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檢驗（3）
檢驗（3）
為什麽要離開
這個問題，裴雲暇已經解釋過了，是為了潛入裴家，為洛天水實現生日時許下的那個願望——找到雲英警官死亡的真相。
如今，他不負承諾，确實找到了真相，也協助卓一，洛天水将兄弟盟罪惡組織連根拔起。
但即使如此，洛天水還是不明白，因為這個理由依然不能解釋當初雲暇為什麽要離開。
尋找真相，就一定要這樣嗎
他們兩個就不能齊心協力，一起去尋找真相嗎
還是說……洛天水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他确實是實實在在地想和你分開幾年。
可是，為什麽
洛天水自認當初相處時兩人沒有什麽紛争，他也盡心盡力去照顧雲暇;雲暇如果只是說普通地厭煩了他，那洛天水可以接受，可如今雲暇的态度不像是厭棄他了。
裴雲暇沉默一陣，問道: “你想去祭拜雲英警官嗎”
裴雲暇已經二十歲了，他的肩膀也比當初渾厚了很多，實實在在是個大人的模樣。
是，雲暇說得對，他們确實應該去祭拜雲英，告慰她九泉之下的亡魂。
去的那天，連綿的陰雨終于停止，陰霾與烏雲盡散，陽光得以普照大地。
兩人向雲英獻上小白花，深深鞠了三躬，默默看了很久。
雲英的碑旁長出了一叢小樹，樹上有小鳥築巢，雌鳥帶着一群小鳥叽叽喳喳，就像是雲英和洛天水第一次領着雲暇回家，給他做了一桌好吃的那樣。
洛天水暗自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為雲英的事找到了真相……他就也沒算白來這人世一趟吧
這一趟，他遇到了很多人，有對立的，有相親的……不管過程如何，如今他也算是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了，對上一世生活的思念也随着歲月的痕跡而逐漸消散。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論多麽刻骨銘心，不論遇到覺得自己多麽難以跨越的門檻，最終的路也只能是前行，前行而已。
睜開眼睛，什麽不想，就這麽向前走下去，就可以了。
洛天水恍如被這春日的暖陽投射在心中，一瞬間釋然了很多: “我前幾年真的很生氣，有時候晚上睡不着越想越生氣……但當再次看到你後，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麽大不的。你也好好長大了，即使沒有我，你也能好好長大，好好學習，好好畢業，現在也有了好的工作……我也一樣回歸了校園，今年也要畢業了，也拍攝了幾部過得去的作品。所以……”
所以，誰離開誰，其實都不要緊，都活得下去。
“……要緊的。”裴雲暇的眼瞳不再像四年前那樣漆黑如夜，不再是什麽情緒也看不出來，如今他的眼瞳裏開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情緒， “對我來說，很要緊。如果可以，我不想分開的。”
洛天水有點哭笑不得，他都已經表達諒解了，雲暇怎麽又把話繞回去了。
“哥哥，四年前的你，是怎麽看待我的”裴雲暇突然問。
洛天水一怔。
“怎麽看待……就是我的弟弟，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可我們畢竟不是親人，不管是血緣還是法律上，我們都不是親人。”裴雲暇很認真地說。
“所以你想說明什麽過去那段時間裏沒有把我當親人，是嗎”洛天水有些不敢置信。
“沒有，哥哥……洛天水……我從來也沒有……離開也是因為這一點。”
洛天水有些糊塗了。
有一瞬間，他覺得裴雲暇在捉弄他，可雲暇的表情很認真。
“你到底想說什麽……”
“就是因為那個時候我發現，你把我當作唯一的親人，我才不得不離開，不得不和你分開幾年。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一直在你身邊這樣呆下去，我就永遠是你的親人了。”裴雲暇依舊看着他，語氣也是淡淡的， “至少，現在你自己也說了，已經沒辦法把我當成親人看待，那我們之間才有其他的可能性。”
洛天水像是被開水燙了的貓一樣，渾身一震。
他試圖去理解裴雲暇的意思，試圖理性地去分析。
他的意思難道是……他不想和我做親人，想和我發展其他的可能性，所以才必須離開幾年。
洛天水必須要承認的是，他現在确實沒辦法把雲暇當成弟弟，當成親人，幾年不見，雲暇已經是一個成年人的模樣。
成熟，又陌生。
這種感覺很微妙。
但他說的其他的可能性是什麽……
洛天水微微張開嘴，有些不能理解。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你，我叫你‘哥哥’，但并不是真的把你當作哥哥，而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但如果是四年前的我這麽說，你只會說我是小孩子說胡話，所以，我只能現在說，只能這個時刻說。”
裴雲暇說完，似乎空氣都頓了一瞬。
……到底什麽意思。
洛天水像是失眠幾天幾夜後的大腦緩緩開始運轉。
這是……在表白嗎
洛天水想說他說胡話，但對于現在的裴雲暇，已經是成年人的裴雲暇，他确實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很久，洛天水才說: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歲嗎”
