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石廣順磕着瓜子, 在路上大搖大擺走着,看到遠處有人,愣是要繞過去。
原本人家不想搭理他, 可看都走到跟前了, 只能打招呼道:
“喲, 廣順,這是你家三丫頭吧?這是去哪啊?”
石廣順嘴角快咧到耳根:“吳嬸子, 你咋知道我家立夏吃上國家飯了?也沒啥大不了的, 也就是在宣傳科當個幹事而已。”
石立夏扶額,這還有完沒完了。
難怪他老爹這麽積極帶着他去找大隊長開證明, 原來是迫不及待地要到處顯擺了,都沒能忍到明天。
她也想老爹為她驕傲,可也沒必要這麽明顯啊, 他們家距離大隊長家才多遠啊, 結果愣是一個多小時還沒走到。
石立夏今天又是坐車又是走了山路,累個半死還得在這游街,真是造孽啊。
吳嬸子原本也就是随口打招呼,聽這話瞪大了眼。
“啥玩意, 你家三丫頭當幹部啦!”
“可不是嗎,我讓這丫頭嫁人後好好伺候男人,誰知道她不小心, 嘿,得了這麽個工作。為國家做貢獻更重要, 咱們老百姓也不能為了小家不管大家對不?我從小就教她要好好為人民服務, 她這才接了這個工作。以後她就是城裏人了, 我們家貧農身份是沒法再給她貼金了。”
要是往常,吳嬸子能被這說法給怄死, 現在只顧震驚了。
媽耶,這世道是咋樣了,石廣順家的懶姑娘石立夏竟然當幹部了!那些領導腦子是不是不好使?
“城裏的工作這麽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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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廣順擺擺手,一副你沒見識的樣子。
“要是這麽好找,咱們大隊能來這麽多知青?我小閨女可是高中畢業,學習可一直是頂頂好的,要不是早早嫁人,去工農兵大學也是夠格的。當初你們嘲笑我浪費錢讓閨女讀高中,現在傻眼了吧。”
吳嬸子心底泛酸,當初自家兒子也看上了石立夏,可她怎麽可能讓一個又懶又饞的姑娘進家門,哪曉得人家竟然有這麽大的造化,當上城裏的工人了!
不是公社不是縣裏的工人,是市裏機械廠的幹部!
她連去市裏往哪邊走都不知道呢,石立夏竟然就在市裏吃上了國家飯。
誰之前傳播謠言說她被夫家趕出來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吳嬸子看着比從前更加水靈的石立夏,要是當初她沒攔着,這丫頭就是她兒媳了。她拿到工作後,讓她讓給自己兒子,她不就也能跟着享福了!
石廣順滿意地看着吳嬸子的臉色一青一白,他可記得這老娘們當初在外頭說他閨女的壞話,還說什麽誰娶了他小閨女腦子絕對是裝了屎,就算兒子一輩子打光棍也不能娶。
後悔吧,腸子悔青了也沒用。
石廣順吹着口哨,背着手一臉嘚瑟地走了。
石立夏朝着吳嬸子微微點頭,就錯身離開了。
她對村裏人并不怎麽熟悉,她從前特別懶,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除非為了吃的,因此村裏的人經常對不上號。
石廣順手裏拿着兩個袋子,一個袋子裏裝着最便宜的水果糖。
他一路嘚瑟,關系還可以的就會給人家幾顆糖,關系遠近可以從分的糖看出來,像吳嬸子這種不給糖的,那就是關系非常差的了,一點面子情都不願意做,那石立夏也沒有必要給笑臉。
石立夏快要累死的時候,石廣順終于肯走向大隊長家,這時候太陽都落山了,過去的時候,人家正在吃飯。
現在物資緊張,懂事的人家都不會在飯點登門的,可石廣順卻一點也不覺得別扭,還笑嘻嘻地打招呼:
“大隊長,正吃着呢,我真是趕巧了。”
大隊長一家也只是比普通人家稍好一些,每一餐的量都是算好的,硬是插進一個人,自家人肯定不夠吃。
大隊長心裏百般不樂意,也只能招呼道:
“廣順啊,來得真好,跟我們一起吃一點。這是你家三丫頭吧?好久沒見着了,快過來坐。”
大隊長家人臉色都不好看,雖然大隊長招呼了,可誰也沒起身去拿碗筷。
“不了不了,下回吧。今天立夏回來,家裏備了好多好吃的,今兒主要是過來找您辦事的。”
石廣順将手裏的籃子遞了過去,“我閨女從城裏回來不方便,也就沒帶啥好東西回來,一點薄禮你們別見笑。”
這下大家夥都愣住了,石家二房可不是大房的,想從他們家摳東西那可比登天還難,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大隊長放下碗筷:“這是幹啥呢,有事說事,送啥禮啊,我是那種拿錢才辦事的人嘛。”
“大隊長您高風亮節,主要是我這不成器的閨女在市裏找了份工作,大小也算是個喜事,給大家沾沾喜氣呢。”
大隊長一大家子這下都吃不下飯了,全都震驚住了,這話裏說的是他們以為的那樣嗎?
