,還是有些殘存的滲入血脈。只怕……”
“只怕什麽?”
煙蘭不及開口,便見林霁塵大步穿過簾幔,視線直直地落在大夫身上。男女有別,林霁塵本在外間等候,這時急急走來,竟比煙蘭還要急切。
大夫不知楚驚春與林霁塵的身份,只素來不問病患閑事,遂道:“只怕年久日深,會折損了壽元。”
聞言,煙蘭小心吐出一口氣。春和樓女子大多命不長久,如今楚驚春沒有丢去性命只是折損些,實在是幸事。然林霁塵眸光卻是驟然黯下,緊了緊拳頭,方開口。
“可有法子調解?不管再好再稀奇的藥材都無妨。”
大夫微微搖頭:“以老夫的本事,也只能如此。公子或可尋求名醫,也許會有別的法子。”
“多謝大夫!”林霁塵正經躬身道謝,唯眉間仍是緊鎖。
守在楚驚春身旁的煙蘭詫異地看着此番情形,待大夫離去,終是小聲問道:“林公子,您……可是喜歡我家姑娘?”
從前林霁塵在春和樓一擲千金,煙蘭早已見過。可那時不過為着美色,此刻擔憂寫在臉上,卻是做不得假。
林霁塵一愣,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卻又沒有承認的底氣。
悶了悶,才別開眼道:“姑娘平白受罪,實在可憐。”
煙蘭大抵看出些眉眼高低,也不再追問,只附和着嘆道:“是啊,誰能想到那劍上竟然塗了毒,我們姑娘真是可憐,虧得當時還好心放了江雄一馬,沒想到他還留了這麽一個後手,實在歹毒!”
林霁塵冷哼一聲:“只怕此事不是江雄所為。”
江雄其人,也算京城附近有些名氣的江湖客。這般猥瑣的手段,不似他所為。
煙蘭随口道:“那還能是誰?是他的劍,是他要為蘇蘇姑娘報仇。”
林霁塵聲音愈冷:“以江雄的身手,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一劍了事,何須多此一舉,還要在劍上塗了毒?”
不說是江雄這樣的江湖客,便是略微強壯些的男子,殺害一個女子,都無需如此費力。
“那……”煙蘭遲疑着,撇着林霁塵的臉色,沒敢順着說出心下的猜想。
今日晌午,蘇蘇姑娘身邊的丫頭悄悄出了門,回來時便帶回來一人。雖是刻意避着人,也叫掌櫃的和煙蘭知曉,正是江雄。江雄在蘇蘇姑娘的房間待了許久,或許便是那時,江雄的劍,被塗了毒藥。
而丫頭之所以晌午出門,正是掌櫃的命人特意将楚驚春要出門的消息透給她。
這一串連,正是拿劍的雖是江雄,可每一個都在給他遞劍,唯恐他刺殺的不夠順遂。
或許掌櫃的也不曾料到,蘇蘇姑娘有這樣的狠心。
誠然,林霁塵也不曾料到。
林霁塵沉沉地閉上眼,沉沉道:“沒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歹毒。”
“呃……”如此便算說破了?
煙蘭又是遲疑,頓了頓,方小心開口:“林公子,蘇蘇姑娘傷了臉,日後再不知該如何在春和樓立足,她也是可憐。”
“是她先要傷人,難道反過來怪別人還手?”
嗯,确然是這麽個道理。從頭至尾,楚驚春都是無辜至極,乃至現在,受了傷昏迷不醒的也是她。可不知為何,煙蘭總覺得,眼前躺着一動不動的輕白姑娘,似乎不那麽無辜。
罷了,公子小姐們的事,同她有什麽相幹。
煙蘭斂下心思,靜靜等楚驚春醒來,林霁塵不便一直待在內室,遂到外頭等候。
略一盞茶的功夫,煙蘭見楚驚春眼皮又顫了顫,心想大抵再一會兒,便能回去。結果外頭忽然一陣嘈雜傳來,還未曾聽得真切,便見一女子掀了簾幔而入。
醫館雖是不小,可也沒有一個病患一間房的道理,受了傷,便都在這間內室處置。
煙蘭循着聲音擡頭去瞧,一眼見着女子的面容,心下一慌,身子悄然往旁邊挪了挪,想要擋住楚驚春。奈何楚驚春躺着,本就太過明顯,煙蘭擋得住面容,擋不住叫人發覺這裏有人。
更何況,來人一眼認出了煙蘭。
“這是……”來人步步走來,一面說道,“是春和樓的丫頭吧?”
煙蘭再是躲不過,只好起身一禮:“見過兩位小姐。”
眼前二人還能是誰,正是白日裏吵嚷着要見自家姑娘的兩位小姐。當時掌櫃的費心将她們攔下,沒成想,在這醫館居然又遇見了。
“那是誰?”楚栖桐探身看向楚驚春的方向。
“我家姑娘受了傷。”煙蘭簡短應下,轉口就問道,“小姐可是也受了傷,可要緊?”
“不妨事,劃了個口子。”楚栖桐無謂擺擺手。
端看個性,似是爽直的性子,不拘于小節。
她身旁女子卻是面有憂色:“留了疤可是不好。”
頓了頓,瞥向楚驚春的方向,恍然道:“這位可是輕白姑娘?”
