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耳邊的嘈雜聲将岳如銀從昏迷中喚醒。
他想睜開眼,卻發現無濟于事,身體每一處都似被馬蹄踏過一般,又痛又脹。
試了幾次都睜不開,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耳邊的話語卻逐漸清晰,引起他的注意。
夜無塵道:“賀無間,月哥吃了你的藥為何還沒醒?”
“小叔叔傷得太重,再加上‘幽夢花’......”
賀無間停頓一息,語氣低落道:
“我的靈藥,也只能幫他延長幾日。到底多久能醒來,我也不清楚。”
洛清歡急道:“這可怎麽辦,也不知道妖王怎樣了,他一個人,如何擋得住天帝。”
聽到塗山微雲還留在九重天,岳如銀一口血氣上湧,反而沖破了黑暗,緩慢睜開眼。
喉頭滑動,他将喉頭的腥甜咽下。
他側過頭,看向背對着他站着的三人。
洛清歡眉頭緊鎖,“鳳麟洲也不是久留之地。”
塗山微雲的情況着實令人擔心,岳如銀張了張口,用力發出聲音,也只如蚊子“嗡嗡”一般幾不可聞。
他道:“無塵。”
夜無塵時刻警惕榻上人的動靜,捕捉到岳如銀虛弱的聲音,一個箭步沖至榻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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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哥!”
其他兩人聞言,幾步踱過去,賀無間雙膝一彎,跪在地上,毛茸茸的腦袋放在岳如銀外側的手臂上,輕輕蹭着,聲音帶着哭腔。
“小叔叔,你終于醒了!”
洛清歡也道:“小叔叔可有哪裏不适?”
岳如銀擺頭,擔心道:“你們方才說,微雲一人留在了那裏?”
三人聞言,并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他的視線從洛清歡的臉上下移至夜無塵的臉。
夜無塵嘴角抽動一下,道:“是。”
賀無間擡起頭,道:“塗山叔叔說,他這一百多年來,最後悔的,便是當時為了青丘,沒有同夜無塵一樣,去救你。”
岳如銀心裏一跳,虛弱道:“所以,他做傻事時你們也不攔着?”
三人聞言,面露苦色。
半晌,賀無間小聲委屈道:“我們只是想救你。”
胸腔一股苦澀化開,岳如銀仰面道:“若是因為我,連累了青丘一族的族人,就算是死,我又如何瞑目。”
夜無塵道:“月哥,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岳如銀眼眶發熱,幽幽道:“我本就該死在一百多年前。”
肩膀上,一雙手将他的身體扭過去。
夜無塵眉峰連成一條線,神色嚴肅,似是在生氣,又帶着幾分無奈,
“你若是這樣想,又如何對得起妖王為你做的一切?他拼了命為你搏出一條生路,就是讓你在這裏責怪自己的嗎?”
洛清歡也擺頭道:“夜兄說得對,你若是連生的念頭都沒有了,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賀無間沒有他們這麽多想法和抱怨,他只想岳如銀活下去,眼眶紅紅的,
“小叔叔,你不能死,你答應給我做的櫻桃煎,還沒給我做呢。還有,你曾經說過,要在我成年後,送給我一把趁手的武器,也還沒履行承諾。”
賀無間越說越委屈,淚珠從眼眶跑出來,滴滴答答滴落在岳如銀手臂的衣衫上。
他任由眼淚往下落,吸了吸鼻子,哭道:“你到底要诓騙我多少次,你就是個騙子,說話總是不算數!”
岳如銀心裏觸動,擡手放在賀無間的頭頂,輕輕撫摸。
“我現在就給你做,行嗎?你別哭了,醜死了。”
賀無間癟嘴,“那我的生辰禮呢?”
岳如銀的手下移,幫他拭去臉上的淚水,“就在鳳麟洲內,我帶你取。”
賀無間圓溜溜的眼睛眸光閃爍,瞬時停止哭泣,
“真的嗎?這次你可莫要再騙人。”
岳如銀勾唇,“我可從未騙過你。只是有事情耽擱了這許多年,答應你的,小叔叔一定會做到。”
賀無間追問,“那你不會死的,對嗎?”