“啥?你閨女在市裏找到工作了?臨時工?”
“那當然不是,要是臨時工就不用登門找您要證明轉戶口了。”
石廣順愣是将心中的得意壓下,盡量讓自己很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這一下大隊長一家炸開了鍋,目光裏有羨慕有嫉妒也有不可置信。
大隊長也驚詫不已,好半天才反應過t來:
“廣順,你家好運道啊。”
石廣順:“還行還行,都是我這個爹教得好。”
大隊長媳婦再也按捺不住:“立夏,你這工作是你丈夫幫找的?”
石立夏笑道:“不是,是我通過招聘錄取的。”
“參加招聘這麽容易通過的?”大隊長媳婦脫口而出。
石廣順笑道:“确實不算難,也就是得高中畢業以上,文章寫得好點,會畫點畫,普通話說得标準點也就行了。哦,最好還得長得周正,搞宣傳工作的,長了一副尖嘴猴腮的臉,那肯定是不成的。”
石立夏之前在家裏跟家裏人說過應聘時的一些細節,讓他們知道自己女兒/妹妹/姐姐有多牛氣。包括救人的事,也都跟家裏人說了。
要不然還以為她的工作來得容易,回頭在村裏嘚瑟,不小心答應了什麽不該答應的事就麻煩了。
雖然他們家一般來說不會為了面子搞出這麽些麻煩事,可總得未雨綢缪,畢竟他們這一房不會,老太太還有其他房的人可就不好說了。
大隊長一家:“……”
這裏面的條件他們全家加上親家就沒有一個沾邊的。
大隊長輕咳一聲,“立夏,你是咱們大隊養育出來的,第一個能在城裏擁有正式工作的女同志,你以後可得好好幹,給咱們大隊的女娃當榜樣!”
其他人聽了,心裏都默默吐槽,真要都跟石立夏學,那他們大隊的女娃算是完了。
石立夏就算現在擁有一份好工作,那也不代表以前好吃懶做是不存在的啊。
石立夏笑道:“大隊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為國家奉獻自己一份力量。”
石廣順和石立夏拿到證明就走了,并沒有在大隊長家多留。
父女倆離開後,大家都好奇他們送了什麽東西。
大隊長媳婦一開始黑着臉,可從她騰籃子後,那笑容就沒有停過。
自家人懂自家事,肯定是裏面藏了好東西了。
“媽,你快拿出來瞧瞧,到底送了啥東西!”大隊長小兒子迫不及待道。
大隊長媳婦有些不高興,要是拿了出來,家裏這麽多人一會兒怎麽分?
大隊長:“孩他娘,去拿吧。”
大隊長媳婦這才動身去屋裏拿東西,大家一看那堆東西,全都瞪大了眼。
誰也沒想到,石廣順父女竟然送了一大堆布料。
雖然是碎料子,可一塊可不小,而且架不住量大。
這麽多布料拼一起,能做好幾件衣裳呢!
