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實證（4）

實證（4）

初春的校園最是美麗，現在的高校都注重品牌意識和生态效應，學校的布局，結構都設計得越來越好看。

其中，最突出的毫無疑問是永寧美院。

美院的風景漂亮到常常有國內劇組來這裏取景拍攝，更有很多學生為了校園環境而報名。

洛天水在門口登記了自己是隔壁學校的學生後，就慢慢走了進來。

他左手拎着一個蛋糕，右手拿着一本書。

洛天水沿着美院的中心噴泉向右走，走過開滿迎春花的長廊，就來到活動中心的大教室旁。

洛天水還沒進門，聽到裴玉的聲音響起。

他掐着嗓子，聲音非常輕柔。

“你和爸爸都錯了，你們對我都不公平。我被你們當作玩偶對待，先是爸爸，然後是你。”

接着是另一個男聲不解地問。

“玩偶我的玩偶”

裴玉清脆又柔和地聲音傳來: “就是這樣，我覺得我在你們手中就像個玩偶，你們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我認為這是很有趣，所以我也和你們一起玩。但是，我的生活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見他們還在排練，洛天水從後門進去，沒有打招呼，而是找了個角落坐下。

他拿出手裏的書，随意翻看起來。

這本書其實是一個劇本，改編自挪威劇作家亨利克·易蔔生的《玩偶之家》。

也是裴玉他們專業在即将到來的文化節上準備表現的話劇節目。

裴玉出演故事中的女主角娜拉。

他在排練中敏銳察覺到什麽，然後一回頭就看到了洛天水，他神情瞬間放松，甩了甩長長的頭發，笑着沖着洛天水眨了眨眼。

洛天水示意讓他繼續排練，自己就坐在旁邊把《玩偶之家》閱讀了一遍，其實他很久以前也讀過，只是如今再讀，就會産生很多全新的理解和感悟。

要不，怎麽說書是常看常新呢

大約又排練半個小時後，開始中間休息，裴玉走了過來，坐在洛天水旁邊，一只手輕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謝了哥，難為你百~忙~之~中幫我把劇本送過來啊。”

洛天水覺得好笑: “你陰陽怪氣個什麽勁，我最近比較忙不在家，這不是很早就告訴你了麽你也別每天沒事找事使喚我，劇本你明明已經全部背下來，為什麽還要我特意送過來”

裴玉眨了眨眼: “想見你呗，不說得十萬火急，你才不會給我送書呢。”

“怎麽會”洛天水寬容地笑了笑，拍了拍放在一旁的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我怎麽都會抽出時間陪你過的。”

“也就是每年生日你記得最清楚……”裴玉翻看着星球造型的蛋糕，嘀咕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我的生日，你才記得清楚，說不定因為這生日——”

“裴玉。”洛天水臉一沉。

裴玉立刻知道自己戳他雷點了，于是雙手抱住洛天水的脖子，擠出眼淚開始撒嬌: “诶，哥，大人不計小人過，誰讓我從小就大腦發育不健全，說話也不好聽，唉，我這種人天生腦部有疾，所以才比別人活得更艱難一些。”

眼見裴玉又開始“賣慘”，洛天水哭笑不得: “誰說你腦部有疾了沒事咒自己幹嘛”

裴玉戲劇化地雙手捧心，做了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是腦子有問題，怎麽會被人掃地出門呢天可憐見，不是被哥哥收留了，我這四年不得流落街頭，讨飯為生，說不定哪天就因為偷東西被抓去警察局，被卓一姐姐關起來，判個五六七/八/九/十/年的，然後和我那活該的親爹親媽一樣早日投胎去咯。”

洛天水聽完又想生氣又好笑: “……你能不能說點好聽點的都過去的事了，我都不提，你總提起來做什麽”

洛天水表情又沉下來: “是不是哪個同學拿這些事來說，你有被人欺負麽”

“那肯定有人說，我這事不是個人盡皆知的笑話嘛不過沒事啦，哥哥，我現在已經脫敏了。他們喜歡說這事，我就說得比他們次數還多，見一次我說一次，他們開口說一句話我就開始賣慘，現在他們已經被我說煩了，只要一看見我又賣慘就捂我的嘴，叫我別說了。所以嘛，哥，我發現一個重大的人生經驗。”