這話引得楚栖桐當即邁步上前,叫煙蘭倉皇擋在楚驚春跟前,都險些來不及。
煙蘭褔身擋住楚栖桐的去路,也盡可能擋住她的探究,只道:“楚小姐,我家姑娘病着,實在不便。”
煙蘭不敢一口否決,兩廂距離太近,雖是楚驚春仍戴着面紗,不會叫生人認出面容來。可同為女子,只消這兩位小姐稍微蠻橫些,上手便能将楚驚春的面紗扯掉。
因而這謊言,是撒也不成,不撒也不成。只得稍稍婉轉。
楚栖桐自然聽話這話裏的玄機,眸間興味愈濃:“還真是輕白姑娘?白日裏想見姑娘不曾得見,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了,真是緣分。”
“嗳,我說你這丫頭!”楚栖桐拍拍煙蘭的肩側,“大家都是女子,你藏得這麽嚴實做什麽。”
煙蘭愈是面上艱難:“楚小姐,還請不要讓奴婢為難,我家姑娘已經很久不見客。”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楚栖桐不以為意,她實在不覺一個女子面貌有什麽好隐藏。在春和樓時,吊着客人的胃口也算一遭,如今在春和樓外,又同是女子,實在沒得那般矯情。
正想如何說通這丫頭,身旁女子碰了碰她的手臂,目光正落在她腰間的荷包上,楚栖桐頓時了然。
“銀子是吧?”楚栖桐從腰間拽下荷包,整個塞到煙蘭懷裏。“你瞧瞧,這裏頭可是金子,雖說頂不上白銀千兩,也有數百兩。這金子你收下,只當今夜沒遇着我們不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要煙蘭自個昧了。
煙蘭忙是搖頭,一面把荷包推回去:“奴婢不敢,還請楚小姐不要為難奴婢。”
楚驚春的臉藏了太久,雖是煙蘭也覺,叫兩個小姐瞧見大約不礙什麽事,可萬一生了事,她可是大罪過。屆時,再多的銀兩也買不來小命一條。
“你這丫頭怎的這麽倔?”
楚栖桐耐性漸漸被消磨,原本兩人對名滿京城的美人是有些興致,想着如何貌美,廣播局小說肉文還有開車小視頻都在企鵝裙八爸三靈七期五叁流整理上傳大抵見過也就罷了。畢竟,兩人見過的美人實在不是少數,沒得什麽稀奇。可如今非是不讓見,便非見不可了。
楚栖桐聲音略沉:“我若非見不可呢?”
這……這不是欺負人嗎?
煙蘭喪着臉,幾乎要哭出來。
她恨不得撲通一聲跪下,好将眼前兩個小祖宗給攆走,可又怕跪下後楚小姐直接越過她扯下楚驚春的面紗,只得僵硬地站着,一面努力措辭。
“楚小姐若非要見,奴婢自然攔不住,只是回到春和樓,少不得要叫掌櫃的責罰。只懇請楚小姐可憐可憐奴婢,那些板子捱在身上,真的痛極了。”
煙蘭說着,當真是滿面恐懼。
她原想換一個說辭,只說,若是楚小姐非要見,倒不如提前将她的性命拿去,回去後再受一番折磨,恐是生不如死。可那般說,有些威脅的含義,倒不如一味裝可憐。
楚栖桐果然有些猶疑。
她在家中,雖是一貫嬌寵,不大明白下人們的苦楚。可幼時習字念書,教授的先生也是極為嚴苛之人,偶爾便叫他打了掌心。挨打的痛意,楚栖桐是知道的。
楚栖桐身旁的女子也是伸出手,将她往後拉了拉,低聲道:“算了栖桐,宮中娘娘哪個不是絕頂美人,咱們不瞧她了。”
“宮中?”煙蘭駭然出口,膝頭不自主地發軟,跪了個結結實實。“您是……”
煙蘭聲音打着顫,驟然想起早前猜測。她方才一味推阻,竟是将白日裏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女子聲音放了低,卻是因着這內室與外頭吵嚷有些距離,叫眼前這丫頭聽了清晰。
既是已經被揣度,也不便遮掩,楚栖桐當即拿出些款來:“還不快見過公主殿下!”
果真是公主?!
煙蘭猛地叩頭:“奴婢拜見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這一聲喚,激得深陷于夢魇無法掙脫的楚驚春,眼皮猛地一跳。太熟悉了,仿佛就在耳側,又有哪個小宮女跪在她面前磕頭,恭恭敬敬地說,“拜見公主殿下。”
又太遙遠,恍如隔世。
亦是因着這一聲喚,楚驚春徹底清醒過來,只是不曾立即睜眼。
她側耳聽着動靜,只聽一個溫軟的女聲,低低道:“起來吧!栖桐,咱們走吧!”
“奴婢恭送公主殿下!”煙蘭道。
而後是腳步聲漸漸遠去,楚驚春心下還有些遺憾,不能在此刻睜眼看一看那個被捧在掌心長大的八公主,長得什麽模樣,有着怎樣的性情。
不一會兒,卻聽一人的腳步忽然頓住,另一人也随即停下。
楚栖桐狐疑地轉過頭,直直地盯着煙蘭:“不對啊!方才你不叫我見也就罷了,如今知道公主在側,竟還沒有松口。說!你們春和樓到底打的什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