大兒媳驚呼:“不得了了,這也忒闊了。”
村裏哪家都缺布,大家很難拿到布票,一年到頭都做不了一身衣服,大隊長家也很缺。
這份禮可謂是送到心坎裏了。
石家那頭已經等得不耐煩,石冬青蹲在院門口,不停地朝着外頭張望。
“我爸這是掉進糞坑裏了,咋這麽久沒回來。”
石冬青鼻子裏聞着濃重的肉味,饞得口水直流。
趙婆子最了解這個兒子,冷哼道:“他不嘚瑟一圈,那就不是石老二。”
和外頭人一樣,石家其他人得知石立夏找到工作,這次回來是要轉戶口的,都震驚不已。
誰能想到又懶又饞的石立夏,竟然還有這個造化。
換作平時,石廣順這麽晚回家,家裏又有好菜好飯,早就開席了,不會為了一兩個人等這麽長時間的。
可今天沒誰提這事,就連老太太也無限容忍。
除了主菜都是石迎春花的錢以外,還因為石立夏的緣故。
胡桃花拉着丈夫石廣華走到角落,低聲道:
“你說立夏那丫頭真的找到工作了?”
石廣華撇撇嘴:“還不是靠她男人,別看她吹得天花亂墜的,都是給自己貼金呢。我可是她叔,從小看她長大的,她有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
“她男人這麽厲害?”
“要不然當初為啥不要臉那麽設計他,連女兒的名聲都不要了。我二哥和我二嫂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跟啥似的。”
“那你說讓她男人幫咱們家永豪找份工作能成不?咱們永豪那麽聰明,就該是個當幹部的。”
石廣華眸光一閃而逝,嘴上卻道:“你想啥美事呢,有這機會咋不幫豐秋?我們還隔着一房呢。”
“豐秋都多大年紀了,而且那腦子哦……再說了,不算三房就一個男娃沒長成的,大房二房都有人在城裏工作,憑啥我們四房啥都沒有,都是一家人咋能這麽不公平呢。”
石廣華沒吭聲。
胡桃花看着二房方向,想到石立夏帶回的一大袋東西,心裏越想越酸。
“我不管,這事你必須得跟媽提一提,這可關乎永豪的前程。他哪裏比不上那個石立夏,憑啥她一個女娃能成為城裏人抱上鐵飯碗,永豪一個男娃子只能地裏刨食?要是能安排永豪,以後石立夏在城裏被欺負了,也有個兄弟能在身邊撐腰。”
胡桃花說着眼眶都紅了起來:“咱們永豪現在沒相好對象,都是二房拖累的。大家一聽二房這名聲,誰敢把姑娘往咱們家裏嫁啊。他們得負責,沒道理我們白白被他們的壞名聲拖累。”
石廣華皺起眉頭,沉聲道:“行了,別說了。”
胡桃花知道自己男人聽進去了,也就沒繼續開口。
石廣順和石立夏終于回來了,石家也終于開飯了。
趙婆子生了四男一女,老大石廣安很早就到城裏生活了,最小的女兒石美蘭也早就嫁人了。
家裏就剩下三兄弟,石廣順、石廣山和石廣華。
石廣山生有四女一男,三個女兒都已經出嫁,現在還在家的是四女兒石來娣和小兒子石寶兒。石廣華有兩男一女,大兒子石永豪,二女兒石年年和小兒子石永祿。
一桌子坐不下那麽多,趙婆子就沒讓小孩和女孩上桌,當然,二房的人不計算在內。
石永祿很是不服氣,直接嚷嚷起來:“憑啥石冬青能上桌,我倆明明差不多大!”
石冬青得意在他面前扭屁股顯擺:“因為這頓是我大姐出的錢,為了迎接我二姐準備的,饞死你,哕哕哕!”
石永祿氣得眼眶紅了,坐地上哇哇哭了起來:“我也要上桌吃肉,我也要上桌吃肉!”
