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有希讨厭被注視，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從別人的眼睛裏看不到好意，她逐漸承認，是她自己并不幹淨，是她總試圖從或許是純粹的親切裏看出別的居心。

母親說“他們是來殺我們的”，找上門的人的确拿出過刀刃，但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一行又一行的數字。

父親早就死去了，母親說是為了養活她，才借下了一筆又一筆。他們本來有一座帶大花園的屋子，在有希上高中時只剩下衣服也只能挂在窗戶上曬的小房間。

隔着一扇紙糊成的門，她聽到自己并不希望知道屬于誰的聲音，她将所有聲音都屏蔽在外，世界裏只留下她自己。

“這家店什麽好吃？”依舊在笑的青年，剛才那句話似乎只是玩笑。

“要多少錢？”有希開口。

“嗯，經典咖喱，一般來說第一次都會點這個吧。”他好像全然沒聽見她在問什麽，卻又平常地回應她：“玩笑而已，你當真了？”

有那麽一個瞬間，有希的确當真了。

她希望，是真的，那樣她就可以什麽都不去想，什麽也不再做。

“經典咖喱。”她說：“菜單上的我都吃過，第一次點，還是經典咖喱比較好。”

“是啊，我也認為是這樣。”

啤酒還剩下半杯，有希拿起了它，仰頭喝下。杯中的液體堪比洪水，要沖垮她的身體。

她重重地将它放下，它輕輕地落在桌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走出店門時，黑眼睛的青年就消失在了她的記憶裏。

今天和明日是同樣的一天，明天和今日是同樣的一日，沒什麽大不了，她在慣性裏向前，僅此而已。

一個月的時間，是她留在這座城市的最後時光，說是一年後會被調回來，刻未來的定數又能有多少。她曾期盼着白天的到來，但也永遠躲不過也夜晚的追捕，在那個她想要離開的房間。

和她一同坐上電梯的人走到她的身側，靜靜地望向她，想要和她說話，又假裝若無其事，希望她能夠先開口。

有希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直視前方，電梯的數字不斷下降。

“聽說你要調走啦。”總務部的秘書說。

電梯的數字不斷下降，從兩位數變成一位數。

“你們財務部平常下班都這麽早呢，好幾次我過去找都不見人。我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電梯的數字不斷下降，急速地墜落。

“我說，你是聾了還是怎麽的？一個派遣轉正的，不是和部長——”

在音樂聲中，跨出去的腳步停了一瞬，有希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

卡包擦過機器，她在腰高的圍擋中急速旋轉，在玻璃門的圍擋中急速旋轉，就像童年時稱作的旋轉木馬，曾經她追尋笑聲，現在她逃過不堪入耳的語言。

“——你聽不懂人話嗎？”

身後的手朝她伸來，面前的臺階只餘下兩步，要被碰撞到的箱子轉到了另一邊，皮鞋的腳跟在印着紋樣的地面上連蹭了幾下。

“哎呀哎呀，”從有希的頭頂傳來說話聲，“做什麽這麽着急。”

影子停下了，在一道更加巨大的影子下。

“你是誰？”聲音緊張起來。

低下了頭的人，黑色的劉海在輕晃，他問她：“今天還是去那家咖喱店嗎？”

有希張了張口，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頭。

“好，”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歡快地說，然後擡頭望向跟随着她的人，“至于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