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後來,他們各自洗了澡,上榻相擁而眠,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日頭剛升起,天邊還是暖黃色沒有大亮,岳如銀便沒了睡意。

大概是因為先前連着睡了十二個時辰的緣故。

他想再睡個回籠覺也睡不着。

頭頂,是均勻平穩的呼吸。

岳如銀仰頭。

夜無塵雙眼緊閉,纖長的睫羽蓋在下眼睑上,睡得正香。

視線下移,昨日那張點燃火苗的兩片薄唇嚴絲合縫合在一塊。

朝陽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少了些許清冷,多了一份柔和。

這時,外面的走廊上響起木板吱呀吱呀的聲音,故意放輕的腳步聲鑽進岳如銀耳朵裏。

他輕輕拿開腰上的手臂,輕手輕腳挪動身體。

由于是睡在裏側,下榻時必須從夜無塵的身體上過去。

岳如銀多加小心,生怕榻晃動絲毫,将熟睡的人吵醒。

好不容易一只腳邁下榻,另一只腳剛擡起,腕上忽地一緊,天旋地轉,身體騰空。

眼看着地面與臉的距離越來越近,千鈞一發之際,岳如銀認命閉上眼,腦海中飄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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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會,他要同這只手的主人算賬!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岳如銀睜開眼,前面是幹淨的地面,腹部貼着一雙堅實的雙腿。

那只腳腕上的手還沒有松開,身後傳來夜無塵關心的話語,帶着剛睡醒時濃重的鼻音。

“月哥,你在做什麽?”

岳如銀聞言,兩只手撐在榻上,支起身體,回過頭道:

“我倒想問你做什麽?”

夜無塵沒聽懂他話中的含義,眼神懵懂。

見他這樣,岳如銀雙手再用力,想要直起上半身。

不料,榻忽而向下墜。

“咯噔”一聲,兩人坐的位置的木板斷裂,完全沒有準備的岳如銀再次跌進夜無塵的懷裏。

驚魂未定間,房門被用力推開,劉嬸兒焦急道:“阿月,出了何事?怎麽這般大的動......”

最後一個字生生頓住,六目相對,一時間,不知道誰更尴尬。

劉嬸兒的目光先是在岳如銀的臉上停留幾息,而後又挪到她身下的夜無塵的臉上。

靜默是今晚的康橋。

岳如銀先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從夜無塵身上下來。

他剛起身要同劉嬸兒解釋,餘光瞥見夜無塵半敞的前胸,立刻蹲下來替他整理。

邊整理,邊小聲道:“一會你別說話,劉嬸兒年紀大了,不一定會接受你我這樣脫離世俗眼光的關系。”

夜無塵老老實實任由他擺弄,回應道:“嗯。”

“還有,在前塵酒館的這段時日,你我不會再睡一個房間。”

“哦。”

明顯失落一聲應答,岳如銀心裏也不好受,手上的速度也故意放慢了幾分。

一陣急匆匆的小碎步踢踢踏踏靠近,劉嬸兒的身影在他身邊停下。

先是兩條眉擰在一起,而後雙目睜圓。

岳如銀以為她要發怒,趕忙站起身,解釋道:

“劉嬸兒,那個,他是我朋...友。”

最後一個友字輕聲落下,幾乎聽不見,被劉嬸兒的又驚又喜的話蓋住,

“這不是?道長?”

岳如銀挑眉。

劉嬸兒直接蹲下來,兩只滿是溝壑的手顫抖我住夜無塵的手,大聲道:

“道長,真的是你!”

劉嬸兒激動回頭,“阿月,你竟與道長是舊識?”

岳如銀撓了撓鼻尖,尴尬一笑,“嗯,呵呵,是啊,呵呵。”

劉嬸兒道:“道長來,你怎麽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劉嬸兒好買些菜,感謝下道長的救命之恩!”

