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r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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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這次嚴查早戀,查出了好幾對,盡管沒有在廣播裏進行點名批評,但同學們并非不知道,課間的小道消息傳得快,一個上午過去,幾乎全校學生都能說出一兩對早戀的。

葉漼漼收到了很多異樣的目光,她竭力視而不見,只是不曾想這樣異樣的目光竟在她傍晚路過洗墨池旁的成績公示榜前達到了頂峰,那些在公示榜前圍觀的同學不知為什麽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始三三兩兩碰頭,竊竊私語。

葉漼漼心裏有些不安。

她擠上前去,看到公示榜的名稱,才知道是期中成績出來了。

她急切地尋找自己的名字,當發現自己有所進步,臉上的表情才有所柔和,牽引出點點笑意。

“天吶,岑遇這次竟然不是第一了!難道是因為談戀愛的原因?”

“你傻了嗎?岑遇怎麽不是第一了?他就是第一啊。”

“你才傻了呢,對于長年占據榜首的岑遇來說,并排第一怎麽算是第一?沒看到顧嵇也第一嗎?”

“果然是談戀愛會影響成績啊,沒想到岑遇也栽了。”

“岑遇的女朋友是誰啊?”

“葉漼漼!葉漼漼這次排在第300,聽人說她上次排第490,……”

“啧啧啧,同是談戀愛,岑遇成績退步,她卻進步了,有點意思哦……”

“你的意思是她拖累了岑遇?怪不得他們這次很幹脆地分手了。就算被學校批評,一般情侶不過是由明面上轉為暗地裏,我聽說他們是真的分手了,我有朋友看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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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聽到他人議論的內容,葉漼漼擡頭往上看,果然看到岑遇和顧嵇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她有些詫異,但很快又皺起眉頭。

顧嵇竟然……

第一。

瘋了。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

這個傍晚,葉漼漼依舊去了圖書館自習。

盡管她和岑遇分手了,但她認為傍晚去圖書館自習是個很好的習慣,她想要保留。

從前有岑遇占座,葉漼漼能輕易得到一個好座位,但今日她去得遲,幾乎将圖書館每個樓層走完,才在一個略顯隐蔽的角落裏尋到了位置。

她打開書本,翻開錯題集,試圖集中注意力,可在一瞬間裏,許多人的言語再次在她腦海中如波浪翻滾。

眼淚在一剎那模糊了她的視線,連握著筆的手都在顫抖。

葉漼漼低頭急切地尋找書包裏的紅豆奶糖,可她翻遍了書包的任一角落都沒有找到。

眼淚接連滴在她的手背上,輕微的一點熱,很快又變得冰涼。

四周認真學習的同學并沒有發現葉漼漼的異常,畢竟她只是呼吸有點急促而已,如果不曾轉過視線,誰都不會發現她臉上粒粒眼淚落得無聲,已經悄然暈開筆記本上的筆跡。

現在的狀态根本就不适宜學習,葉漼漼猶豫着是否要離開圖書館時,眼前啪嗒兩聲,有什麽從天而降。

……兩粒糖?

還是紅豆奶糖。

葉漼漼詫異地往對面看去,沒想到正對上了顧嵇漆黑的眼。

*

紅豆奶糖一如既往地安撫了葉漼漼的情緒,使得她平靜地度過了這次在圖書館的晚自習,又平靜地度過晚讀和晚自習。

等到該回家的時候,葉漼漼走向了相反方向。

她走穿小吃街,買了一大堆的小吃,一樣又一樣,直到花光自己所有的零錢。

在休息區,葉漼漼狼吞虎咽,她盲目地将食物塞進嘴裏,不管是甜酸辣鹹,她機械地咀嚼,機械地吞咽,直到再吃不下,有反胃的跡象才肯停止。

胃開始隐隐作痛。

葉漼漼忍痛将桌面上的狼藉收拾好,扔進垃圾桶,又在休息區坐了一小會兒,然後才慢慢往家裏走去。

只走了幾步路,她蹲了下來。

*

葉漼漼并不想回家。

中午時的争吵始終讓她介懷,她完全可以想象沈淑秋見到她回家時的摸樣,沈淑秋或對她依舊存有怒火,或會舊事重提,用狠厲的言辭再次教訓她一頓。

可她終究要回到那裏。

在她獨立之前,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

“起來,我背你回去。”

葉漼漼仰起頭來,顧嵇正垂眸看她,臉色看似平靜但眉宇輕蹙着,表情算不上好。

少女夜半蹲在馬路邊上,她埋首膝蓋,肩膀微微顫動,哭得眼睛紅腫,為情所困的模樣着實讓人懊惱。

顧嵇眉宇皺得更深,“岑遇如常,可沒有你這麽傷心。”

葉漼漼哽咽,“我們已經分手了。”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提岑遇?關他什麽事?