裴玉湊到洛天水面前，眯着眼睛，悄悄道: “臉皮厚人長壽，人之賤則無敵。”

洛天水: “……”

也行吧。

中間休息，裴玉去上廁所。

于是B組開始排練。

排練戲劇的時候一般會分成AB角， B角是備選的演員也要參與排練，以防表演當日A角突然出現意外表演不了，有人能夠頂上。

裴玉演是的《玩偶之家》的女主角娜拉，娜拉的另一個B角是一位女生。

那女生看起來很內向，先前A組排練時她就一個人坐在旁邊，現在到B組了，她也一直沉默地聽從別人指揮。

演着演着，她突然忘詞了。

飾演托瓦爾德的男生激昂說道: “你抛棄了你最神聖的義務!”

她磕磕絆絆道: “什麽義務”

“你的義務作為妻子和母親。”

“我有其他同樣神聖的義務。”

“你沒有——你是妻子和母親!”

她突然卡頓，結巴道: “我不相信那個了……我……我……”

其實在排練中突然忘詞也很正常，只是當她想去看劇本的時候，對手戲的人卻伸手攔住了她。

“你現在還沒記住劇本嗎”

她低頭說: “我突然忘了一句……”

“你還能不能當B角了你是覺得B角就不用背臺詞是嗎”

女生越是退讓，對手戲男生的氣焰越是嚣張: “要不怎麽說你不行呢，你要是行，你就是A角了，怎麽還在這備選呢。”

女生眼睛發紅，說不出一句話。

洛天水站起來，走到女生身後，默默道: “……我不再相信那個了。我認為我首先是一個人。”

洛天水悄聲一提示，女生馬上想起來。

她繼續說: “……同你一樣。我有對自己的義務!”

幾個男生悄悄瞥了洛天水一眼，沒敢說話。

洛天水這幾年演戲出了名，口碑不錯，他又時常來美院找裴玉，于是這幾個學生也認識他。

對學生來說，雖然大家都是搞藝術的，但他們畢竟是素人，洛天水是已經成名的明星，兩者身份不同，見洛天水不動聲色地幫那個女生，一個男生大着膽子說: “她是墨耀粉!你別管她!”

墨耀粉天天在網上黑洛天水的事都出名了，還上了幾次社會新聞。

洛天水挑眉: “我知道。”

女生的背包上挂着墨耀的寫真，很難不看出來吧。

女生的臉瞬間紅了。

裴玉此時回來，他看了看排練室裏微妙的氣氛，挑眉道: “怎麽了你們不會打算對我哥做什麽吧”

“誰敢啊”

衆人直呼冤枉。

裴玉回來， A角回歸繼續排練。

那女生就背起背包，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洛天水叫住了她。

洛天水跟她到門外，把手中的劇本塞給了她: “裴玉也不用這個劇本，你拿去吧。”

女生雙手接過劇本，道了聲謝: “感謝……”

“不用。你剛剛演的挺好的，膽子再放大一點就好了。”洛天水微笑道。

“嗯……”

女生走出排練室的門，回頭看到洛天水正微笑着站在裴玉旁邊看他排練。

她拿出手機，過了一會，顫抖地把備忘錄裏的文字删掉。

她不僅僅是墨耀的粉絲，還是墨耀着名的戰鬥粉，不過人就是這樣的，可能正是因為在現實生活裏活得憋屈，才更喜歡在網絡發洩恨意。

她們今天準備了一個圍剿洛天水的計劃，還取名“大禹治水行動”。

之所以要開展“治水”行動，是因為傳聞墨耀和洛天水要合作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是知名大導演墨利行睽違大熒幕三年的超級大制作，據說集合了當前國內最大型的工業體系萬衆一心要打造科幻标杆。

這部電影誕生之初就計劃成為國內工業大片的标杆，電影名字叫做《銀河帝國》，簡稱《帝國》。講述的是一千年後，人類移民太空，銀河系實現大一統，于是建立了銀河帝國。

故事的主要內容是帝國的皇帝與兩位皇子夾雜在權力，人欲，親情之間的殘酷鬥争。

這種大制作，不知道多少年才出現一部，皇帝的角色已經定了着名表演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演員協會會長的汪名成。