聞言,岳如銀錯愕,賀無間見他這樣,眼眶又盛滿了淚水。
怕小家夥再傷心,他趕忙道:“不會死,你別哭了,我還沒死呢,就要被你這流不盡的淚水給淹死了。”
他這話一出口,洛清歡沒憋住,“噗嗤”笑出聲。
賀無間聞聲,回頭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洛清歡捂着嘴,“我不是故意的。”
賀無間收回視線,看向夜無塵,“你能不能別老板着這張臉。”
夜無塵掃了賀無間兩眼,“月哥身體抱恙,我不想和你計較。”
賀無間聽了,“騰”地一下站起來,“夜無塵,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夜無塵眼都不擡道:“無聊。”
賀無間瞬間炸毛,還想與其理論,被洛清歡打斷。
他兩手搭上賀無間的肩膀,将人往後帶。
洛清歡道:“好了,好了,你倆再吵下去,小叔叔該為難了。”
賀無間側頭,“為何為難?”
洛清歡解釋,“你們兩個都是他一手帶大的,定會為護着誰而的選擇而兩難。”
賀無間道:“這有何為難的,當然是護着我!”
說完,臉色陡然變換,頭靠近洛清歡,“你為什麽叫他小叔叔?”
洛清歡尴尬一笑,看向榻上的人,道:“恩人讓我這般叫的。”
聽了他的話,賀無間轉過頭,一臉等着解釋的表情,注視岳如銀。
接收到他的目光,岳如銀道:“他與你年歲相仿。”
夜無塵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說着,他擡起頭,“有沒有靈藥,能讓月哥減少些痛苦。”
岳如銀微笑,“我沒事。”
賀無間本想質問夜無塵憑什麽命令他做事,但當他看到岳如銀蒼白的面色,和被咬破的下唇,虛弱的雙眼都沒有完全睜開,登時收了回去,乖乖從口袋裏取出一個藥瓶,遞給他。
“拿去,一次只能吃一粒,可保兩個時辰。”
夜無塵接過,“多謝。”
賀無間語塞,嘴唇動了動,別扭地看向一邊,“不用謝。”
夜無塵小心扶岳如銀起來。
為了讓他靠着舒服些,夜無塵蜷起一條腿,身體往榻裏面挪了挪。
岳如銀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後背陷在臂彎裏。
如此暧昧的姿勢,洛清歡倒是習以為常,可賀無間卻是第一次見到,那股火又蹿了上來。
他看着夜無塵将藥塞打開,倒出一粒在掌心,語氣溫柔:
“月哥,張嘴。”
岳如銀乖乖張開嘴。
掌心接觸到他唇的那一刻,賀無間開口道:“他有什麽好?”
岳如銀咽下嘴裏的靈藥,一頭霧水。
賀無間指着夜無塵,重複道:“他有什麽好?”
靈藥入腹,身體的疼痛緩解,岳如銀的精神恢複些許,支起身體,頭離開夜無塵的肩膀,莞爾道:
“你也說過,他雖面冷,但心是好的。”
賀無間有些許不服氣,“我是說過,可我那時不知道是你。”
岳如銀歪頭,“小家夥,心悅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且......”
他轉過頭,直視夜無塵的雙眸。
那對灰色的瞳孔裏,是他的身影。
“無塵他為我付出的,遠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只是他性子沉悶,不善言辭,很多事都是默默做着,不想讓我知曉。”
“他這樣好,本應該配得上更好的,”
說到這兒,岳如銀笑着看向賀無間,“是我高攀了才是。”
賀無間一時無言。
夜無塵則是未料到岳如銀的話。
他一直都害怕,岳如銀會将他再次推開,一如一百多年前一樣。
所以,他不敢奢求些什麽。
只要能陪在岳如銀身邊,無論何種身份,他都認。
相比那段放在心尖兒上的人生死未蔔、下落不明,錐心刺骨的煎熬日子來說,這已經是恩賜了。
夜無塵眸光微動,道:“月哥,你很好,這三界,沒有誰比得上你。”
賀無間打破升溫的氛圍,語氣不耐道:
“我的武器在哪兒?”