石年年也惡狠狠地瞪着石立夏,要不是兩位堂姐回家,她也是有資格上桌的。
石廣山一家安靜許多,石廣山媳婦馬大妹很識趣地帶着女兒留在廚房裏。
平常也是這樣,她都已經習慣了,只要兒子能在堂屋吃到好吃的就行。
心裏要說不滿也是有的,可她沒有二房厲害,沒有四房受寵,之前還一直生不出兒子,時間長了也沒當一回事了。
趙婆子瞄了一眼石迎春和石立夏,看這兩姐妹好像眼盲耳聾似的,全都當看不見,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一起說些什麽。
趙婆子心裏惱怒卻也沒表現出來,她朝着胡桃花吼道:
“你是怎麽當媽的,沒看到孩子在這鬧嗎,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你趕緊帶孩子們去廚房,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正準備坐下的胡桃花驚愣住,讓她帶孩子去廚房?今天竟然連她都不配上桌?
石廣華斜了她一眼,胡桃花頓時不敢出聲,戀戀不舍地望着桌上的雞肉和炒雞蛋,拉着哭嚎的石永祿和不情不願的石年年去了廚房。
為了她家永豪,她忍了!
石廣順一家從頭到尾穩如泰山,絲毫不被影響。
趙婆子提筷的時候,石廣順制止大家,發表了一番演講。
演講內容主要還是圍繞石立夏,石廣順平常就啰嗦,今天這麽嘚瑟更加啰嗦了。
曹榮妹忍無可忍,在他背後來了一巴掌:“你再說飯菜都涼了!”
石廣順這才意猶未盡地招呼大家動筷,“大家吃着喝着,三弟四弟,咱們今天喝一點。這酒是我三女婿專門挑的,小年輕不知道好賴,這酒也就湊合着喝。”
話是這麽說,可誰要說酒不好,石廣順能用酒瓶子掄他。
大家夥終于開始動筷,全都先往雞肉那夾。
趙婆子也顧不上計較曹榮妹揍自己兒子的事,也下手搶了起來。
她要是不快點,連個肉渣都不剩,這些小犢子這時候壓根不記得她這個長輩。
雞腿是沒有的,全都給砍了,否則一家人能為一只雞腿打起來。
石立夏很久沒像現在一樣,吃飯跟打仗一樣。
真的,這氣氛簡直絕了,你能完全忘了周遭一切,就記得不停地夾菜,咀嚼,吞咽。
石家還算有些規矩,碗裏沒吃完的,是不能夾第二塊的,否則會被抽的。
石立夏吃完一頓飯,從前的記憶完全蘇醒,原本感到一絲絲陌生的家,經過這麽一頓飯現在全都沒了。
吃完飯,二房仿佛屁股黏在凳子上,把凳子往院子一擺,開t始望着漫天繁星消食,沒有一個起身收拾碗筷的。
六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根牙簽開始剔牙,除了石迎春和石立夏,其他人誰從牙縫裏剔出肉來,還會嚼吧嚼吧吞進去,順便再回味一下。
“一只雞還是太少了,我都沒吃出味來就沒了。”石廣順感嘆,“三丫頭,你姐這頓出錢買了雞,下頓是不是該你了?”
曹榮妹瞪了他一眼:“想啥好事呢!立夏,別聽你爸的,你帶回來這麽多東西足夠了,有錢存着,等我們去城裏找你再買好吃的給我們。”
趙婆子哪裏聽不出曹榮妹話裏的意思,這是想要吃獨食呢。
她氣哼哼回屋了,看到這家人就覺得胸悶。
曹榮妹詫異,“嘿,孩子爸,媽今天竟然沒怼我?”
石廣順靠在牆上,老神在在:“那還不好?”
“我咋覺得哪裏怪怪的。”
“你想多了。”
“老太太今天也沒找我要閨女帶回來的東西。”
換作平時,早就罵開了,生怕她把好東西都給吞了。
今天竟然好像忘了這事,可真是太稀奇了。
石廣順搖着蒲扇:“那咱們就留着呗,你嫌東西燙手?”
