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黎楓上到住院部,換上工作服就去病房看上午剛手術完的病人。病人是個20歲的青年,先天性心髒病,從小身體不好,是家裏的幼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他進去的時候,聽到病人父親還在絮絮叨叨:“別人家的孩子到你這個年齡都幫着家裏掙錢了,可是你呢,家裏的大頭開支都花在你身上了,為了給你治病,你哥現在都買不起房,娶不了媳婦......”
黎楓找了個借口把他叫了出去,“葉先生,你們既然湊錢給小葉做手術,說明你們還是很在意他的健康的,既然在意,又為什麽對他說那些話,讓他承受這麽重的壓力?”
中年男人:“他什麽都不用幹,他有什麽壓力,壓力都在我身上,我這麽努力地賺錢給他治病,還不能說他兩句了嗎?”
這樣的人是最難置評的,說他不愛孩子,但他努力賺錢為孩子治病,說他愛孩子,但他卻又對孩子諸多埋怨。黎楓知道自己是改變不了他的态度的,但代入一下小葉,還是多說了一句,“葉先生,身為父親,你很不容易!但是,小葉很懂事,生病拖累家裏,他已經愧疚和痛苦到極致了,你剛才的那些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說完,他先一步離開,進病房好說歹說,才讓小葉把藥吃上,又叫來護士把點滴打上。
忙完這些,又回辦公室修正了一遍在美國進修時撰寫的一篇論文,他不愛在家工作,在家工作老是容易分心,一會想吃水果,去洗個水果,一會想喝水,去倒杯水,效率極低。
他早上開車上班的,下班開車回家,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的時候,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這個點的地下停車場靜悄悄的,燈光幽暗,十分适合拍靈異片。
黎楓是不信鬼神的,但冷不丁看到電梯口旁邊一個靜止的黑物突然動了幾下,他吓了一大跳,“誰在那?”
他猛地一跺腳,電梯口的燈亮了起來,定睛一看,是個穿黑褲黑衣,癱在地上的男人。走近一看,酒味沖天,居然是他對門的鄰居。這人大半夜喝成這樣,是怎麽回來的,代駕嗎,看他喝成這樣,怎麽也不把他送上樓。
雖然現在是九月中旬,但是A市的晚上挺涼的,而且這還是地下停車場,溫度更低,一個喝醉的人在這裏睡一晚,第二天有可能再也醒不來。身為醫生,黎楓猶豫了兩秒,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口罩戴上,勉強擋一擋那沖鼻的酒氣,蹲下來,拍了拍醉死的鄰居,“喂,醒醒。”
鄰居睜開渾濁的眼,看向他。
黎楓趕緊拽他手臂,“我扶你進電梯,快起來。”
但鄰居根本就站不起來,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還好鄰居比較瘦,黎楓平時偶爾也去兩趟健身房,最後還是把他架進了電梯。到了六樓,黎楓又把人架出電梯,可是到了鄰居門前的時候,鄰居突然掙紮了一下,掙脫他的攙扶,獨自往房門挪去,可走了一步就又順着牆癱坐在地上。
既然他不配合,黎楓就不想管他了,可一想,大家是鄰居,都到家門口了,把人撂家門口睡一晚算什麽。他再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架起來,抓着他的手開了密碼鎖。
進去後,他徹底脫力,把人往沙發上一扔,長長噓了一口氣。沙發靠背上有件外套,他随手往人身上一蓋,轉身回家。鄰居家裏很亂,茶幾上扔着外賣盒和酒瓶,他轉身的時候,把什麽東西踢到了沙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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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做好事,但畢竟未經人同意進了人家門,黎楓怕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鄰居第二天起來找不到,只好認命地去廚房拿掃把,用掃把在沙發底下一頓撥劃。
從沙發底下掃出來的有餅幹包裝袋,藍牙耳機,還有一個發夾。根據剛才踢到東西的觸感,黎楓覺得自己踢進沙發底的是藍牙耳機,伸手把藍牙耳機拿起來,放到茶幾上。就在他準備把餅幹包裝袋和發夾掃回沙發底下的時候,他看到非常普通的白色發夾上用紅色的彩筆畫了一個愛心。
黎楓瞳孔一縮,這個發夾他見過,上次陪師母去菜市場買菜,那個鮮面店買了8個芹菜瘦肉餡的女士頭上。
黎楓會留意到她頭上的發夾,是因為白色發夾上那個紅色的愛心很顯眼,而且那個愛心有些掉色,且愛心的形狀一邊大一邊小,畫得并不規則,和林碩安在畫畫本上畫的愛心差不多。當時他猜那位女士是個媽媽,發夾上的愛心是家裏的小孩畫的。
這個發夾怎麽會在這裏?
這種普通的塑料發夾很常見,也許是鄰居前妻的?剛好他們的小女兒也在上面畫了一個愛心?
黎楓又想起在分局審訊室,那個姓梁的警官讓他辨認的照片,他會被傳到分局問訊,很可能是那位女士出事了。
黎楓低頭思索了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把發夾包着拿了起來。把餅幹袋掃了回去,又把掃把放回原來的地方。
回到自己家,黎楓對着發夾看,一會覺得就是菜市場那位女士戴的那個,一會又覺得是鄰居前妻的,家裏有小孩的都知道,小孩愛亂畫,這可能是個巧合。但是都畫到了同一個位置,這也是巧合嗎?
