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過往（六）
過往（六）
聞雲弦和慕無虞身後不斷出現漆黑的劍，紛紛向着藍色光芒掠去。
一陣陣爆炸聲在他們身後相繼響起，聞雲弦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師弟！”慕無虞驚慌地扶住少年。
聞雲弦用右手擦去嘴角的血跡，朝着慕無虞勉強笑了笑：“......沒事，師姐。”
下一刻，聞雲弦翻過左手，一個金色裂片憑空浮現在他手心中。
他将裂片放在胸前，在即将撞上護山大陣之時，兩人前方的大陣上的金光仿佛被裂片吸收，而後兩人竟直接穿透大陣。
這是......？！
慕無虞還來不及驚訝，回頭就看見追來的長老和弟子被攔在了護山大陣內，連同她自小生活的昆侖衆多山峰，都被一同留在了原地。
甚至剛才那道放出白色劍氣的劍符，都是她師父韓長老贈與的，為的就是讓她在危險時刻保住性命。
而她卻用來擋住掌門使出的殺招。
慕無虞壓下自己內心那一縷茫然若失。
她轉過頭問道：“師弟，現在去哪裏？”
“去...谧海...”聞雲弦控制着魔氣，使他們兩人飛得更快速。
“換我來飛，你受了傷。”
聞雲弦望向師姐，少女眼中的關心與三年前他所見的并無分別。
他低聲回應：“咳咳......好，師姐。”
*
兩人急速向東飛行了六個時辰，越過白雪皚皚的山峰、被大雪覆蓋的密林，才終于到達了谧海的邊緣海岸。
慕無虞看着深藍色海洋，海面上漂浮的冰塊微微晃動。海面上的霧氣與天空中烏壓壓的雲幾乎要連成一片。
除了海浪拍到礁石上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寂寥而沉默。
慕無虞和聞雲弦兩人落到岸邊。
“師弟，你先療傷。”
看着聞雲弦凝神打坐後，慕無虞才轉頭望向谧海——白霧在海面上彌漫......除此之外，一縷縷黑紫色魔氣也從海面溢出。
是了，在看見谧海的時候只會覺得這是個了無人跡的靜谧大海，但她差點忘了封魔大陣封住的深淵就在谧海中心，所以谧海也是魔氣最多、魔物出沒最頻繁的地方......
突然之間，一道奇特的微弱氣息出現。
慕無虞沒有猶豫，轉身拔出未明劍刺去。
那是一只在她身後五十多米處的魔物，渾身黑綠色，長得頗像一枝粗壯的幹枯樹枝。但樹幹上卻有幾處凸出的地方，仿佛一張張人臉挂在上面。
她一劍利落地削掉魔物樹幹的上端。
魔物躲開致命一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在它身後，突然出現了五、六只相同的魔物。
慕無虞皺起眉頭握緊了劍，她要迅速解決掉它們，師弟還在療傷，不能被打擾......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師姐，不用管它們。”
慕無虞持劍盯着魔物，不敢松懈：“師弟，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她眼前的魔物不再虎視眈眈地看着她，齊齊向她身後望去，仿佛被下達了什麽命令，它們立刻轉身離去。不過瞬息之間，它們全部消失不見。
慕無虞詫異地轉頭，就看見聞雲弦眼中還未散盡的黑紫色。
她猶豫着開口：“師弟......是你讓那些魔物走的嗎？”
“......是。”聞雲弦低低應道。
這就是魔心者嗎？可以吸收別的修士無法使用的魔氣，亦可控制那些只會殺戮的魔物。
慕無虞沉默着擡頭，看向四周——谧海中不斷溢出魔氣，遠處白霧中隐隐約約出現的魔物身影。
他們暫時安全了，昆侖的人不會毫無準備地追到谧海邊緣。
慕無虞慢慢走到聞雲弦身邊，屈膝坐在帶着濕氣的砂礫上。
“師弟......”，她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聞雲弦臉色蒼白，唇角彎了彎：“師姐肯定有很多想問的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他慢慢垂下眼眸：“七個月前的內門弟子大比之後，我就覺得身體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吸收靈氣更慢、修煉比往常更吃力。”
“而且總是在夢中看見鋪天蓋地的黑紫色霧氣朝着自己湧來。”
他輕笑一聲，帶着苦澀：“後來昆侖附近出現魔氣，應該就是我吸引來的。但那時的我完全沒想到......”
“後來我回鄉祭拜父母，沒有了昆侖大陣的抵擋，那些魔氣都争先恐後湧入我體內......甚至，村裏也出現了魔物。”
聞雲弦擡頭定定看着少女，“我想殺了那些魔物，但還沒等我動手，它們就按照我的想法一樣，散得無影無蹤。”
“甚至......在回昆侖的路上遇見的魔物，我還能控制它們不躲不閃，任由我的劍殺掉他們。”
“師姐，那時我就知道自己有問題。但我吸收的那些魔氣藏在丹田內、沒有洩露絲毫，昆侖上也不會有魔物——我竟然以為，回到了昆侖就能過得和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我沒想到，我是......”
少年聲音帶着一絲惘然，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慕無虞輕輕握住他的手：“就算你是魔心者，師弟你也并未作惡。”
她搖搖頭：“你并不該死......況且你都逃出來了。”
想到之前逃離的事情，慕無虞繼續問道:“對了，師弟你是如何逃出寒鐵獄的？護山大陣我們又是如何穿過的？”
“我被關在寒鐵獄裏面的時候，有個人出現在我面前......”
“是何人出現在你面前？”
“一個穿着白鬥篷的人，渾身上下都被遮住，也看不清臉，聲音雌雄莫辨。”
聞雲弦低聲回答：“那人說寒鐵獄由他闖開，讓我逃走......還給了我師姐你見到的那個金色裂片，說可以穿過護山大陣。”
“這人好神秘......”慕無虞蹙眉：“難道這人是好人，會救無辜之人？”
聞雲弦沉吟片刻，“不清楚，那人并未提起其他事。”
聞雲弦想起那人渾身的魔氣靈氣交織，十分詭異，與其說他是好人，不如說他極有可能另有所圖......那人白面具下僅露出的一雙眼睛，狂熱而混亂的情緒交錯。
不過這些不用給師姐說，只會平添她的擔心。
兩人間一陣緘默。
慕無虞怔怔地看着谧海，思緒漸漸紛雜。
就算她裝作被挾持成人質，回昆侖之後又該如何解釋她毫發無傷，如何躲過掌門長老查看她記憶之後的質問。
而且現在只有昆侖在追師弟，如果昆侖告知其他門派，師弟一人怎麽能逃過如此多大門派的追殺。
慕無虞內心的茫然都快要把她自己淹沒了。
“師姐......”聞雲弦眉心微微凝起，“你臉色有些不好，沒事吧？”
慕無虞努力無視心中巨大的茫然失措感，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師弟。我還正想問，你有什麽打算嗎？”
聞雲弦眸色微微變冷。
他的打算？......從頭到尾，他只是想活下來而已。
如果那些人、那些門派，想要他死——
不如大家一起死好了。
這樣同歸于盡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但是......師姐肯定不會喜歡這個想法。
聞雲弦神色中的冷意散去，他輕輕握住慕無虞的右手，平時水潤的桃花眼更添一絲濕意，“師姐，我們一起逃吧，逃去一個沒人的地方。”
慕無虞有些愣住，會有那樣的地方嗎？
但是看着師弟的蒼白臉色、眼神中的懇求，她知道她不會拒絕。
“好......”慕無虞反握住聞雲弦的手，她努力讓自己笑得開心點:“那我們就逃，直到沒人追殺我們、忘記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