“你今天咋回事,跟你說話特別不得勁。”
石廣順正色:“我現在是幹部的親爹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
曹榮妹直接站了起來:“豐秋,把你爸帶到水渠那清醒清醒,他腦子進水了,記得給他倒一倒。”
石豐秋站起身,直接把石廣順拉起來往肩上一扛,就往水渠的方向走了。
“逆子,放我下來!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啥呢!快放我下來,你這是忤逆懂不懂!”石廣順不停掙紮着。
石豐秋不為所動:“爸,你說要聽媽的話的。”
石廣順:“那你就不能背着,我要吐了,今天的雞白吃了……”
石立夏和石冬青樂不可支,二房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可沒有一個人要上去幫忙的。
其他房的人覺得二房的人沒救了,一個個都沒有正形,不懂得規矩。
晚上,石廣華去找趙婆子,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
石廣順出門上茅廁,正好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渾不在意地哼着曲子走了。
第二天,石立夏正打算拿着證明去公社,被趙婆子叫進了屋子。
趙婆子:“廣順,立夏,你們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石廣順給石立夏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父女倆這才走了進去。
石廣順:“媽,你有什麽話就不能等我們辦完事再說嗎,去晚了人家就下班了。”
“這事就別辦了吧。”
石廣順挖了挖耳朵:“媽,你說啥?我沒聽清。”
“你別裝糊塗,你小子長了八百個心眼,不可能聽不懂我的話。”
“媽,你既然知道我是有心眼的,不是三哥那樣說啥是啥的,何必又說這話呢?這不是白傷咱們母子情分嗎。”
石廣順難得認真道,目光直直地看着趙婆子。
趙婆子瞥過眼:“你也當爹了,也該知道當父母的難處。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希望你們都能好。”
“媽,您既然知道做父母的難處,為啥還要難為我,難為我的孩子?”
“立夏是女娃,能嫁個好丈夫,帶好孩子就是最大的本事,沒必要跟男人一起争,那不是女人的本分。咱們家還是得靠男娃才能撐起來,外嫁的女兒再出息,跟咱們石家又有啥關系?”
“行,我讓立夏把工作讓給她大哥,以後給你找個城裏的孫媳婦。”
石立夏聽這話,一臉淡定,完全沒有插話的想法。
趙婆子臉色頓時不好看:“那怎麽行,豐秋太憨了,別回頭在城裏鬧出事,還把大家都給連累了。”
“冬青太小了,他想去人家也不要。”
趙婆子忍不住道:“你別在這裝糊塗,我說的是永豪,他比立夏大幾個月,年紀最是合适。”
石廣順直接蹦了起來:“我這人雖然經常不着調,可絕對沒有跟四弟妹有啥不清不楚的!永豪絕不是她跟我生的!我可沒碰過她一根指頭啊!媽,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在屋外偷聽的胡桃花聽到這話,差點沒叫出聲來。
這二伯是瘋了啊,這種話怎麽能說得出口!
趙婆子也唬了一跳,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抽:“你胡咧咧啥呢!這話傳出去,咱們家還要不要臉了。”
“明明是你說的話驚世駭俗,咋能冤枉我呢?永豪又不是我兒子,他自己的爹還活着呢,我憑啥不管自己兒子去管他?外人還以為我跟他媽有一腿呢。”
趙婆子噎住了,這一點她還真沒有想過。
“那不是你兒子不合适嗎。”
“媽,你試着把這話對外說說,看人家信不信吧。豐秋別的不說一把子力氣,當個搬運工那絕對是沒問題的,他是莽又不是智力問題的傻子。結果有工作機會我不給我這頂天立地大兒子,卻要給我弟弟的兒子,這能讓人不多想?弟妹還是跟我一個院子生活的。
媽也,這話傳出去,我的清白是徹底沒了。你信不信,早晨這話傳出去,晚上就能傳我怎麽被弟妹睡的了,啥時候睡的,在哪裏睡的都給你編排出來了。”
胡桃花是徹底聽不下去了,臉漲紅得快要炸了。
石廣順怎麽敢這麽說,他怎麽敢這麽說話!