岳如銀腦筋一轉,扶起劉嬸兒往房間外走。

“您現在去買也不遲,讓道長好好收拾下。等他出來了,您也就回來了不是?”

劉嬸兒忙不疊點頭,“對對,你看我,上了年紀,腦袋就是不好使。”

說着,她停住腳步,回身道歉:“叨擾道長休息了。”

說完,她又囑咐岳如銀:“阿月啊,快帶道長找間客房再小憩一會,待劉嬸兒做好飯,再叫他起來。”

岳如銀的手搭在劉嬸兒的肩膀上,帶着人接着往外走,

“行,您先去吧,這裏有我呢。”

送到樓梯前,劉嬸兒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一步三回頭,

“阿月可要好好招待道長。”

岳如銀朝她擺手,失笑道:“阿月知曉,定會‘好好’照顧道長的。”

“好好”兩個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待樓下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他才轉身走回房間。

一進門,夜無塵已經穿好外袍,一臉無措立在那裏。

“月哥。”

岳如銀信步走過去,與他站在一塊,無所謂道:

“壞就壞了,錯不在你。是這榻年頭長了,禁不住兩個大男人的重量而已。”

“好了,劉嬸兒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呢。”

岳如銀邊說,邊用肩膀拱了幾下夜無塵的手臂。

夜無塵不好意思道:“月哥,別打趣我了。”

瞧他臉皮實在薄,岳如銀撸起兩側的袖子,道:

“好,不鬧了。咱倆趕緊收拾下,等吃過朝食,你同我去鎮上再買一張新的回來。”

“我來吧,月哥休息。”

“我都休息夠了。咱倆就別謙讓了,再拖下去,劉嬸兒回來,都幹不完。”

夜無塵道:“好,聽月哥的。”

岳如銀甚是滿意他這樣子,上前在他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又馬上離開,眼尾上揚。

“真乖。”

将壞掉的榻挪到院子中,兩人也出了一身汗,坐在院子裏吃口茶解渴。

汗還未完全消下去,劉嬸兒兩只手提着滿滿的兩筐新鮮食材趕了回來。

“讓你們久等了,劉嬸兒這就去做飯。”

岳如銀從椅子上起來,上前想要接過她手上的筐子,道:

“我幫你。”

劉嬸兒拍掉他的手,道:“你快去和道長坐着聊會天,飯馬上就做好。你就別去添亂了啊。”

這時,一道熟悉的味道從院門處飄了過來。

岳如銀警惕望過去。

天清歌一身素白立在那兒。

與平日不同的是,這次他并沒有穿着太微山師尊的服飾,而是一身常服。

卸掉頭頂的銀冠,頭發高高束在頭頂,少年氣十足。

夜無塵從位置上站起,“師尊。”

天清歌點頭,面色沉重,“嗯。”

劉嬸兒似乎也察覺到空氣中的寒意,道:“阿月,這位也是你的朋友嗎?”

岳如銀怕她擔心,笑着道:“嗯,他是無塵的師尊。”

劉嬸兒似懂非懂,“那應該也是個好人。”

是不是好人,他暫時還不清楚。

可來者不善,他卻完完全全看得出來。

岳如銀推着劉嬸兒往夥房走,“您快去做飯,兩個多月沒吃到您做的飯,阿月肚子裏的蛔蟲饞的不行!”

劉嬸兒被他的話逗笑,沒了方才的拘謹。

“你就知道哄我,若是真想,怎麽兩個多月才回來一次!”

岳如銀湊到她耳邊道:“都是阿月的錯,一會要打要罵随你,這會兒給我留點面子。”

劉嬸兒偷瞄那邊一眼,拍了拍他的手,“那你快過去吧。”

安撫完劉嬸兒,他這才安心往方才的位置走。

一直站在院門前未動的天清歌,也朝他二人走了過來。

三人立在桌前,岳如銀收回笑臉,道:“不知天道長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天清歌只觑了他一眼就移開,凝視夜無塵,“迫不及待下山,就是為了他。”

夜無塵承認道:“是。”

“你将師門放在何處?”

