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五章
中原中也完成了【夜叉白雪】的設計圖後，就暫時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了，于是就在一旁看着太宰治帶領泉鏡花進行其他的中二活動。他默默的看着太宰治一點一點的為小姑娘構造着一個美好的世界，心中忽然有一點觸動。
這種感覺，就好像初次見面的時候對方對自己的信任、第二周周一早上時太宰治拿着曲奇等在自家門口的場景、第一次白天來到他家裏的時候忐忑拘謹地看着自己父母房間的樣子……除了這些具體的事情，還有平時他不動聲色地對自己的靠近、讓自己不再那麽孤單的舉動。
太宰治是一個像水流一樣的人，那種不動聲色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掩蓋在滑稽舉動下的溫柔，簡直讓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抗拒。或許很久之後，仔細的回想着，你才發現你已經受過了水流的滋潤，世界已經重新煥發了生機。
可是中原中也認同了太宰治的好心，卻并沒有認同太宰治舉動。他又去看乖乖一動不動等着谷崎直美上妝的泉鏡花，并不覺得讓她陷入一個虛假的世界是好事，哪怕她才剛剛經歷那樣的變故，這也不是什麽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假的就是假的，不會變成真的，更何況其實是這樣一個經不起認真推敲的中二病世界。總有一天，泉鏡花還是要面對現實世界的，面對自己父母死亡的事實。
中原中也胡亂思考着，最終走出了活動教室，靠在了教室外牆處眺望遠方，不再去看教室裏面的場景了。然後這個時候，另外一個沒有什麽事情的人也跟着他出了活動教室，中原中也轉頭看去，中島敦有些洩氣的站在了他的旁邊，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向中原中也發牢騷着。
“可是就算我足夠作為男主角，也确實沒有什麽特長啊……中也學長你會畫畫，太宰先生會寫文章，亂步學長會做後期又那麽聰明，直美同學會化妝，樋口同學會拍照……我真的幫不上什麽忙啊。”
這個話題中原中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事實如此。不過他看向中島敦的神情，發現中島敦其實也沒有多麽耿耿于懷，好像真的只是随口發着牢騷着一樣，又或者已經釋懷了。于是他的注意力就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有些疑惑的說道：“‘太宰先生’？你怎麽也這樣稱呼太宰了？”
“啊，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這樣稱呼太宰先生了，不過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不過太宰先生還記得我呢！所以我想，他應該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他吧？”
聽到中原中也這樣問，中島敦的臉上悄然露出了一些炫耀來，或許他跑過來找中原中也閑聊也有這麽一個炫耀的意思在裏面，畢竟其他人都在忙碌。
然而中原中也并沒有看出這點炫耀，他也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炫耀的，只是驚訝的問道：“太宰記得你？你們居然以前就認識嗎？”
“是的！我們以前就認識了！”說起這個話題，中島敦頓時更得意了：“我的異能力可是太宰先生發現的呢！”
“……哈？怎麽又來一個？”
中原中也聽了這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這學期開始我突然發現江戶川亂步也變成了中二病，然後你和芥川好像也是因為他成為了中二病，異能研究社團更是讓許許多多的人把自己說成了中二病，現在他還在努力讓泉鏡花成為中二病……他是在發展教會傳教、廣收信徒嗎？”
這槽剛剛吐出口，中原中也突然就想到太宰治是他自己拉入中二病的，然後才會繼續拉其他人成為中二病。于是他頓時心虛起來，忽然意識到如果太宰治真的在以後把中二病發展成一個教會，自己大概就是罪魁禍首了！
不過太宰治是因為中原中也成為中二病的這件事很少人知道，至少中島敦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只是讪讪的笑着：“诶？好像是的诶，可是我覺得很好啊……”
“好什麽好？說到底只是沉迷于幻想而已。”
聽見中島敦這樣說，中原中也頓時把自己剛剛所思考的東西脫口而出：“你為什麽會中二病畢業？不是也明白了那是虛幻的，我們終究要面對現實嗎？雖然泉鏡花這個小姑娘現在遇到了一點事情，但是中二病不是什麽很好的解決辦法，只是蒙蔽一時而已，她終将醒來啊！”
這樣的話中原中也是不會在太宰治、芥川龍之介等真正的中二病面前說的，作為曾經的中二病，他能夠猜到他們聽到這樣的話之後會有多麽的抗拒，說了也沒用。但是在同樣曾經是中二病、現在卻已經畢業了的中島敦面前，中原中也卻沒有那麽多顧慮了，覺得他會理解自己。
然而出乎意料，聽到中原中也這樣說，中島敦卻突然非常激烈的反駁道：“不對，不是這樣的！雖然我不知道鏡花醬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太宰先生才沒有做錯！”
“……你居然和芥川那孩子一樣，對太宰的濾鏡這麽厚嗎？連具體情況都沒弄清楚，就認為他沒錯？”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轉頭吃驚的看着中島敦，看着他對于太宰治的崇拜和維護，發出了這樣的感慨：“虛假終究破滅，真實再殘酷也是需要面對的，這應該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吧？我不認為太宰的處理方式是對的，完全可以想象之後的幾年裏泉鏡花都會是一個中二病。”
“那又如何？我們需要的也只是之後的幾年而已！”
