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從民政局大廳出來,有一對比他們早來的小夫妻還沒走,被一群熱情洋溢的朋友包圍着,手執紅本本在民政局大門口合照,朋友們都在起哄“恭喜”“親一下”,準夫妻十指緊扣,相視一笑,探身深情相吻,朋友們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相對他們的喜慶,黎楓和祁衡屹這邊,沒有親朋好友的見證和祝福,一個神情淡漠到近乎冷峻,一個哈欠連連,從大廳出來的時候,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最後打破沉默的是來電鈴聲。
是祁衡屹的工作電話,電話接通,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他周身冷峻的氣息又冷了兩個度,說了句我馬上到就挂了電話。
黎楓在他挂斷電話看過來的時候,十分有眼力見地對他揮揮手,“你去忙吧,我打車回去。”
祁衡屹對他點點頭,開車走了。他走後,黎楓走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回家。
這場景,這氣氛,不像是來領證的,倒像是來和離的。
祁衡屹從民政局出來,把放在車裏的警報器往車頂一放,用最快的速度趕往逸陽別墅區。
逸陽別墅區其中一棟別墅前拉着警戒線,看到他的車開過來,外圍警員非常有眼力見地提前幫他拉高警戒線,“祁隊。”
祁衡屹甩上車門,大踏走過來,對他微颔首,彎腰走了進去。
裝修奢華的別墅裏血腥味濃郁,餐廳地毯上躺着一對夫妻,夫妻兩個脖子上的頸動脈被割斷,鮮紅的血在餐廳和客廳蜿蜒,觸目驚心,兩個剛來不久的實習警臉色蒼白,神情緊繃,拼命壓抑翻江倒海的胃。
祁衡屹戴上鞋套和手套,梁志浩上前,“祁隊,一家三口,夫妻兩個被殺,十四歲的兒子昏迷不醒,已經送醫。臨近中午,家政阿姨上門做飯,開門看到屋內的情景,吓得高聲尖叫,引來巡邏的保安,保安報的警。法醫初步判斷,夫妻二人被割斷頸動脈,流血而死,他們的兒子昏迷是藥物所致。”
祁衡屹環視了一圈,所有家具和名貴裝飾都擺放完好,沒有打鬥掙紮痕跡,“室內外監控?”
梁志浩:“物業說這棟別墅的業主張元凱說要升級安保系統,別墅裏的監控昨晚停了。”
祁衡屹:“那就排查別墅區內和周邊幾家的監控裏出現的可疑人員。”
梁志浩:“已經安排人去排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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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實習警湊過來,“這裏沒有打鬥痕跡,應該是熟人趁他們不備動的手,殺人手段那麽殘忍,說明兇手很兇殘,但他們兒子卻沒事。祁隊,這是不是有點矛盾呀?”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祁衡屹卻直言戳破他心裏的猜疑:“你懷疑他們的兒子是兇手?你的思路沒問題,但他們兒子作案的概率很小。”
實習警沒想到祁衡屹聽出了他隐晦的猜測,那種被懂得的感覺讓他覺得很開心,追問道:“為什麽?”
祁衡屹沒有多言,只是指了指照片牆上的照片。照片牆上的照片一半是孩子的照片,還有一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實習警觀察了一會,明白了祁衡屹為什麽會說他們兒子作案的概率很小,半大孩子,未經過社會的淬煉,眼神裏的愛恨是很直白的。從三歲到最近的合影中,孩子和父母的互動親昵有愛,很溫馨,眼中對父母沒有怨恨和不滿。
祁衡屹走進餐桌,看向餐桌,餐桌上擺着沒吃完的早餐,稀飯、水煮蛋、蔥油餅,“早餐是家政阿姨做的?”