“四歲。”雲暇快速地說， “但現在我二十歲，你二十四歲，我不覺得我們差很多。”
“不……我們差很多……不是你想得那樣……”
洛天水萬萬沒有想到，當初雲暇離開的原因竟然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因為他喜歡自己……所以不能以弟弟，親人的身份一直和我自己生活下去。
确實當只有分開幾年後，洛天水才會重新認識他，重新用新的視角考慮他。
“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分開，洛天水，但這是我考慮很久後唯一的辦法。”裴雲暇還是站着那裏，神态無辜。
洛天水深吸幾口氣，試圖解釋: “……也許我們看起來有四歲的年齡差，但實際上這個差距也許是更大的……比如十歲左右的年齡差。”
“那又如何”裴雲暇歪了歪頭，似乎在說就算差二十歲又如何，他現在已經成年了，他的感情由他自己決定，你不能替他決定什麽。
最後洛天水只是說: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一定會接受”
裴雲暇: “我沒有覺得你一定會接受，只是和一直呆在你身邊相比，至少這樣更有可能性。”
“我期待的只是一種可能性。”他滿懷希冀地說。
洛天水就這麽看他一眼，就知道雲暇的心，已經堅固不可動搖。
兩人沉默許久。
洛天水說道: “可我現在……”
直接拒絕嗎
要婉轉地說嗎
打個哈哈開玩笑糊弄過去嗎
最後，洛天水誠懇地說: “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沒有辦法立刻給你答複。”
裴雲暇似乎是松了口氣，眉眼都笑了起來: “至少不是直接拒絕我，那就很好。”
洛天水有點逗笑了: “你的預期還挺低。”
“嗯。”裴雲暇帶着鼻音答應了一聲，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預期放低，知足常樂，這是哥哥以前常對我講的做決策時的原則。”
不不不，不是做這種決策時候的原則吧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這個離開洛天水的真正原因是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但至少……不是因為讨厭洛天水。
洛天水心想，只要不是因為讨厭他，其他的原因都可以接受。
他的底線，真是逐步降低。
洛天水嘆了口氣: “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吧，可以嗎”
“嗯。”
“但我不能保證什麽時候想出來，也不能保證最後的那個答案是能讓你滿意的。”
“嗯，沒關系的。”雲暇的眼眸裏仿佛有水波蕩起的漣漪， “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洛天水曾經覺得他很了解雲暇，後來一度覺得自己其實根本不解雲暇，現在逐漸在理解中。
沒關系，反正日子還長着呢。
不過電影拍攝日期就沒有那麽長了，第二天，一個意外又不意外的人上了門——徐舟舟。
洛天水略微吃驚: “徐老師要接手拍電影嗎”
“是啊。”徐舟舟還是時髦到仿佛應該出現在時裝周的打扮，她擡着頭，得意說道， “告訴你個秘密，其實一開始我就是學導演專業的，只是為了輔佐老墨才轉型當編劇了，現在也算是回歸正業了。”
墨利行被抓，他的第一任妻子出來接手導演工作，這個劇情發展真也沒有料到。
“我覺得很好。”洛天水笑道， “我們需要更多的女導演。”
如果當初的兄弟盟是女性占優勢，如果有更多的女導演，女制片人，女行業協會會長在這個圈子裏，也許就不會有兄弟盟這個盤桓三十年來壓迫女從業者們的權力集團了。
重新開機的那一天，墨耀終于出現了。
他一句話沒說，繼續演戲。
徐舟舟看着這個前夫的兒子，也沒說什麽。
在拍攝期間，她對墨耀和洛天水始終一視同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了這麽亂七八糟的一堆事，這一次，墨耀的表演終于沉下去了。
以前墨耀和洛天水對手戲就像是宇宙的兩級一般格格不入，現在倒有些能彼此能托戲的意思了。
洛天水為範悔要了一個小角色出鏡，希望能夠幫助他重新開始人生。
犯錯，就應該受到懲罰，可知錯改正的人總要有第二次重生的機會。
洛天水願意幫助他。
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也是一切重新開始的季節。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重新開始。
裴玉一甩長發，橫眉冷對: “憑什麽他要住回來啊我不習慣和別人住了。”
他瞪着裴雲暇: “要走就走，要住就住，你當這裏是酒店少鸠占鵲巢了，我反對!”
洛天水沒想到裴玉這麽大反應，剛想勸阻兩句。
裴雲暇淡淡道: “鸠占鵲巢的人不知道是誰。”
這句話一語雙關，一下子讓裴玉氣瘋了。
裴玉一副“哥哥你看他欺負我”的怆然表情看向洛天水，大有一副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的架勢。
裴雲暇也看向洛天水，神态平靜中透着委屈求全。
洛天水: “……”
好好好，一個比一個會賣慘。
……放棄了不幹了這個哥哥當不下去了，随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