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
從畫店到小區門口,大約200多米的路程。童薏只走了一周多一點,就把這一片都摸得門清。在畫店的時間不算無聊,她總不會讓自己太閑,喜歡找點事幹,甚至任蘇蘇給她打電話她也接。
宋绻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兩人每天像工作按時打卡一樣,見面打個招呼,聊點有的沒的,然後他就會失蹤。
一走就是一整天。童薏已經見怪不怪了。偶爾還能和他一起吃頓午餐。
那是一個奇怪的日子。宋绻一整天都沒有來過畫店,也沒有在手機上跟她說話。童薏不以為意,倒是先問候了他幾句。
臨近夜晚,童薏的心情随着夜色慢慢沉澱下來,去超市買了五罐啤酒。這時候臨春的天已經能呼出陣陣哈氣,卻還沒有下雪。
她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到小區的路燈下,突然松了口氣,也不嫌棄地上的臺階有多涼,坐了上去。
寒風刺骨,鑽進她的衣袖,敲打着她每一寸肌膚,童薏冷得直打顫,艱難地開了一罐,二話不說仰頭喝了一大口,最後把自己嗆到了,不斷地咳嗽着。
很傻。遠處在黑暗處的宋绻這樣評價。是什麽時候跟着她的呢?像那個下雨的傍晚,他照例回到畫店,看到童薏已經鎖好了門,垂頭喪氣地走到這裏。
她邊喝邊咳,本以為區區五罐不算什麽。
以前陪謝庭生應酬的時候,喝的都是貴酒。謝庭生知道她容易醉,不讓她多喝。畢竟以他的權勢,不需要讓他的女人來讨好別人。晚上調情,她偶爾會陪謝庭生喝一些紅酒。猛地這樣沖下去一大口,她也不管自己受不受得了。
總之就是,難受到只能這樣發洩。
三罐還沒滿,竟然有點醉了。臉上微醺,像打了腮紅,頭發披散得狼狽不堪,讓人哭笑不得。
宋绻實在忍不住走上前。一米八幾的人突然站在童薏面前,她也不奇怪,笑盈盈的擡起頭,左手拿着啤酒罐,右手指着:“…你是…宋…绻…”
宋绻嘆了口氣,蹲下來沒收她另外兩罐,拉着她的手讓她站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的緣故,這姑娘力氣莫名大了,性子也倔,就是不從冰涼的臺階上站起來。平時拘謹、溫婉大方的樣子也因為酒精的緣故都消失殆盡,此刻的她就像個小孩子似的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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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薏,回家好不好?”
童薏聽見他好聽的聲音叫着她名字,紅彤彤的臉蛋露出氣鼓鼓的表情。
“…家裏有誰?”
宋绻懵了,皺眉看她,又耐心地哄,
“有你的父母,你的家人。”
童薏沒繃住,委屈地哭了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七零八落打在她的衣服上,帶着哭腔,
“你騙人…我媽在我出生的時候就走了…我爸…我爸在七年前也…也…”童薏因為灌了一口風,說不下去了,大口大口吸着氣。
他看見她這麽難過,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對于他剛才哄她的話感到後悔極了。
“…對不起…別哭了好不好?”
童薏沒聽,眼淚止不住的流,索性他也就不勸了,猶豫間伸手撫去她的眼淚,滾燙的,刺痛了他的手。
“好冷…宋绻,我想我爸…我不明白,七年前那場火怎麽那麽突然…為什麽是他?…”
“可你知道嗎,我甚至都不能去他墓前看他一眼………”
七年前,大火。
這兩個詞讓宋绻十分敏感,一雙桃花眼失去了柔情,剩下的只有心痛與震驚。
“我父親也在七年前死在一場大火中。我也很想他。”宋绻凝視着遠方,兩個人逐漸靠攏在一起,不斷的呼出哈氣。
“他為了救人,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我沒見上他最後一面。我從小沒見過我媽幾次,她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就跟我爸離婚了。”
“後來受苦的每一瞬間,我都恨他們。因為他們都不要我了。現在,我挺佩服他們。”
他們的絕情,是宋绻一輩子也學不會的東西。
童薏的哭聲漸漸停止,覺得頭疼的要命,暈乎乎的安靜聽他講完。
“……看來咱們,還挺像的。”童薏哽咽地說。
“是。”
大概就是那個晚上,兩個人聊了很多很多事。以後每一次想起這個夜晚,心裏都會浮現一種複雜的情感。
原來我們之間的距離,這麽近。近到無法言說,但是又怎麽都觸碰不到。願意把自己的傷疤展露給對方,一定是彼此心意相通的。
也許這就是惺惺相惜。
“宋绻,謝謝你……你真的幫了我好多好多好多……”
宋绻聽不下去了,覺得她又在發酒瘋,收起自己晦澀的情緒,嘗試拉起她。
又沒拉動。這姑娘喝起酒來真倔。
晚上的溫度驟然下降,童薏的小臉紅撲撲的,分不清是醉了還是凍着了。宋绻不能放任她不管,只得托起她的腰和膝蓋,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起來。
童薏暈乎乎地,也分不清什麽,手裏死握着剩下的一罐啤酒,上下擺動着腿還嚷嚷着“唉…你放我下來…”
好像他欺負她了一樣。
他緩慢地走上五樓,看見這姑娘在懷裏安靜了不少,像是睡着了。一雙桃花眼又彎起來,不得不叫醒她問,
“醒醒。你鑰匙放哪了?”