梁志浩搖搖頭,“不是,家政阿姨說早上女主人說家裏有人做早餐,讓她不用過來做飯了,家政阿姨說女主人不會做飯,張家平常都吃西式早餐,沒讓她做過這樣家常的中式早餐。”
祁衡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法醫已經完成初步檢驗,屍體被運回了東城分局法醫室,痕檢人員的工作還沒完成,祁衡屹和梁志浩他們先一步回東城分局。
回到東城分局會議室,留守在辦公室的警員許均博把一疊資料放到祁衡屹面前,“祁隊,這是張元凱一家三口的資料,還有社會關系網排查,前面的幾個人是最近和他在商業上有利益沖突的人。”
說完,接着把另一個手上拿的一份資料放下,“這是你之前吩咐着重調查的家族關系。”
祁衡屹首先拿起張元凱夫妻的資料,祁衡屹很快就找到其中的奇怪的點。張元凱妻子性格跋扈,不會做飯;出身農村的張元凱愛吃蔥油餅,但極少人知道,事業有成的他對自己的出身一直很避諱,怕別人說他土暴發戶,日常生活和穿着都追求西式風格,而且他有很嚴重的大男子主義,不屑于進廚房,他們的孩子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所以,他們早上吃的早餐是誰做的?
祁衡屹沒有看張元凱在商場上得罪過的對家的資料,反而研究起了他的家族關系資料,翻看了一會後,沉聲道:“許均博,查一下張元凱的侄子張開正現在在哪,找他回來問話,拿他的指模和案發現場提取的指模做對比。”
他話音剛落,隊裏的女警何含珊一臉慌張地推開會議室的門,“祁隊,嶺橋派出所說剛才有個叫張開正的年輕人來自首,說他殺了他二叔和二嬸。”
在她身後,梁志浩也疾步走了過來,“祁隊,張元凱別墅周圍的監控排查出來了,張元凱的侄子張開正今天早上曾去過他家。”
張開正在審訊室裏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案子在一天內破了。
審訊室外面的監聽室裏,剛畢業進入市局兩年的齊嘉俊崇拜地看着祁衡屹,手肘捅了捅梁志浩,“祁隊真是神了,這張開正還真是兇手,浩哥,你說祁隊是怎麽知道張開正是兇手的啊!”
梁志浩拍了拍被他弄皺的衣服,“你祁隊不是神算子,這麽快就把犯罪嫌疑人指向張開正是根據現場和現有的證據資料推斷出來的,這個案子漏洞太多了,對祁隊來說,破這種案子就跟算2+2等于幾一樣容易。”
齊嘉俊興趣昂揚,“有哪些漏洞,怎麽推斷出來的,你和我說說呗。”
梁志浩:“可以,明天中午請我吃飯。”
齊嘉俊:“成交。”
梁志浩:“第一,兇案現場沒有打鬥痕跡,說明兇手是死者的熟人,而且熟到清楚他隐秘的飲食喜好,還能給他們家做早餐。第二,張元凱愛吃蔥油餅,但他嫌蔥油餅不上檔次,平時都吃西式早餐,早上卻吃的蔥油餅,說明這個熟人身份地位低,張元凱不需要在這個熟人面前裝十三。根據張元凱的社會交際網,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極少,再加上他們夫妻一直以來和他大哥的矛盾,張開正的嫌疑最大,所以祁隊才會第一時間懷疑張開正。”
張元凱出身寒門,是張父張母的老來子。張元凱很聰明,讀書期間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是張父張母身體不好,賺不了錢,他從初一起到研究生畢業,所有的學雜費、生活費都是他大哥幫他交的。
他研究生畢業後開始創業,張元凱有點小聰明,運氣也挺好,創業很順利,不到十年就在行業裏創出了名號,還娶到了富商的獨生女,婚後,事業發展迅猛。
張元凱富起來後,他大哥認為如果不是他當初供他上學,他也不可能有這樣大的成就,于是給兒子買房找張元凱要錢,想創業,找張元凱要錢,兒子結婚,找張元凱要錢,生意虧了,想再次創業,找張開正要錢,每次都是不小的數目,漸漸地張元凱老婆知道了,不許張元凱再資助他大哥一分錢。
張元凱大哥連續創業失敗,染上了賭博,房子賣了,還欠了好幾百萬,被追債的人圍追堵截,張元凱大哥逼他給他還賭債,張元凱老婆回了一趟張元凱老家,當着一衆鄉鄰大罵張元凱大哥一家是吸血鬼,是乞丐,沒臉沒皮,是陰溝裏的臭蟲。
被追債的恐吓逼迫,被周圍人指指點點,張元凱大哥走投無路,氣急攻心,突發腦溢血去世。
一大早,張開正給張元凱打電話說想上門替自己父親向張元凱一家道歉,張元凱因為自己在老家的老父老母接下來需要張開正照顧,沒有拒張開正于門外。
張開正進門後看他們還沒吃早餐,說道:“我爸經常說叔叔最喜歡吃蔥油餅,我去給叔叔做幾張蔥油餅吧。”
張元凱想讓他快點走,但張元凱嘴饞了,張元凱妻子不想讓外人看到他們家的窮酸親戚,于是打電話讓家政阿姨別過來,對張開正道:“那你把我們一家三口的早餐都做了吧。”
張開正在做早餐的時候,把安眠藥放到早餐裏......