她就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咋啥話都敢往外吐呢!
一想到那情形,胡桃花只覺得眼前一黑,她以後還做不做人了!
胡桃花心裏宛若萬馬奔騰,又氣又怒還不能進去怼,憋得快喘不上氣來了。
得虧石廣華上工去了,否則胡桃花不敢相信那個場面會是啥樣子的。
趙婆子也氣得直哆嗦,硬撐着才沒撅過去。
“那,那這個機會不要了,你讓你女婿給永豪找份活。”
“媽,你要不要去知青點去瞧瞧醒醒腦子,多少城裏娃都在城裏找不到工作呢,你以為工作是廁所,想上就上啊。”
“我不管,反正這事你必須得辦成!”趙婆子開始耍無賴,嚎嚎大哭起來。
“老頭子,你怎麽這麽早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可咋活啊,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啊,我真是命苦啊,孩子大了就不由娘了,一個個的都不知道孝順啊,老頭子喂,你快點帶我走吧——”
石廣順直接上前一把摟住趙婆子,比她嚎得還大聲:
“娘啊,孩兒不孝,孩兒這就帶着您一起去見爹啊。爹啊,我和娘來啦,您在下面備好酒菜,迎接我跟娘和四弟,我們一起下去找您去啦!立夏,站着幹嘛,把耗子藥找出來,放水裏,一會端給我和你奶還有你四叔喝。
對了,你四叔兩個孩子還小,他要是走了沒法養活,你也給他們端兩碗,咱們一塊走。你爺爺在下面看到我們,肯定會高興的。葬禮就不用弄太隆重,給我們裹個草席随便找地方埋了就行。”
趙婆子立馬不哭了,想要抽他,可被摟緊了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罵罵咧咧:
“放開放開!你胡咧咧啥呢,你想毒死誰呢!”
“媽,您別怕,喝一口抽抽幾下就完事了,我會看着您沒氣了我再喝的,您不用怕被救回來半死不活的更痛苦。”
“誰說我要死了,我老婆子還好好的呢,別咒我!”
“媽,您不死啦?”
“快放開我,你這樣像什麽話啊!”
石廣順再次确認:“您真不死了?”
“我以後比你活得都久!”
石廣順笑嘻嘻松開手:“那不能讓媽您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們當兒女的看不得您傷心。”
趙婆子氣得快吐血,偏偏又拿這個兒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滾滾滾,我不想看到你們!”
石廣順非常聽話地溜了,不忘帶走看戲看得呆在原地的石立夏。
走出院子,石立夏朝着石廣順豎起大拇指:
“爸,你真是絕了啊。”
石廣順甩了甩自己的頭發,“你奶就這幾招,太容易應付了。”
“爸,你也不覺得煩,老是這麽鬧騰多累啊。”
石廣順擺擺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這叫樂趣,懂嗎?村裏的生活多無聊啊,不給自己找點樂子,那多沒勁啊。”
“我怎麽沒感受到樂趣?我咋覺得受氣更多點。”
石立夏知道她奶奶占不着便宜,可看到她偏心,心裏還是很不痛快。
“目光要放長遠。”石廣順意味深長道。
“再說了,人老了就是只紙老虎,只能吓唬那些老實的。真要硬剛起來,成天這裏痛那裏疼的老人能幹啥?養活自己都成問題。那些不願意養家裏老人,讓老人活活餓死的人家,有幾個因為這事受到影響的?只要自己不在意,外頭人的話都是個屁。時間長了,大家也就慢慢忘了。t回頭再做幾件好事,大家也就覺得這家人其實也還是能處的。
你奶看着掌控這個家,是這個家的最強者,那是我們小時候的依賴和現在的尊重帶給她的錯覺,分分鐘就能打破這種假象。當主動權在自己手裏的時候,遇上這些事就沒啥感到好生氣的,想怎麽走都是由自己來決定的。你的工作以後就是你的底氣,鐵飯碗捧着,也就靠不着人,也就不會受制于人。”
石立夏有些不适應這樣的石廣順,“爸,我聽這些話怎麽覺得哪裏怪怪的?”