“無塵已完成師命,亦将所發生之事全部告知師尊。”

天清歌眉頭一擰,“你是想叛出師門?”

夜無塵朝他鞠了一躬,然後看向身側的岳如銀,

“無塵今生已找到唯一要守護的人,還望師尊成全。”

天清歌道:“你從小便是由我一手培養成人,現如今,為了一個外人,竟敢一次次忤逆我的話。”

夜無塵道:“月哥不是外人。”

天清歌道:“我若是不成全呢?”

夜無塵追問:“師尊想要如何?”

天清歌擡腿邁步,繞着岳如銀走了一圈,最後定在他身後,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寬大的袖袍蓋住天清歌的手,岳如銀轉動眼珠瞧見的,只是一截袖袍。

他稍稍朝旁邊側了下身體,躲掉那只手。

天清歌的手再一次擡起,這次并沒有搭上他的肩膀,而是食指指着他,道:

“刺他一劍,刺哪裏都可以,我就成全你。”

岳如銀聞言,連忙轉過身,“你這是強人所難!”

天清歌冷着臉,道:“是又如何?我從小培養長大的接班人,就這樣被你拐走了,你為了他,區區一劍都受不得?”

岳如銀覺得天清歌的話有些好笑,“別說是一劍,兩劍、三劍我都受得住。”

說完,他大步一跨,彎腰抽出腰側的龍吟劍,将它塞進夜無塵手中。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來前,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朝手臂一刺,緊接着迅速拔出。

“撲哧”。

劍刃紮入肉裏發出沉悶的聲響,被拔出的那一瞬,鮮血自傷口處流了出來。

夜無塵緊張道:“月哥!”

岳如銀垂着手,任由血順着小臂往下淌,“我沒事。”

他轉回身,與天清歌面對面,直視對方的眼睛道:“他刺完了,你可以走了嗎?”

天清歌眼底的怒火已燃燒至頂端。

他的視線在岳如銀與夜無塵之間來回游移,最後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行至院門處時,天清歌頓住腳步,背對着他們道:

“你與他,注定不會修成正果。”

岳如銀望着他的背影,道:“沒漱口就出門可不太行啊,天道長?”

他的話猶如石沉大海,未掀起任何波浪。

天清歌的身影一消失在二人的視野內,夜無塵趕忙端起他的手臂,聲音顫抖,

“月哥。”

岳如銀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伸進懷裏,從裏面掏出一個藥瓶,塞給夜無塵。

“我沒事,快點給我撒上小家夥給的藥粉,一會兒劉嬸兒出來瞧見了,又該絮叨了。”

藥粉灑在傷口的那一刻,岳如銀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緊了緊,上藥的動作也放慢了幾分。

岳如銀不滿道:“快刀斬亂麻,你這樣,只會延長疼痛的時間,直接灑滿就成。”

夜無塵的手抖了兩下,最後一鼓作氣将藥瓶內所有的藥都撒了上去。

岳如銀屏住呼吸,等疼痛稍緩,才将憋着的那口氣呼出。

一只在夥房忙活的劉嬸兒端着一道菜走了出來,探頭查看一番,道:

“那位好人道長怎麽走了?”

岳如銀趕忙用袖袍蓋住傷口,換上笑臉,

“幸好走了,不然都不夠我吃的。”

劉嬸兒哭笑不得,“小饞貓。”

她放下手中的盤子在桌子上,“你倆先吃着,下一個菜馬上就好。”

劉嬸兒又急匆匆離開,留下岳如銀與夜無塵二人。

這時,一陣頭暈目眩襲來,緊接着呼吸困難,渾身燥熱,鑽心的疼在四肢百骸漸漸朝中間聚攏。

這種疼痛他最是熟悉不過,預感到不好,岳如銀一字一頓道:

“無,塵,快帶我,離,開,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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