如果不是巧合,這個發夾是菜市場那位女士的,它怎麽會出現在鄰居家呢?那女士那天穿着超市的工作服,應該是超市的員工。而對門鄰居,他記得聽李大爺說過,好像是某公司的高管,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認識的。
算了,不琢磨了,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吧,打電話跟那祁隊長說一下,看他怎麽說。
黎楓拿起手機再次發現自己忘了問祁衡屹要聯系方式,他被自己無語到了,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但還是認命地拿起車鑰匙,跑一趟東城分局吧,是巧合最好,不是巧合,就當幫幫那一面之緣的女士吧。
黎楓剛把車開出停車場,電話響了,科室電話的特設鈴聲,他挂上藍牙耳機,接通電話,裏面傳來羅雅靜焦急的聲音,“黎醫生你快來一趟醫院,你昨天做手術的那個姓葉的小夥子現在在天臺,想跳樓。”
“知道了,我馬上到。”黎楓在前面掉頭,改往仁康開。
祁衡屹把黎楓送回仁康後,開車回了家,回到家,好好地沖了個熱水澡後,出差在外奔波了兩天的疲倦不見了大半。洗完澡,随便套了條褲子,光着上身從浴室出來,半濕的頭發把他平日裏的冷峻神色減弱了些。打開冰箱,仰頭喝了半瓶水,才回卧室抓了件幹淨的T恤套上。
已經快十點了,他沒有睡覺,而是去了書房,書房裏有一塊白板,他拿起筆,開始在白板上梳理唐曉芸和何鳳真的案子。半個小時過去,上面寫滿了字,還有各種只有他才知道什麽意思的簡略記號。
祁衡屹一手拿筆,一手摸着下颌,專注的眼睛從白板上的一個個關鍵詞和記號上掃過,當看到唐曉芸、旅游,這兩個詞時,他腦海裏想起了晚上和黎楓吃飯,在商場扶梯上那兩個女孩的對話。
“咱們跟的這個團人蠻多的,聽說還有很多年輕帥哥,希望能旅途遇到愛。”
“再別戀愛腦了,旅途中遇到的人,大都不靠譜,你想的是戀愛,人家想的打炮。”
旅途遇到愛、打炮......
祁衡屹眼一眯,扔下筆,回卧室換衣服,五分鐘後,開車回分局,路上把許均博他們也叫了回去,但沒叫已經結婚有孩子的梁志浩。
回到分局不久,許均博、齊嘉俊他們也到了。
“許均博,你去查唐曉芸半年前參加的那次旅行團的名單,把所有人的資料整理出來,側重男性的。”
“齊嘉俊,你查一下唐曉芸旅行期間和旅行回來後的開房記錄。”
......
祁衡屹語調快速卻清晰,一個個指令分下去,辦公室裏的各人一下子忙碌起來。
黎楓趕到醫院後直奔天臺,警察、消防員、醫院領導、小葉父親都在,警察正在耐心勸導小葉,但是小葉沒有任何回應。
羅雅靜看到黎楓來了,擠到他身邊,低聲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你晚上勸過小葉後,小葉已經不再抵抗治療了。一個小時前,小葉的父親接到他二叔的電話,說明天開始輪到他照顧小葉奶奶,讓他明天把小葉奶奶接到他家。小葉爸爸聽了就有開始對着小葉絮叨‘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這輩子攤上你這樣花錢如流水的兒子,還有一個體弱多病的母親,還是你媽媽好啊,撂下這一攤子,什麽都不用管,獨自去天堂享福......小葉在他爸爸睡着後,就自己來了天臺,還好樓下的保安發現得及時。”
警察正在勸導小葉,黎楓沒有上前,回道:“他是怎麽打開天臺的門的?”
王依彤:“保潔阿姨下午打掃完忘了鎖,阿姨已經被領導狠批過了。”
小葉對警察的勸道還是沒有回應,小葉父親急了,“我花這麽多錢給你治病你為什麽還要想不開,你想死,我還想死呢,我都想了八百次了......”
黎楓和警察同事出聲阻止他,“葉先生......”
聽到黎楓的聲音,小葉轉過身,笑了一下,“黎醫生,你來了?”
黎楓看了眼警察,在得到警察的眼神鼓勵後,往前走了幾步,“小葉,你在我這看了兩年病,你是相信我的吧?你這次的手術很成功,術後反應良好,你很快就能過上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小葉低着頭,輕聲打斷他:“黎醫生,我感覺好累,我堅持不下去了。”
黎楓又上前一步,“那我們就歇一歇,我扶你,我們去我辦公室休息一會好嗎?”
小葉輕輕搖搖頭,“黎醫生,你能幫我給我哥打個電話嗎?”
“給我打電話,你想說什麽,你說?”一道冷酷的男聲接過了小葉的話。
小葉看着來人,哽咽道:“哥...”
男人穿着襯衣,後背全是汗,臉上也是汗,看樣子是跑上來的,“你想跳樓是嗎,我陪你,你跳,你跳完,我跟着你跳。”
說着,男人一腳跨過欄杆。
小葉一下子哭了出來,“哥...”
黎楓見此默默上前兩步,在消防員抓住機會一把抓着小葉手臂時,及時上前,抓住了小葉的另一個手臂,別的消防員和警察見狀,連忙過來,合力把小葉拉過欄杆,抱到了安全地帶。
處理好小葉事情的後續後,雷厲風行的賀柏輝,馬上召集在崗的醫護人員開了一個安全會議。這麽一折騰,結束的時候都快六點了。
黎楓記挂着小葉,從會議室出來後去找了小葉他哥。
黎楓:“葉先生,我知道你父親是愛小葉的,但他和小葉的而溝通方式要改改,希望你能和你父親聊聊,還有,小葉的生理上的疾病恢複不錯,但是,心理上的不在我的專業能力範圍。”
小葉哥哥伸手搓了搓臉,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會帶他去找心理醫生看看。”
黎楓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楓離開醫院,馬上驅車去東城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