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幻境（四）
幻境（四）
話雖是那麽說，但去哪裏找師兄師妹，又去哪裏找到出口，慕無虞是完全沒頭緒的。
而且這魔物也詭異得緊，她還從未聽師父或者長老們說起魔物能構建幻境——還是如此龐大美麗的幻境。
慕無虞擡頭，星河在目光所及之處緩緩展開，浮雲伴着霞光在周圍緩緩流淌。
發現前方遠處有動靜，她收回眼光，快速落到最近的島上，藏到島上小宮殿牆後。
看着又有幾位“仙人”靠近，慕無虞屏息凝神。
她之前接二連三碰見“仙人”，有些一看便是魔物扮成，還有些則是存在于這個幻境中的幻影。幻影言笑晏晏，對她的出現毫無反應；而魔物扮成的仙人，都是瞪着眼死死看着她，卻又不敢行動。
不管是誰把這些魔物訓成這樣，都讓慕無虞覺得很不正常。
目送着幾位“仙人”遠去，慕無虞暗暗松了口氣，她剛想離開，就察覺到宮殿內有人——不僅有人，片刻後一陣笛聲響起。
是屋內那人吹奏笛子所發出的聲響。
笛聲......慕無虞有種不妙的預感，不會是那個可疑的人吧。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咯吱——”一聲，她身旁的窗戶就被人從內推開。
聞雲弦站在屋內，推開窗戶的右手還握着笛子。
他低着頭看着屋外的慕無虞，微微笑着：“慕道友終于注意到我了嗎？”
慕無虞震驚：“...你怎麽也在這裏？！”
她以為此人就算不是罪魁禍首，也至少與此事脫不了幹系......結果這人在幻境中一個犄角旮旯的屋子裏吹笛？
聞雲弦微微嘆氣：“哎，我原本在打坐。等晏道友解決完那些小魔物後，我就看見那座空無一人的鎮子上突然燈火通明......”
他摩挲着玉笛：“然後我就到了幻境，還被魔物逼到這個屋子裏面吹笛。”
慕無虞擡頭看着他，正在思索這家夥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但那第二本書中，在女配慕無虞死前，聞雲弦還計劃着滅靈閣、毀封魔大陣......唯獨沒寫到他與魔物有勾結，也沒寫過他殺過無關之人。
那她暫且相信聞雲弦的話。
慕無虞輕輕從窗戶翻身進屋。
她轉身把窗戶關上，在一片昏暗中，壓低聲音：“你說你被逼到這個屋子裏面吹笛是什麽意思？魔物也愛風雅？”
聞雲弦輕輕一笑：“那魔物說上仙就要誕生了，讓我參與慶樂樂隊，為慶典助興。”
這人身在幻境，周圍一圈的魔物，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慕無虞壓下內心的異樣感受，說出自己的疑惑：“那你沒被控制神智嗎？”
“被控制過。”聞雲弦從乾坤袋中拿出一物，放在掌心：“不過我有清心琉璃，後來慢慢就恢複神志了。”
慕無虞看向他修長手掌上的小巧透明琉璃鈴，沉默了。
原來她和聞雲弦之間的差距就在于一個昂貴的保持神智清明的法器，不虧是靈閣人啊，財大氣粗。
慕無虞掩飾般地輕咳一聲：“你都清醒了，為何不走？”
聞雲弦反問：“那慕道友找到了幻境出口嗎？”看到慕無虞搖頭，他垂下眼眸：“而且，慕道友不好奇嗎？”
“好奇什麽？”
“好奇魔物所說的......”他定定看着慕無虞：“‘上仙誕生’是什麽意思，為何我們不去慶典上一探究竟？”
慕無虞瞪大眼睛：“你瘋了？”
她堅決拒絕：“我只好奇幻境出口在哪，好奇我師兄師妹在哪。”
“那在下以為，不去慶典上看一看的話，恐怕我們很難找到出口。魔物的幻境，恐怕不能當成有生門的尋常幻境。”
聞雲弦勾起嘴角：“......況且，現在不去不行了。”
“啊？什麽不去不行......”反問的話還未說完，慕無虞就察覺到門外的動靜，她立即收住聲。
下一刻，門就被輕輕推開，一隊拿着各式樂器的“仙子”站在門外。領頭的是個和澤蘭長相一模一樣的仙女，穿着一襲綠色華服，眼神卻不像澤蘭那樣狂熱。
領頭仙女對多出來的慕無虞毫無反應，仍是語氣平淡說道：“慶典快開始了，随我走罷。”
她說完，就帶着一隊人走到島邊，像木人般站住不動。
“它們已經等着了。”聞雲弦神色淡淡道：“如果慕道友不去，那我就先行一步。”
頭鐵跟着聞雲弦去，還是像個無頭蒼蠅般找幻境出口......