審訊室裏,許均博本以為一下子殺死兩個人的張開正會是窮兇極惡之徒,沒想到就是一個扔在人堆中毫不顯眼的普通青年。不像一般的歹徒目露精光,一米七出頭的張開正,身材瘦削、雙目無神,低着頭。
祁衡屹目光銳利地看着眼前好像說別人的罪行一樣,淡定地講述自己殘忍的行兇過程的青年,“一直以來,向張元凱要錢,創業失敗,染上賭瘾的,不是你爸,是你吧?”
疑問句,但語氣篤定。
張開正倏地擡頭,原本淡定的面具破裂,不可置信地看着祁衡屹。
齊嘉俊再次激動地扒拉住梁志浩,“祁隊這又是怎麽知道的?”
梁志浩這次搖了搖頭,他和其他人一樣,都覺得張開正是為了幫自己父親出氣才殺張元凱夫妻的。
祁衡屹目光如炬,盯着張開正,“你爸以你為傲,覺得你會賺錢,但是從你二嬸在老家的謾罵中,他知道了你這些年來頂着他的名號,向你二叔索要錢財,還不争氣地染上賭瘾,欠下巨額債務的事,你爸不是因為你二嬸的謾罵,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而死,你爸是被你氣死的。你殺你二叔二嬸,也不是幫你爸報仇,是自私的你為了發洩私恨。”
張開正神情激動,帶着手铐的雙手青筋暴突,咣當作響,“我爸就是他們夫妻害死的,要不是我爸,他能上學,他不上學他能成為上市公司的老總?我以我爸的名義問他要點錢怎麽了?我要的那點錢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他給錢的時候就像施舍乞丐一樣,別的人有錢了,幫扶親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呢,忘恩負義,只顧自己一家享受人上人的生活,不顧我們的死活,好啊,既然不幫我還那點賭債,對我見死不救,把我逼上絕路,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獄吧!”
審訊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祁衡屹離開審訊室,梁志浩進來收尾,一聲呵斥,張開正慢慢冷靜下來。
想到齊嘉俊的十萬個為什麽,梁志浩多問了兩句,“既然選擇自首,為什麽早上不自首,下午才自首。”
張開正:“債主知道了我的行蹤,落在他們手裏,會生不如死。”
梁志浩:“既然那麽恨你二叔二嬸,為什麽放過他們兒子?”
張開正:“我有弱精症,不能生,殺了他,張家就絕後了。”
審訊室外的齊嘉俊:......
錄完口供要結合現場勘查和相關供詞進行初步審查,祁衡屹忙完已經是淩晨三點,直接睡在了分局。
而黎楓,從民政局回到家後,累得連澡都懶得洗,閉着眼換了睡衣,往床上一躺,秒睡。
剛領完證的兩個人,一個忙案子忙得團團轉,一個睡到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