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選 ◇

第47章 人選 ◇

◎才不髒◎

前一日睡得晚, 翌日虞憐便起得稍遲了些,見她從房裏出來,老太太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 還說若覺得還困着倒也不必着急起床,盡管再去睡會兒。

“姑娘家家的要愛惜自己些, 等你日後到了祖母這個歲數還漂亮得跟朵花兒似的。”

虞憐被逗笑,“奶奶您現在也漂亮得像朵花兒, 年輕時候是牡丹冠絕花叢,老了像梅花,獨自綻放不争不搶,淡然笑看我們這種剛冒出頭的小花小草呢。”

陳氏在一旁做針線活兒聽了也笑着擡頭, 難得開了玩笑問:“那娘呢?憐兒你說說娘像什麽?”

虞憐下意識便道:“像一朵純潔的白蓮花,要人細細呵護。”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最像娘了。”

陳氏心思簡單,只覺得兒媳是在誇她好看, 笑得可開心, 這還是虞憐進門以來第一回 見她笑得這樣開心,之前總愁苦着一張臉, 再好看也多了幾分凋零之意。

虞憐倒也是真心在誇贊,陳氏這樣的女子若不是家中出了變故, 本可以安然在後宅內渡過一生,丈夫兒子出息, 對她來說便不用經歷風雨, 只管操心他們的衣食住行便好, 現在出了變故, 這樣的性子才會顯現一些弊端出來, 但對虞憐來說,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人就像一團泥巴,看着是那樣的,但改變了生存環境,只要熬過那段時間,必然還會重新打磨成另一個樣子,來适應生活的變故。

只要本性不壞,都不是難事。

梅姨娘不知什麽時候去了廚房把留給虞憐的早飯端了出來,虞憐看了下是一碗白米粥和兩個饅頭,切了一小碟酸菜。

梅姨娘笑着說:“憐兒快去洗漱,好吃早飯,都是鍋裏熱着的,不好放涼了。”

梅姨娘看着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熱情妥帖很多,這幾日也是她在廚房裏忙活飯食之事,幾乎一個人包攬了做飯的活兒,小果兒勤快懂事會去幫着燒火洗菜。

虞憐細細看了梅姨娘兩眼,沒看到什麽抱怨之意,反倒對她有些讨好,興許是看明白了,這家中都是虞憐在做主,便知道來讨好主事之人,這本也是她一個姨娘身份的人的生存本能,就像從前在府裏,老太太和夫人掌握家中大權,便要去讨好老太太和夫人,現在到了鄉下換成虞憐主事,為了叫自己生活好些,也轉而向虞憐示好。

虞憐笑着跟她點點頭,梅姨娘心裏松了口氣,面上笑容更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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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虞憐去院子裏洗漱回來,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早餐,連筷子湯匙都備好了,只待她入座便能吃。

虞憐跟梅姨娘道:“不必這樣客氣,做飯已然辛勞,我若餓了自行去廚房取用便是。”

這麽好的表現機會,梅姨娘當然不會錯過,當下就說:“舉手之勞罷了,憐兒才是不必客氣。”

老太太說:“她要做你便讓她做,憐兒你操勞家中大事已經很辛苦,這點小事便讓他們做好,你等着吃便是。”

梅姨娘:“老太太說得是,我沒什麽本事,如今家中困難,大事幫不上,小事倒也能張羅一些。”

老太太聽了舒心,難得誇了梅姨娘一句。

兒子那幾房妾室,她早先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梅姨娘,宮裏送來的伺候人的舞女能有幾個好東西?如今看下來,在宮裏也不是白混的,最起碼會審時度勢,腦子還算清醒。

若是不好的,她左右家中也養不起閑人,索性發買了,梅姨娘又能如何?

梅姨娘自己也是知道這點的,等虞憐吃完飯還利索把碗筷都收拾了,跟着虞憐就去拿着昨日寫好的那些東西和紙筆去找公爹。

華詹正在院門前那片地除草翻地,一下一下揮得大汗淋漓,邊上雙胞胎在身後兩把小鋤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放下了,在爹身後翻好的地裏捉着蟲子玩。

虞憐喊了聲爹。

雙胞胎聽見嫂子的聲音,立時像彈簧一樣炸了起來,以超越他們短手短腳的速度撿起小鋤頭,跟着翻地。

虞憐倒也不是次次都揪着倆小子不放,偶爾還會給些甜頭,沒揭穿他倆,看他倆老老實實鋤地笑了笑說:“爹,您歇會兒吧,一會兒您帶我去二爺家商量些事兒,昨兒個二爺雖簡單說了下村裏人的大致品行,但詳細的也還不了解,我昨晚連夜起草了招工事宜,今日便去二爺家再詳細打聽打聽,還得選個工頭來負責建宅之事。”

“二爺德高望重,在村裏又是見多識廣之人,有些事應該瞞不過他的眼睛,可以剔除一些渾水摸魚之人。”

華詹也知兒媳出身千金小姐,不似村裏人那樣随便走動,她看着是能幹利落,實則也是驕矜之人,故而才會來找他這個當爹的一塊上門拜訪。

當場就應下了。

雙胞胎一直豎着耳朵聽呢,聽大嫂說要去二爺家,直接就放下小鋤頭,抹抹臉上的汗,剛才拔草捉蟲子一雙小手染上了好些泥巴,這會兒在往臉上擦,兩張同款的小臉頓時也成了泥巴臉,還渾然不覺,拍着手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找豆子他哥玩!”