這就說這電影不僅奔着票房，還奔着拿獎，誰要演了就是名利雙收。

于是，兩個皇子的角色争破了臉。

最後網傳拿到這兩個皇子角色的人選令人意外又不意外。

大皇子是墨利行的兒子墨耀，大導演準備拍一部名垂影史的電影來捧自己的兒子也無可厚非。

小皇子據傳是洛天水，這又是為什麽

衆人紛紛好奇，于是就開始八卦這件事。

洛天水粉和墨耀粉一直不對付，墨耀粉最讨厭的就是洛天水，于是連忙發展人脈打聽小道消息，才知道是這部電影最大的投資方裴氏的現任當家裴清推薦洛天水去試鏡的。

這可讓墨耀粉絲回憶起了四年前拍攝《滄浪傳》前後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從前，墨耀那套美強慘表演方式一直是吸粉無數，墨耀粉絲踩對手戲演員的說法同樣是三件套。

第一，對手戲演員演技不好，才被墨耀搶戲。

第二，對手戲演員不理解人物，不如墨耀理解人物。

第三，對手戲演員是資本捧的，墨耀是民選打贏資本，正義必勝。

總而言之，不論是誰，就是“接不住戲”。

誰都接不住墨耀的戲。

這一套一直以來是無往不利的，可是等《滄浪傳》播出後，墨耀粉絲鼓吹的這一套卻不行了。

因為……觀衆有眼睛啊。

洛天水，怎麽都算不上接不住戲好吧

倒不是他多麽搶墨耀的戲，而是無論墨耀演的多麽要死要活，洛天水都溫柔地注視着他。

漸漸的，觀衆的注意力就跑到洛天水身上了。

因為洛天水的目光太溫柔，太專注，太坦然，太包容。

當他寬容注視着因為遭遇不幸而紅眼流淚的墨耀的時候，觀衆的內心痛苦也像是被洛天水撫平了。

他目光越是寬容，就越襯托墨耀像一個情緒大起大落，一點小事就崩潰的不成熟的小朋友。

也因此，墨耀在《滄浪傳》的表演難得受到了廣泛的批評。

墨耀粉一口氣憋了足足四年，這一回說什麽也不能讓洛天水故計重施，一定要發揮大禹治水的精神，把洛天水趕出《帝國》劇組!

裴玉和洛天水回到家，剛一到家，裴玉就随意地把頭發紮了個馬尾，然後環視了一圈，雙手抱臂點評道: “哥，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家真的有點小了，你好歹是個小流量，不應該搬到富人區去住嗎”

“搬哪個富人區，山上別墅嗎”洛天水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錢存着吧，有備無患，萬一我哪天又突然被誰家塞了個小朋友需要撫養了。再說了，這裏離我學校近，離美院也近，你步行十分鐘就能走到學校，你還想住哪”

“也是，好吧，你養家糊口，你說得都對。”裴玉又抛了個媚眼過來。

洛天水搖了搖頭。

自從四年前裴玉住到洛天水家裏，起初說是暫住一個月，後半就變成半年，一年……慢慢的，洛天水也習慣了。

最終，就住了四年。

這期間，只有裴清來看過他，據說裴相宜帶着雲暇出國了，至今還沒回來。

如今裴家的大小事務，交給裴清打理。

當然，裴清也沒占洛天水的便宜，讓他白養自己的弟弟，凡是有裴氏投資的不錯的影視資源，他都會推薦洛天水去試鏡。

當然只是推薦，能不能拿下角色，還是得看洛天水自己的試鏡結果。

“好啦，哥，我們把蛋糕吃了吧。”

裴玉興沖沖地打開蛋糕，看了蛋糕一樣，故意怪叫道: “這是個足球麽”

“星球，我……路過蛋糕店，就剩這一個了，随意買的，你不喜歡就扔了。”

“怎麽會呢，哥哥你買的我肯定都喜歡。”說着，裴玉插上兩根蠟燭， “就這樣吧，代表二十歲了。”

洛天水眼前一恍惚，是啊，裴玉都二十歲了。

那他……也二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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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的排練臺詞都出自《玩偶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