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綜述(7)
綜述(7)
洛天水勸說: “警察已經到了,也解救了她們,經過檢查有三人輕傷。你是有罪,需要付出代價,但你的代價應該交給法律來判斷,它會為你裁決出最公正的代價。”
“……聽到你的故事時,我也一度很生氣。”洛天水鎮定地說, “但從法律的角度,你還罪不至死。”
“不……不,你不懂,我該死,無常來索我的命了!我還不該死嗎我就算這裏不死,無常也不會放過我的!”中年男人發出凄厲的悲鳴。
“什麽無常”
洛天水很想對他說都什麽時代了還盡講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但轉念一想,自己這莫名其妙的穿越,難道就不“封建迷信”嗎
這時,高架橋的另一端響起了鳴笛聲,他的身後鐵軌上伫立的信號燈閃了閃,變換成綠燈。
洛天水就見那男人突然伸出手臂,指着鐵軌方向的信號燈處,口中喃喃自語: “信號燈是綠燈,可以通行,确認!”
然後,把這個動作重複了三遍。
“指差确認!”洛天水皺眉道。
他環顧四周,發現高架橋旁邊有一條小路,就立刻跑了上去。
中年男人确認三遍過後,恍恍惚惚地朝着鐵軌方向走了過去,鳴笛聲和火車始動的轟隆聲也越來越近。
就在火車即将接近的時候,一道人影從身後撲向中年男人,與此同時,火車轟鳴而過,氣流把兩人甩出好遠,洛天水撲着中年男人在地上翻滾幾圈,撞在橋墩上,終于停了下來。
洛天水撞得眼冒金星,沒好氣道: “警察馬上就要到了,你這麽想死不如去申請叛你死刑。你現在撞出去,還影響交通,會給火車司機帶來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男人聽到火車司機幾個字耳朵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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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水敏銳捕捉到這一點,他又換了語氣,道: “我剛剛看到你下意識地進行指差确認,這是亞洲鐵路常見的安全動作,你以前是在鐵路部門工作嗎你是真的想要死在你曾經工作的地方就沒有一絲對曾經的自己的敬畏心嗎”
男人原本眼神迷離,因為洛天水的話,逐漸清醒過來,他的神态充滿懷念和痛苦,似乎記憶又回到了他過往的峥嵘歲月裏。
“我以前……也有一份很好,很讓人看得起的工作的……我雖是村子裏出來的,但運氣好,抓住時機就進了鐵路。可那時候的我才不會覺得是運氣,只覺得是自己真有本事,端上了鐵飯碗,是人上人,是家裏的頂梁柱了。幾個弟弟上學,家裏都找我要學費,我打腫臉也給了。可我沒想到的是,運氣讓我端上鐵飯碗,運氣也會無情抛棄我。到了九十年代,形勢不好,就讓我下崗了,我整整半年沒找到工作,還不敢給老家的人說,只得開始到處給人當司機,運東西……元春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後來她的成績越來越好,我就覺得運氣又回來了……我還沒有被老天抛棄。只要她不學習,她幹別的,她休息,我就渾身難受,我就內心痛苦,我就像是立刻回到了離開鐵路部門的那一天,我就覺得她要抛棄好不容易垂青我們家的好運氣……我就開始恨……”
洛天水: “……”
半響,洛天水輕輕道: “你不能把你的傷痕,加之她身上。”
中年男人痛哭流涕。
但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一個人,不管覺得自己與他人再怎麽無關,其實,這個社會裏的每一個人都生活在同一片能量場裏,彼此之間存在着看不見的聯系。
也許王元春的死亡,和她的父母曲折痛苦的人生經歷,貪得無厭的農村宗族關系,冷漠淡薄的校園環境,甚至……偶像失格的潘多拉男團都不無關系。
洛天水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把當偶像作為賺錢養家的工作。
他說這個男人對自己的鐵路工作沒有敬畏心,那麽,洛天水又何嘗對偶像事業有過敬畏心
洛天水是天之驕子,且是一門心思讀聖賢書的學霸,是中産階級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因這種似乎“高人一等”的出身和教育環境,以及先天的智力因素,都讓他天然帶有優越感。
這并不是他故意為之,但确實是深埋在他骨子裏的。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優越,就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優越。