虞憐走過去,倆小子吓了一跳,警惕地仰頭盯着大嫂,虞憐卻拿出手帕,幫他們把臉上的泥巴一一擦幹淨了,動作輕柔。

雙胞胎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紅着臉嘟囔着說:“才不髒。”

因着怕趕上午飯時間會尴尬,虞憐和華詹便吃過午飯了再去,左右沒什麽事,虞憐就搬了把凳子坐在屋檐下看三個小孩給豬和雞鴨喂食,看他們笨手笨腳一會兒被雞啄,一會兒被小豬拱還強忍着委屈喂,就為了養大了能賣銀子,還怪有意思的。

雙胞胎還趴在雞欄旁,大着膽子警告小雞崽兒:“等你長大了就吃了你!”

小雞就咕咕咕地回應。

華言不知道想到什麽,偷偷回頭看了大嫂一眼,跟同胞弟弟傷感地說:“我們長大了也要挨宰的,要扛着鋤頭種田,就像爹那樣。”

華行也嘆氣:“這怎麽辦?不想長大啊。”

倆兄弟雙手杵着下巴,把臉撐變形了,同時嘆氣:“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大約感覺過了飯點,華詹洗了把臉,叫上兒媳就要去二大爺家取經。雙胞胎蹑手蹑腳跟在爹和嫂子身後,兩人倒是不攔着,權當沒看見,小果兒趴在屋裏的門內偷偷往外看,虞憐正好瞧見了,就招招手,小不點兒就高興地亮着眼睛沖了出來。

這一下倒是又成群結隊的,如同母雞帶小雞一般出行了。

到了二大爺家,三個孩子去找他們家六七個小孩玩,虞憐和公爹就在堂屋裏跟二大爺打聽。

虞憐做事慣是細心周全,哪怕要用的人,她也每一個人名字年齡都記了下來,後面再備注上諸如品行或經驗體格這一類的。

等完全登記好,再從這裏頭篩選,看各人适合做哪一樣,這一份不但現在用得着,等後面她的農場建成了,甚至有開廠子的打算,也照樣用得着。

二爺奶和麻嬸子不時過來給客人添點茶水,見了很是不解,“不就招個工?幹啥這樣費勁兒?多浪費筆墨啊。”

在她們眼裏,筆墨是頂頂金貴的東西,那是讀書人才用得着的,寫這些卻是有些浪費筆墨了。

“不就是記個人?名字記得就行了,憐丫頭你哪些不了解的随時來問咱們,都是鄉裏鄉親的,看着他們長大的,幾歲還尿床的事兒二爺奶都能給你說得一清二楚。”

虞憐停下來,笑着搖頭說:“我只記一回,後頭卻能便利無數次,還不用特意來勞煩您,豈不值得多?”

二爺奶其實還沒聽明白,就看着這丫頭的眼睛,清亮又好看的,一身淡然成竹在胸的氣質,想起昨日老頭子說這丫頭不簡單,便不再說了。

人家好歹出身高門,是大家小姐,哪怕自己不理解,她做事總有自己的道理。

等理清楚這些事兒,太陽已經落了山,到了這會兒虞憐心裏對這些人如何聘用已經了然于心,哪怕不看單子也能清楚個七八分。

二爺奶留虞憐和華詹還有三個孩子在家吃晚飯再走,虞憐笑着婉拒,眼看這一家人就要離開,二大爺猶豫了下問:“憐丫頭,你昨日說要找精通建宅之人來領頭幫你家蓋屋子,可有人選?”

虞憐道:“還沒有,二爺有推薦的,盡可說來聽聽。”

二爺便道:“咱們上邑村有個常年都在外頭給人做工的,他專做建房蓋屋的事兒,說來也做了十來年,技藝是沒問題的,昨日他來了我家,讓我幫着說道說道,說他想接你家的活兒,問你肯不肯。”

“這小子做事沒問題,就是人在外頭混久了,油滑些,二爺想着跟你說清楚了,你若想用他再用,要是怕他偷奸耍滑另有思量,便是不用也沒事兒,二爺幫你說他,保證他不敢有心思。”

虞憐微微一頓,又問村裏還有沒有類似的人?