“嗯?……在…包裏…不對,應該是衣服兜…”
宋绻用二分之一的命中率摸了摸她衣服的右兜,結果十分遺憾地猜錯了,他無奈的嘆口氣,摸到了她左兜的鑰匙。
“你下來,能不能站得穩?”
“嗯…”
童薏幾乎是迅速地回到地面,整個人連站都要宋绻扶着,他笑,拿過她手上的半罐啤酒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後開門。
童薏的頭順勢靠在宋绻的肩上,平穩的氣息撲打在他衣領處,卻亂在心裏。
“好了,快回家睡一會,實在不行明天先不用來…”
“不行啊……不能曠工……沒有工資我怎麽生活啊……”
童薏帶着瑩城特有的口音,軟軟糯糯的話讓宋绻有些招架不住。她手也不老實,在宋绻身上不斷摸索着什麽,突然偏過腦袋,柔軟的唇貼上了他的脖頸。
一陣酥麻從那裏傳來,他卻不舍得推開她。溫度彼此交融,她的唇小幅度地移動,細細密密的感覺惹得他動彈不得。
“童薏…”這聲并沒有喚回她的意識,倒讓她低下了頭,無力地癱在了他身上。
宋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即使他十分不願意在她不清醒的時候踏足她家裏,但也不得不扶着她進門,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
“這酒量,下次別喝了。”
童薏不服,“都怪謝庭生…他以前給我喝的…都是紅酒…啤酒我喝不慣……我記得我還有兩罐啊…”
宋绻抿唇,口頭應付了她幾句。直到她安靜地睡了過去,他才轉身離開後上樓回家。
那半罐啤酒歸他所有了,他很痛快的一飲而盡。耳邊突然響起她嗚咽的聲音。他輕笑,眼睛有些發紅。
手機“嗡嗡”作響,宋绻瞥了一眼來電人,接起電話。
“她最近怎麽樣?”
“過得很好。”
“嗯,我會幫你查你想要的東西,你記清楚我的要求。”
“知道了。”
電話很短,他揉揉腦袋後洗澡,窒息感湧上心頭。宋绻在床頭尋到了一小瓶藥,到出兩粒在手心,就着水咽了下去。
*
挂斷電話後,謝庭生眸色深沉,寂靜的屋裏傳來了敲門聲。
“謝總,我能進來嗎?”
謝庭生煩躁的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見屋裏沒有聲音,女人把門推開,她身穿蕾絲吊帶裙,畫着淡妝,赤着腳走到謝庭生的跟前,熟練地坐在他腿上。
“謝總…怎麽了?”
謝庭生眯着眼看她,這女人有着跟童薏較為相似的五官,細瞧才能看出些差別,但是給謝庭生的感覺還是天上地下。
“滾出去。”
女人瞪大眼睛,慌張的摸着他的臉,強顏歡笑,
“謝總…你不是說不喜歡我畫濃妝嗎?我今天…”
“我讓你滾聽不見嗎?誰讓你進來了?”
女人愣住,眼淚湧出,默默走出房間,身後傳來一句話,十分狠厲。
“以後,春園不需要你了。”
沒多久,吳終敲響了門,謝庭生阖上雙眼,淡淡吐出一句話,
“把那女人處理掉吧。”
夜很深,像墨一樣。
比墨深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