“全校都知道,不用你複述給我聽。”

“……”

葉漼漼想站起來,但中途又蹲了下去,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嗓音極其慘淡,可憐到了極點,“顧嵇,我胃痛。”

顧嵇臉色陰沉,幾秒後他将自己的書包遞給葉漼漼,然後背對她蹲了下來,“上來。”

葉漼漼猶豫幾秒,趴上顧嵇的背。

*

少年脊背單薄,盡管顧嵇穿着校服外套,可葉漼漼還是覺得……他的脊椎骨頭膈到她了。

她小心地調整姿勢,一不小心将顧嵇的脖子勒緊,顧嵇步子微滞,微微偏頭,嗓音有些沙啞地問她,“葉漼漼,恩将仇報,你是想勒死我?”

葉漼漼連忙松手。

盡管她覺得貼近顧嵇脊背這一行為過于親密,但隐隐作痛的胃卻由不得她選擇。迫于形勢,最後她只能用手環過顧嵇的脖子,輕伏在他的背脊上。一開始她還有些拘謹,但沒過多久,她的臉頰直接壓在了顧嵇肩上——

隔着空間擡頭實在太累了。

街上已無行人,只有時不時沖掠而過的車輛,葉漼漼怔怔看着路燈的投影,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眼睛眨了眨,一層水霧浮了上來。

顧嵇一路沉默,直到有微熱的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細微的吸鼻子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葉漼漼哭了。

他心裏有些煩躁,開口時嗓音卻很冷靜,“你就這麽喜歡他?”

“你對岑遇有敵意。”葉漼漼哭得有些缺氧,呼吸略有急促,“為什麽?”

顧嵇偏了偏頭,“我對他沒有敵意。”

“你說謊。”

“看不清的人是你。”

葉漼漼想,她有什麽看不清的呢?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所在,也一直在為此竭盡全力,她或許手段不光明,可有些東西,她實在是太想要了。

既然她沒有那樣的客觀條件,那麽她不得不慘淡經營,努力為自己創造條件。

*

葉漼漼已經做好回家被沈淑秋再罵一頓的準備,但或許是因為顧嵇送她回家,或許是因為她胃痛以致于臉色慘白,沈淑秋沒再說什麽。

葉漼漼有了個安靜且輕松的晚上。

胃痛随着藥效的發作褪去,葉漼漼難得早睡,可她怎麽都睡不着,于是她看了手機。

就在十分鐘前,岑遇給她發了信息,【對不起。】

葉漼漼想要回複,可手指懸在上方良久,她都不知道該回些什麽。

岑遇先是在辦公室裏擋在她前面,攬下了所有責任,她很感激他,後來他經過考慮決定與她分手,她也表示理解,現在他又發信息跟她說對不起……

真要深究,其實他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他只是沒有那麽喜歡她而已,所以一旦有外力介入他就幹脆分手,就像她,她其實也沒有很喜歡他,當他提及分手,她也幹脆同意,并沒有覺得很難過。

她只是有些焦慮。

不知道未來如果沒有岑遇的幫助,她的成績會不會跌回原來的水準。

葉漼漼并不覺得自己聰明,過往的學習經歷讓她明白,如果她想要有好成績,她必須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可上到高中之後,她更加明白,有的時候,勤能補拙這個被老師們日日挂在嘴邊的法則并不能适用所有的情況,如果她沒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所謂的勤最終只會變成自欺欺人的方式,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

她該怎麽辦?

*

葉漼漼最後還是給岑遇回了信息,【或許應該由我來說對不起,跟我在一起想必占用了你太多的時間,對不起。】

岑遇秒回,【不關你的事,是我不夠好。】,後面還跟着一個可愛的表情。

葉漼漼繼續發信息,【岑遇,謝謝你,跟你在一起,我學到了很多,也變得比以前更好,希望你以後也越來越好。】

【漼漼,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夠好,希望你以後也越來越好。】

葉漼漼嘴角彎彎,笑意不達眼底。

放下手機,葉漼漼去了陽臺。

隔壁陽臺也站着一個人,聽到聲響,那人偏頭看過來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

某些記憶浮現,葉漼漼莫名有些尴尬。

她想起她之前說顧嵇偷窺她一事,顧嵇極力否認,她卻從不相信。或許當日顧嵇真的只是偶然路過陽臺,只是……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不知道顧嵇會不會讨厭她。

明明他也幫了她很多次,可是她在他面前似乎總是會亂發脾氣,很不讨喜。

*

兩人并沒有打招呼。

葉漼漼在陽臺的藤椅上坐下,她蜷縮起身子,看着天邊的星宿發呆。她仍然在考慮同一個問題,沒有岑遇幫她補習,今後她要怎麽辦?

怎麽辦?