回想這兩個月的偶像生涯,他似乎……就沒有一刻是真正從心底瞧得起這份工作的。
他也根本想不到,把潘多拉男團的這些鬥争擺上臺面,會成為奪取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生命的導火索。
洛天水重重吐出一口氣。
……他從來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要經歷這一遭,為什麽要失去完美的家庭和學歷,要穿成這步步維艱的無父無母職高生小偶像。
他曾經憤怒過,氣餒過,傷心過,無可奈何過。
也許……這一遭是想讓他想明白,如果失去博士學歷,失去了良好的家境,失去過去一切資源,失去曾經引以為傲值得優越的一切。
——那,我究竟是誰
洛天水慢慢扶起了中年男人,帶着他下橋: “警察就在前面,跟我去自首,這才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
中年男人泣不成聲: “為什麽我這樣的人,你還要救我”
“因為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人可以去審判他人的生命,你不能,你口中的‘無常’也不能,我也不能。誰也不能讓私刑去代替法律……”
這樣會滋生心底的魔鬼,會認為自己有權審判他人,這種優越感不僅會毀滅他人,毀滅社會秩序,最終也會毀滅自己。
……
他們沉默着走了很久。
等快到大巴車附近時,中年男人突然開口: “你說的這句話,曾經也有人給我說過……我記得那是三年前六月的某一天……我當時開着出租車送客人到酒店,然後乘客把錢包落下了,我本追出去想還給他,可又鬼迷心竅想把錢包留下……結果乘客發現了,回過身追過來,我又鬼神神差地開車想跑……幸虧被一個短頭發的女人擋住了,她當時阻止了我犯錯,說了和你差不多的話……”
洛天水剛開始還當着故事聽,結果越聽越不對: “那個短發女人是警察嗎”
“我看她對法律條文都很熟,還以為她是,我吓得求她放過我不要抓我,她卻說她已經不是警察了,是來處理私事的,不想鬧出什麽動靜……”中年男人慢慢回憶起來。
三年前六月某一天原主中考那幾天短發的,氣質看起來很像警察的女人
洛天水呼吸急促: “是什麽酒店!她還說過什麽你還記得嗎”
“是很高的樓……就是最出名的那個裴氏大酒店……那棟樓高的好像要進入雲裏了。”眼見洛天水情緒突然激動,中年男人努力回憶起細節, “我不記得了……我就記得她接了個電話就進酒店裏面了。”
“就記得她好像說……”
“說什麽”
“什麽‘兄弟們’……”
“兄弟們”洛天水重複一下, “誰的兄弟”
雲英只有一個姐姐,也就是商小雲的媽媽,哪來的什麽兄弟們。
“這我真的不記得了……”
時隔太久,中年男人記不得也是正常的。
就在洛天水快到的時候,卓一剛好聞訊前來找他,看見他和中年男人走在一起,立刻上前一把拷住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被帶上警車前,回頭向洛天水深深鞠了一躬。
他看起來很想說點什麽,目光卻在似乎看到洛天水身後的什麽人時候劇烈地躲閃了一下,然後驚慌失措的鑽進警車裏。
洛天水: “……”
這是在幹嘛
洛天水的身後,熟悉的氣息靠近。
“雲暇!”洛天水一回頭。
果然是雲暇,臉上還貼着創可貼,他簡直快氣死了。
“你為什麽要自作主張跟車這有多危險你知道嗎如果你摔下來怎麽辦”
洛天水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你才多大這種事你應該來找我,等着我來處理,我才是大人!”
雲暇歪着頭,手摸着自己的臉頰,一臉無辜: “沒人和雲暇說過要等大人解決,都是讓雲暇自己解決的。”
“你——!”
洛天水又想罵他。
聽他這麽說,更是心疼起來。
雲暇上的又不是原主家戶口本,更不是在原主家長大。
真是實際上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雖然嘴上叫一聲哥哥,其實雲暇和原主的接觸也就幾次,洛天水對他的過往更是知之甚少。
只知道這個流浪兒實在可憐,小時候大概沒有人真心實意疼愛過他,後來在雲英的幫助下被一對老人收養,但那對老人年事已高,估計也很難照顧雲暇。
雲暇最後不得不在商小雲家寄人籬下一段時間,最後又開始長期住校。
雲暇這一生,也就是安安穩穩地在洛天水身邊度過了兩個月不再颠沛流離的正常孩子的生活而已。
這麽一想,洛天水責怪不了他,要怪只能怪自己平時沒有多教導他。
“算了,你沒受重傷就是萬幸,商小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