慕無虞進退兩難，而且她總還有種不好的預感，慶典上仿佛會發生她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慕無虞扯住聞雲弦袖擺，使他腳步一頓。
聞雲弦轉過頭望着慕無虞，面無表情的臉看上去有些冷漠。
慕無虞硬着頭皮說道：“那我該怎麽混入慶典？”
片刻後，聞雲弦微微一笑，不似剛才那樣漠然。
他低頭看着慕無虞：“阮音色圓潤悠揚，很适合慶典這樣的場合。”
“什麽？阮？”慕無虞正疑惑着，就看見聞雲弦從他自己乾坤袋中拿出一物——那是個盤圓柄直的樂器，有着四根琴弦。
她下意識地接過樂器，就聽見聞雲弦繼續說道：“将這樂器豎抱在懷中。”
慕無虞照做，她生疏地将樂器抱在懷中，有些疑惑：“這樣抱着就能混進去嗎？不會有魔物注意到我吧？”
聞雲弦沒有回答，他走到慕無虞身後，伸出左手握住慕無虞的左手，将其帶到樂器琴杆上方。
感覺到身後人的呼吸輕輕打在自己耳朵上，慕無虞差點跳起來。
她強裝鎮定，就聽見聞雲弦慢慢說道：“你用左手滑、推、拉琴弦都可以，裝裝樣子。”
聲音...好近！
慕無虞渾身僵硬，可她萬萬沒想到，聞雲弦又拉起她的左手，輕輕放在弦下方。
聞雲弦繼續說道：“你右手裝作彈、挑、勾、抹都可以。”
說完這句，他迅速退開了。
感受到身後人的離開，慕無虞暗自松了口氣。
耳邊還殘留着身後人說話時帶來的溫潤氣息，她忍住擡手揉耳朵的沖動。
她強裝自然：“那我裝一裝樣子就行了？”
“嗯。”聞雲弦神色不變：“你裝樣子，我會隔空彈響阮。記住，離我近些。”
慕無虞點點頭，跟在聞雲弦身後走向那只“仙子”慶樂樂隊。
*
慕無虞站在慶樂樂隊最後，不太自然地裝作彈奏着樂器。
她手上動作不停，擡眼向周圍慢慢看去——天上飄的，周圍飛的，全是盛裝的“仙子”。
慕無虞有一點後悔跟着來慶典。
雖然她自認實力不錯，但身旁密密麻麻的“仙子”中究竟有多少只是魔物都尚且不清楚，更別提還有把他們都拽入這幻境的魔物。
出發前掌門讓他們不要逞強、不要沖動，而她眼下就沖動地來到這個什麽慶典。
慕無虞偷偷向左望去，看見聞雲弦一臉從容地吹着笛，絲毫不顯身陷魔窩的惶惶。
也是，這人的大小計劃，滅門派滅大陣，哪個不比現在危險......好一個标準的法外狂徒。
慕無虞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扮成沉迷彈奏樂器的樣子。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她還有命見到師兄師妹。
在一派熱鬧的情景中，“仙子”幻影仍是缥缈美麗，而魔物扮成的“仙子”則忍不住開始吃起“山珍海味”，也就是慕無虞之前所見的魔物屍體。
慕無虞努力忽略魔物吃魔物的荒誕情形。
此時星空突然逐漸變得暗沉，空中最大的白玉宮殿徐徐展開，越發靠近這一堆歡慶的魔物和幻影。
白玉宮殿的宮門緩緩打開，一群“仙女”飄落。
慕無虞警惕地看着從那宮門中突然出現的“仙女”，以及周圍越發狂躁的魔物，但她仍然保持着手上彈奏樂器的動作。
越是不對勁，越不能自亂陣腳。
“聞道友。”慕無虞忍不住輕聲開口：“不太對勁。”
吹着笛的聞雲弦沒有回應，他擡起眼眸望着上方，神色不明。
慕無虞不明所以，也擡起頭望去，遠遠就看見八名“仙女”各自捧着一個木盒從巨大的宮門中緩緩走出。
她彈奏樂器的手微微一頓——那群“仙女”中有慕無虞最初見到的澤蘭，以及後來領頭樂隊的“仙女”，還有另外六人，都與澤蘭長得一模一樣。或者說，她們本身就是長得一樣。
有位少女被這八名“仙女”簇擁着走出，她身穿潔白無瑕衣裙，裙擺宛如霧緩緩流動；她長相柔美，略微蒼白的臉上紅唇妖冶，更惹人憐愛。
少女緩步走着，一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直至走到八位“仙女”前面，她才慢慢停住。
慕無虞的手死死按住琴弦，不發一言，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少女——還是鵝黃色衣裙更适合她。
八位“仙女”站在少女身後，捧着木盒一動不動。那木盒快半人高，通身漆黑，散發着一股不詳的魔氣。
飄在下方的魔物們更加暴躁，有一些已經維持不住人形，變回怪物模樣。
“仙女”們緩緩打開木盒，鋪天蓋地的魔氣從盒中屍骨上洶湧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