沈淑秋可能并不願意出錢給她補習。

從初中起,她就有些偏科了,那時候她數學成績不太好,或許她頗得級裏某個老師的眼緣,那個老師竟然主動提出在課後幫她補習,葉漼漼當時很高興,她回家興奮地把這件事情說給沈淑秋聽,沈淑秋表情卻沒什麽明顯的變化,聽聞所有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幫你補課,肯定是要收錢的。”

再無他話。

但言下之意赫然明朗。

沈淑秋不願意出錢幫她補習。

如果沈淑秋願意出錢,她應該會明說,可她當時乃至後來臨近中考,沈淑秋一概保持了沉默,她放任葉漼漼數學不好這一事實,哪怕明知這樣的結果會影響到她将來的升學。

此事沒有後續,後來葉漼漼唯有挑燈夜讀,靠着每天熬夜到兩三點去提高自己的成績,她盡可能拔高自己的擅長科目,初三結束時她的數學成績依舊平平,中考時她能考出初中階段最好的成績很大概率要歸咎于命運使然。

盡管被拒絕額外補習一事已經過去很久,但葉漼漼每每想起都覺得如鲠在喉。

沈淑秋希望她認真讀書的時候,總是會念叨父母賺錢不易,手停口停,忙碌辛勞,如果她長大後想過上輕松一點的生活,唯有努力讀書,将來考取一個好單位,有一份旱澇保收的穩定工作。

葉漼漼深以為然,并為此努力奮鬥。

可說易行難。

僅憑她一人的天賦和努力,很難去達成那樣的目标,她需要外援。

可她從來沒有外援。

從父母處,她得不到任何額外的助力。

如果想要外援,也只能靠自己。

她只能靠自己。

沈淑秋并不願意給她請補習老師,有的時候在飯桌上還會故意提及幼時的艱辛,說自己當年讀書的時候,父母也沒有給什麽額外的幫助,一切都是靠自己刻苦摸索。

葉漼漼按捺不住反駁,“我有同學家裏給請了補習老師,他們的成績都很快提上去了,我數學不好,以後肯定争不過他們。”

每當此時,沈淑秋都會熟練地轉移話題,她會說她工作艱辛,薪水來之不易,補習老師時薪太高,她請不起,又或是埋怨她不夠努力,明明同一老師,同一班級,班級第一從來不用請補習老師就能考第一,她為什麽不能?

“我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讀書,你還想要怎樣?比起一些不讓孩子去讀書的父母,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用得着那些辛苦?”

“做人要知足,不要總說我們對你很差!供書教學,我們已經盡職盡責了,你還想要什麽?”

有的時候實在争執不下,葉漼漼不願閉嘴,沈淑秋亦不想多說時,她就會冷冷地甩下一句話終結話題,“閉嘴!這都是命,誰讓你投胎到這裏?”

葉漼漼只能啞口無言。

*

後來幾年又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從一開始的震驚,痛苦,到後來的接受,葉漼漼想,那二十幾年來,她好像都生活在楚門的世界當中。

一切都真實,一切都虛假。

葉漼漼有時忍不住會想,當年父母真的沒有錢給她請補習嗎?還是因為,只是因為,她是個女兒,日後必定成為他家之人,所以能少花錢就少花錢呢?

這些年來,父母的确辛勞,需要起早貪黑地工作,供她衣食住行和讀書。

她本不應該埋怨。

可一切都是最基礎的。

從無額外的投入,她被他們以最基本的成本養大。

她甚至一度懷疑,如果沒有九年義務教育,如果學費從來高昂,如果她的成績總是爛得一塌糊塗,她或許根本就完成不了本科學業。

後來的他們,一個口中振振有詞,“還是養女兒好,不用買車買房,只要嫁出去我就輕松了。再幹幾年等退休,到時候我就能到處去玩了。”

一個起早貪黑,忙前忙後,辛苦攢錢買車買房甚至因為裝修不惜斷掉她的大學生活費口中還含糊其辭瞞着她對她哭窮說手頭緊,生怕她知情他資産的購置,生怕她來搶奪,只為兒子鋪墊好将來的物質基礎。

她終于明白。

他們的生活并非如他們口中說的那樣艱辛,也沒有如他們口中的那樣拮據,他們手有餘錢,只是,只是他們不願意把錢花在她身上罷了。

*

葉漼漼快睡過去的時候,顧嵇喊了聲她的名字,他說,“別在這裏睡,會着涼。”

葉漼漼眯着眼睛,聲音很輕,“沒關系。”

偶爾生一次病也挺好,不但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進行賴床,就連沈淑秋都會變得柔和。

算起來還是好事一件。

睡意很難抵擋,快睡過去的時候,葉漼漼小聲地說了什麽。

顧嵇聽不清楚,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夜風吹送少女低微的,甚至有點委屈的聲音,“顧嵇,你到底是怎麽把成績提上去的啊?告訴我吧……”

一點尾音很快消失在徐徐的風中。

唯有夜色沉寂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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