岳如銀側首,“就在這兒。”
賀無間疑惑,“哪裏?”
岳如銀雙腿下榻,穿上地上的靴子,起身,環視四周。
這裏是他原來的房間,與離開前的布置竟一絲一毫都未曾變過。
夜無塵緊跟着他站起,一只手舉起,“月哥,手給我。”
他未有絲毫猶豫,便将手放到了紋路清晰的掌心。
接着,五指穿過,與他的,十指相扣。
岳如銀并未覺得有絲毫不妥,擡腿朝前邁步。
可一旁的賀無間已經忍到了極限,委屈與怒氣交加,正想發火,被洛清歡捂住嘴。
洛清歡趴在他耳邊道:“祖宗诶,你消停會吧,小叔叔才剛醒,他這身子骨,要靜養。”
賀無間斜了他一眼,抓住唇上的手一甩,“我知道,不用你告訴我。”
洛清歡賠笑,“你別生氣,我這也是為了小叔叔着想。”
賀無間冷“哼”一聲,沒再理會洛清歡,追着岳如銀的方向走了過去。
岳如銀的手放在房間內撐在角落的柱子上,“就是這兒了。”
說完,他回過頭,對來到跟前的賀無間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麽?”
賀無間并未作答,而是學着他,将手放到柱子上,“你是說,在裏面?”
岳如銀笑着道:“對,在這裏面。我當時設了道禁制,需要你的血才能打開。”
賀無間毫不猶豫,擡起右手,食指放在上方的虎牙下,用力一咬後松開。
血珠從傷口處一滴滴冒出,他食指朝下,血珠滴落到地上。
霎時,一道赤色的陣赫然出現在四人眼前。
接着,紅光黯淡,漸漸消散。
原本的柱子消失不見,露出裏面的法器。
一杆近六尺長的長槍,通體銀色,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白色老虎。
賀無間眼睛一亮,上前握住長槍的槍杆,橫過來細細觀看。
岳如銀見他這般喜歡,心裏也跟着歡喜。
“這是虎嘯槍,與無塵的龍吟劍一樣,都是我親手打造的。”
洛清歡湊過來,賤兮兮道:“他們都有你親手打造的法器,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一視同仁。”
夜無塵與賀無間頭一次這般默契,異口同聲道:“憑什麽給你!”
說完,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又惱怒地撇開交彙的視線。
洛清歡打開玉扇輕搖,“沒有就沒有,兇我作甚?”
岳如銀道:“別鬧了,我們來談些正事。”
此話一出,活躍的氣氛瞬間跌到冰點。
在場的四人心知肚明。
此刻他們的安逸,是塗山微雲拼了命争取而來,眼下,要先想好對策,以防九重天的突襲。
雖說,弱水難渡,必須乘特殊材質的小船方可進入鳳麟洲。
但,這不代表,沒有其他辦法進來。
世上法器千千萬,天帝那裏,自是有能渡過的法器。
這時,一聲巨響伴着刺目的光,四人沖出房門,天空上方電閃雷鳴,原本蔚藍的天空,烏雲密布。
烏雲後方,一朵巨大的白蓮出現,緩緩落下。
白蓮瞧着眼熟,與洛清歡的那枚珠子幻形後有幾分相似。
岳如銀側目觑了洛清歡一眼,發先他常挂着笑的臉,竟出現了裂縫。
疑惑湧上心頭。
來不及他多想,白蓮散去。
歸淵立在最前方。
他的身後,是雲池、雲墨、雲桦。
再後面,也都是以雲池為中心的幾位熟悉的面孔,和一些守衛。
岳如銀将歸淵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發現他毫發無損,心裏一緊,脫口而出:
“微雲呢?”
歸淵不緊不慢道:“他啊,逃了。”
聽到塗山微雲逃脫,岳如銀心裏松了一口氣。
可這口氣還未完全落下,就聽見歸淵繼續道:
“妖王不愧是妖王,被我的玄觞刺中,竟也能逃脫。”
岳如銀心一提,“你說什麽?”
歸淵慢悠悠道:“我說,因為你,塗山微雲與天帝對抗,青丘一族就要滅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