中島敦看着中原中也，露出了非常堅定的、不贊同的神色，訴說道：“中二病或許只是幻想，或許是一戳就破的美麗氣球，可是它确确實實的保護了我們，給了我們充足的時間去成長為可以抵禦災難的人！我們需要的，也僅僅是這樣而已！”
“我确确實實是中二病畢業了，但這只是說明我已經成長到可以不需要中二病的地步了，而不是說明中二病本身是我需要狠狠抛棄的、不好的東西！”
“當初太宰先生給我指引中二病的道路，具現化了我心中的老虎，讓我能夠更輕松的抵抗老虎，不讓自己變成老虎。我沒有完全的厭棄自己、也沒有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類人、而是保持了自我，大部分就是因為中二病！”
“或許确實有點可笑，但是那個時候我的目标因為中二病變得明确起來了！然後等升入高中，有了新的開始，我再也不會變成老虎了，我才決定中二病畢業的！”
雖然中原中也并不能夠理解中島敦口中的“老虎”具體是指什麽，但是他的語文成績還可以，聯系上下文還是能夠猜到一些的。他很想開口吐槽中島敦真的中二病畢業了嗎？為什麽能夠毫不羞恥的說出這些話來。但是張了張嘴，中原中也終究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所以，他也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中島敦的神情又柔和下來，然後非常鄭重的訴說着自己的觀點：“我不知道鏡花醬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能夠知道，她一定需要一些時間和緩沖來接受那件事，于是中二病就很好。”
“就像中也學長說的那樣，中二病終究只是虛假的幻想，總會被戳破的，可是當鏡花醬願意戳破這層幻想的時候，她已經可以接受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件事情了，她一定有能力接受其中沉重的感情了，她已經長大了。”
太宰治并不是要欺騙泉鏡花，僅僅只是想要安慰她。如果真的有異能力的話，泉鏡花毫不懷疑自己的父母會用這樣的方法守護在自己身邊，于是太宰治的謊言也變得真實起來，能夠讓她慢慢的接受突如其來的變故。
說到底，這只是換一種方式讓泉鏡花能夠更好的接受父母離開的事實，又或者把這件事稍微推遲一點，稍微變得柔和一點，變成了哪怕是小孩子也能夠接受的樣子。然後等泉鏡花終于能夠面對尖銳的事實時，再自己走出中二病的保護，真正的長大而已。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公平，以至于這樣平等随機的把苦難撒向所有人，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能不能夠接受、哪怕只是孩童。所以，沒有能力抵抗苦難的小孩還去管什麽真實或虛幻呢？只是找了一個庇護所，慢慢長大而已。
或許确實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吧！但是那并不是他們這些孩子能夠拿出來的。太宰治過去一直是用這樣的方法走到現在的，所以當他看到其他人陷入苦難的時候，自然而然一直會拿出這樣的方法。
中原中也被說的啞口無言，他再一次想起了太宰治水一般的溫柔，不得不承認中島敦是對的，自己也因此更了解太宰治一些了。
不過他看見中島敦這樣了解太宰治，比自己更了解太宰治本質，心中突然又泛起一些不舒服來，忍不住說道：“那芥川呢？他有什麽事情到現在也沒有中二病畢業？果然就是被太宰的謊言給糊弄住了吧？你看他現在那麽頭鐵的樣子！太宰說什麽都相信呢！”
“芥川啊！”說起這個話題，中島敦微微有點沉默，良久才回答說：“芥川過去生過一場病，學長應該知道吧？據說芥川是因為在那個時候遇到了太宰先生，成為了中二病，才好好的度過了劫難，現在還算健康的生活着。”
“按照我剛剛所說的理論，他确實應該中二病畢業了，他已經可以中二病畢業了。但是和我不一樣的是，芥川決定做太宰先生的追随者，所以只要太宰先生還是中二病，他就會一直是中二病吧？就算他已經長大了也一樣。”
“果然在這一方面，我沒有辦法和芥川比較呢。”
中島敦臉上同時浮現了無奈和敬佩的神情。
如果中島敦在升入高中之前也像芥川龍之介一樣确實的接觸到了太宰治，或許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來，至少也會像芥川銀一樣默默的守護在他們身邊。
不過，在感情的激烈、以及一往直前上面，果然還是要看芥川龍之介。中島敦在這一點上是非常敬佩芥川龍之介的。
中原中也也能夠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啞然了一會，只能說：“啊，确實是芥川那孩子會做出來的選擇啊！”
所以對于他們來說，中二病只是成長中的緩沖嗎？是他們這些小孩子所能夠尋找到的，最好的面對這個現實的事物嗎？
中原中也忍不住依着他的話回想着自己，回想着過去兩年，回想着自己的童年，然後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
如果不是自認為是【荒霸吐】，兩年前他大概在自己的哥哥嫂子回來之前是堅持不下去的，而在童年的時光，他或許就已經被那些風言風語給壓倒了，而不是倔強的面對那些說他“無父無母”、“一家人都是怪物”的小孩子們。
中原中也就是告訴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是【荒霸吐】，所以無法被普通人理解，才倔強的走過了那些風風雨雨，成長為了現在這個樣子。他确實就像中島敦所說的那樣，在中二病的庇護之下，終于成長為了能夠抵抗住風雨的模樣。
——真的嗎？自己真的是長大了才中二病畢業的嗎？
中原中也的內心深處突然就泛上一些委屈，好像在反駁着這句話。
他看着中島敦雖然對中二病感到了羞恥，卻又釋然的模樣，知道這才是中二病畢業的正确打開方式。然而自己在對中二病的羞恥之下，果然隐藏着對兩年前自己的厭棄吧，所以才一直隐隐地對中二病感到了排斥——
這能夠算是長大了嗎？
——不，我确實長大了。
中原中也目光一沉，再一次對自己強調着。他必須這樣強調着，一遍又一遍的強調着，強調到讓自己也相信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