二爺想了想說:“都是種地的,做這類雜技的少些,只他一人罷了。”問完虞憐說回去考慮下,明兒再說。

路上華詹問兒媳:“可想用他?”

虞憐搖搖頭又點點頭,“雖人品非上佳之選,但也要仔細考量。”

“若村裏有其他人選可做此事,我大可選另一人,卻只他一人,就成了難題。”

“咱家回鄉以來,二爺幫了我們不少忙,虧了他們家我們才能在這裏落腳,現在二爺第一回 向我們開口,又是上邑村同宗同姓的鄉親,我想着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否則日後我們家在村裏就難以真正融入,旁人會說咱家受了村裏的情分,又是回鄉之人,卻請外村之人不優先請同宗同鄉的鄉親這是什麽道理?”

“難免落個薄寡的名聲。”

華詹點點頭,“那便用着吧,到時我盯着便是。”

虞憐搖搖頭,“爹不着急,我再想想。”

回了家後,家裏有客人等着,兩個陌生的婦女一個年輕的一個老些的,看面相應是一對母女,再邊上是個膚色微黑看着有些木讷的男人。

年輕的女人見虞憐進來,當下就站了起來,本想挽她的手,顯得親切些,卻見她一身幹淨漂亮怎麽也不好意思下手,尴尬說:“憐兒你回來整好,我是三樹的大嫂,這位是我娘,這是我娘家大哥。”

一句話介紹清楚明白了,才又說:“我大哥從小就學木工,後來又跟人學建造房屋,這幾年到處跑也跑出些經驗來,還給縣裏的富商大戶造過房哩,他就是嘴笨,要說這建屋子的活兒十裏八鄉沒一個比得上他。”

男人被妹子誇得微黑的臉色隐隐泛紅,攔着妹子吶吶說:“哪得這般輕狂,你莫要胡說。”

從始至終眼皮子都不敢擡,不敢偷看虞憐一眼。

虞憐從前常常當着面試官,公司裏大小職員經她手裏錄用的不計其數,自認為看人哪怕沒有個個準,也有個七八分的眼力,一看這男人便知道是個老實勤快的技術工,眼睛不敢亂瞟,說明心思淳樸,野心不大,容易滿足,雖不夠靈活,但至少是正的。

其二妹妹跟甲方老板誇他技術,羞得阻攔,說明謙遜,雖不夠自信,但這種人好用好管,其三給大戶人家建過房子,至少技術上是沒問題的,這一點正合了虞憐的意。

只一照面的功夫,虞憐已經将人看了個七八分,心裏也有了傾向。

接下來便是坐下來閑聊。

又是一刻鐘後,虞憐親自送走這一家人,老太太笑着問:“憐兒心裏有了章程?”

虞憐露出淺笑:“來得匆忙,未跟祖母說在二爺家的事兒。這趟過去,二爺除了幫着理清村裏這些人外,還與我說,咱村裏一個同族的鄉親也做這蓋屋的事兒,他昨日去二爺家,請托二爺幫着說情,想給咱家攬活做事。”

老太太人老成精,知道那人若是沒毛病,孫媳當場就定下了,哪會拖到現在還猶豫着,還熱情周到款待了方才那一家人,那一家三樹嫂子雖嫁到本村,但她娘家可是外村人,若選擇差不多,憐兒定然先用本村人,不至于猶豫。

“可是有問題?”

虞憐笑:“瞞不過您老的眼睛,二爺說那人油滑些,怕會偷奸耍滑。”

“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卻不少,若要省事自然找個人品好技術高的,但憐兒想着都是鄉裏鄉親的,又是二爺親自開口,咱家若是真回絕了,日後也不知怎麽面對二爺,更怕會落下不好的名頭。”

老太太點點頭,嘆氣:“是這個理兒,憐兒難為你了,從前在京城的時候,祖母掌着家都時常得顧慮這家的面子那家的臉子,更不必提到了鄉下,在京城咱們關上大門,人家顧着面子也不敢拿咱怎麽樣,反倒是在這鄉下,我們家初來乍到,和村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人情往來更得講究些,一個不好,就難以立足。”

“若不然用着村裏這個,叫你爹幫你盯着。”

果然不愧是母子倆,想法都一個樣兒,虞憐啞然失笑,“爹哪有那個精力時時刻刻盯着?再說我昨日才放話不要那偷奸耍滑的人,今日便用了他,豈不是反複無信?”

“但若用了外村的這個,也落得不好,村裏人護短,到時定要背後說道咱家。”

老太太也愁了,“既然如此,怎麽辦才好?”

虞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那便兩個都要了,叫他兩人互組個工隊,互相盯着互相較勁兒,興許還能省事兒,也落得好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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