“啊哈,被我忽悠到了吧。”
石廣順用手指在石立夏額頭彈了一下。
“你就記住,你的工作不會被搶走。我都忍着沒去占這個便宜,別人想占,想啥美事呢。”
石廣順氣哼哼,他自己還想要個輕松的工作呢,一個個還想讓他把女兒的工作讓出去,什麽玩意兒。
他現在也還年輕力壯呢,要是能有份工作,以後養老都不用指望兒女了,想想多美啊。
石立夏嘴巴長成個‘O’字,“爸,你竟然這麽上進呢。”
“小看你爸了不是,我天生就該是當幹部的,可惜沒有這個舞臺。”
石立夏想了想道:“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啥意思?”
“爸,我們去摘點桃子吧,昨天哥說咱們村的桃子熟了。”
石廣順要被這女兒氣死,說話怎麽跳來跳去的。
“你先跟我說說我有啥機會啊。”
石立夏愣是把這事跳過去了:“爸,我們去借大隊牛車。”
“為啥借牛車啊?”
“您想走着去公社嗎?那得多累啊。”
石廣順完全被她帶跑了:“你可真敢想啊,大隊牛車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嗎,大隊長去公社也得走着去。”
“我們說我們去把桃子運到公社,不就結了?”
“公社那邊不收咱們的桃子啊,靠近公社的小王村大隊長跟收購站有關系,都去他們村收了。收購站要的不多,小王村桃子樹比咱們村還多,而且皮厚不容易壞,收了他們的就收不了別的地方桃子了。”
他們村的桃子确實味道好,可沒法子往外銷不過是自個村的人甜甜嘴,不像小王村,能靠着桃子發一筆,不知道讓大家多眼饞。
石立夏:“我又不是送到收購站的,我是拿到公社去送人的。”
石廣順瞪眼:“腦子燒糊塗啦,你要是拿幾個吃,村裏人沒意見,你要是拿好幾筐,村裏人肯定不答應。”
“我用錢換呢?”
“我咋不知道你在公社有那麽多認識的人呢。”
“爸,我可是在公社上過初中的,人脈可不一般。”
石廣順撇撇嘴,雖然心底覺得沒必要,可想着女兒估計跟自己一樣,有工作了想跟以前同學嘚瑟,也就帶着石立夏一起去找大隊長。
有了昨天那些布打底子,大隊長媳婦看向石立夏的目光那叫個和顏悅色。
大隊長态度也好了不少,聽到他們的來意,卻是有些為難。
他們是希望村裏的桃子能銷出去,可是賣給個人不合規矩啊。
石廣順遞給大隊長一根煙,這也是邢鋒準備的。
“大隊長,咱們也得學會變通。我閨女這也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咱們大隊,只不過自己出息了,所以才想着不管結果如何,花銷都由她這邊頂着罷了。”
“啥意思啊?”
“立夏可不是為了想吃桃子才買的,她一家人能吃多少啊?是為了給咱們大隊找銷路。”
大隊長手裏的煙一抖:“真的?”
石立夏:“現在還做不得數,得先拿出去探探路,也不好說結果咋樣,所以我才說是給我自個換的。”
大隊長還想說些什麽,大隊長媳婦急忙給他使眼色。
“那些桃子放着也是爛掉的,咱們村吃惡心了也吃不了多少,還不如給立夏個方便。”
現在不像前些年那麽貧困了,桃子也就沒有之前受歡迎了,這玩意吃多了也傷。
大家雖然也不會浪費,可如果能換成錢當然更好。
大隊長最終還是同意了,“對外咱們就說是單位收的。”
石廣順将兩包煙還有一包糖推到桌上:“我們要得多,光我和閨女可運不出去,大隊長,牛車借我們使一使呗。”
大隊長眼皮跳了跳:“行,不過你們得自己趕車,回頭把牛伺候好了再換回來。”
“得嘞!”
雙方又談了一下價錢,石立夏也沒有壓價,跟收購站差不多的價錢收了,一斤兩分錢。
桃子在城裏一斤至少能賣上一兩毛,有些地方會更貴,還有價無市,可在地裏收卻是賣不上什麽價的,運輸費用和損耗費用太高了。
大隊長看她痛快,立馬就去安排人摘桃子,藤筐也都幫石立夏準備好。
石立夏是有要求的:“每一層要用稻草隔開,不能直接堆在一起。”
大隊長看在兩包煙的情分上,全都照着做了。
豬頭山村的桃樹并不高,石立夏吃完午飯就把所有桃子都收齊了。
桃子壓秤,豬頭山的桃子還大,一個個都跟女人拳頭差不多大小。牛車沒裝滿就有三百來斤了,花了石立夏六塊五毛錢。
石廣順看着那叫個心疼,有這錢能買好幾斤肉了!
曹榮妹撫着胸口:“你早說啊,我讓你哥你弟在桃林裏轉一圈就能收這麽多,還不會被人發現,這不是白瞎了錢嗎。”
石迎春這次站在石立夏這邊:“爸媽,立夏現在身份不一樣了,沒必要為了這麽點錢損了名聲。”
“哎喲喂,那可是六塊五毛錢啊!我們一年都不一定能攢下這麽多錢,你們這張口就一點小錢。”
曹榮妹想起昨天大閨女給趙婆子的大團結了,一只雞幾個蛋能有幾個錢啊,竟然給了那麽大張票子。
老太太也是個臉皮厚的,剩下的錢也沒說要退回來,都什麽人啊。
石立夏笑盈盈道:“媽,我是那種亂花錢的人嘛?我不會吃虧的。”
石冬青:“三姐,三姐!我也要去公社,帶我一個呗,我能幫你搬東西。誰要是來打劫,我能幫你揍回去!”
“那我為啥不找大哥?”
“我機靈可愛啊,三姐,我的好姐姐,您就帶我去吧。”
石冬青晃着石立夏的胳膊,央求着去公社。
他長這麽大就沒去過幾回,還是自己偷偷去的,手裏一分錢也沒有,看着別人吃好吃的幹着急。
“你既然這麽求的話,那就帶你去見見世面吧。”
石冬青立馬蹦了起來,“姐,等我一下,我拿我的彈弓,半路誰敢搶咱們的桃子,我直接射瞎他!”
趙婆子因為上午跟石廣順的對話,現在氣還不順,看二房一家人就覺得腦殼疼,沒有對此說些什麽。
胡桃花心裏有很多想法,可現在看到二伯的臉就難受,中午吃飯都自個主動去廚房,也沒吭聲。
這兩位不作聲,家裏明顯安靜不少。
雖然都不明白石立夏要幹什麽,卻也沒有多問,問也沒有答案。一句我要去公社送禮順便顯擺,就把人給堵死了。
三人一同趕牛車前往公社,石立夏先去辦了轉戶口的手續,大約有桃子開路,手續辦得特別快。
“趙同志,我們大隊的桃子好吃吧?要是公社想要吃桃子,可以找我們大隊采購哦,我家是豬頭山大隊的,現在正是成熟的季節,味兒特別正,還能送貨上門!”
私人不能交易,可公對公就沒問題了,也不一定要經過收購站。
只是村裏人沒想過還能主動上門推銷,外頭的人也就不知道他們村的桃子味道這麽好,一些人就算知道也沒想過還能讓單位去收購的。
趙同志剛才也吃了個桃子,味道确實好,心中頗為動心。
“豬頭山大隊是吧?行,我記住了。”
走出公社政府,石立夏三人前往楊大花留給她的地址,她也不着急着去,沿途中看到一個單位就拿着幾個桃子過去推銷。
“這是我們豬頭山大隊的桃子,味道特別好,要是喜歡可以去我們大隊收購,價格便宜還送貨上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