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名字
第11章 名字
“溫尋,走,去玩兒去!”
“去哪啊?我媽不讓我跑遠了。”
“就後山下頭!那片河灘,他們說魏哥在挖泥鳅!”
“哇!可是,可是那邊土不是都裂了嗎,還有泥鳅呢?”
“不知道。走去看看呗!魏哥懂得多,你忘了他上回還解剖青蛙給我們看嗎?”
“那……那你等等我,我把小淼也叫上。”
對話發生沒一會兒,三個小男孩就從村子裏跑了出來。其中兩個男孩看上去五六歲的樣子,另一個小不點約莫只有兩三歲,被自家堂哥牽在手裏帶着。
他們蹦蹦跳跳地翻過村落旁的小山丘,來到了一片幹涸的河床邊上。
河床中央,此時圍了一圈小孩。
而兩邊是裸露出來的岸堤,以及因為長久缺水而龜裂的大片泥土。
那裏原本有一條蜿蜒綿長的河流。
聽老一輩的說,在更深處的大山裏,藏着一片非常大非常深的地下湖泊。那裏有數不清的黑暗洞穴,鐘乳石積攢了上千年,最深處誰也不知道是什麽。
多年來,有無數關于那裏或恐怖或詭異的傳聞,被村裏的大人們代代相傳,吓得孩童們都不敢靠近那邊。
因此對于村裏的小孩來說,他們玩可以,但能抵達的最遠處就只能是這處河床。
河床在幾年前還是河灘的。再往前的年代聽說這裏是一條洶湧的大河,水多的時候能湧上村裏。後來不知怎麽的水就漸漸少了,到這幾年,更是幹得露出了河床,底下泥土也開裂成了嶙峋枯涸的模樣。
木船漸漸在岸邊腐朽,婦人們也不再到這裏來洗衣打水,只有一些喜歡溜貓逗狗上蹿下跳的小孩子,願意來到這裏玩耍,試圖從龜裂的土地裏挖出一些“寶藏”。
溫尋不是很喜歡來這裏。
他覺得這裏太……讓人不開心了。
幹幹的,沉沉的,灰撲撲的。
就像隔壁石頭家的祖奶奶,每天從早到晚都躺在院子裏的竹椅上,用渾濁的眼睛看着遠方。祖奶奶全身的皮膚都是皺皺的,還有大大小小的灰點點。祖奶奶的嘴總是半張着,裏面已經沒了牙齒,任憑溫尋怎麽叫喚都不會應一聲。
溫尋覺得好難受。
但除了他,其他村裏的小夥伴都喜歡到這裏來玩。
因為隔壁村有個大哥哥,是城裏人。大哥哥每次回鄉下都喜歡在河灘這裏呼朋喚友,還給他們帶來很多新鮮有趣的玩意兒。
大家都叫他魏哥。溫尋聽別人說,魏哥都讀六年級了,會英文,還是自然課代表,可厲害了。
溫尋還沒上小學,不知道什麽是自然課。
但年幼的他擠在一群小夥伴中間,聽這個城裏來的大哥哥給他們講什麽蜜蜂授粉,看對方捉住螳螂從螳螂肚子裏逼出黑黑長長的蟲子,又覺得新奇。
這一次聽到魏哥來,溫尋第一反應就是肯定又有什麽有意思的“實驗”了。
“實驗”這個詞也是從魏哥嘴裏講出來的。魏哥說,他未來要當一個大科學家,要做各種實驗研究各種厲害的東西,把天上地下的全都弄懂,什麽都難不倒他。
魏哥說完自己的志向之後,又問他們的。
結果圍着他那一圈還留着清鼻涕的農村小孩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有溫尋舉起手,大聲說:“我想讓老天下雨,讓河裏有水,讓大家都能有水喝!讓莊稼也能有水喝!”
他聽爺爺說,田裏的莊稼沒水,都死了。
如果再不下雨,人也要死了。
溫尋話頭一開,也激起了其他小孩的表達欲。大家紛紛開口,有的想以後能天天吃肉,有的想阿媽能多回家看他,更多的則是和溫尋一樣的願望,希望能下雨,希望田裏的菜能活,希望家裏能吃飽飯。
而時常跟在溫尋屁股後面玩的小堂弟溫淼也咬着手指,含混地參與發言,“吃、吃奶內……”
被圍在中心位的十歲男孩饒有興致地聽完了所有人的發言,到最後忍不住笑了。
他先是從身穿的小馬甲兜裏掏出一顆奶糖,塞給溫尋身邊還在咬手指流口水的小不點,然後才對着其他人說道:“你們這不叫志向,你們這是白日做夢!”
“天下不下雨,河裏有沒有水,都是大自然的事,我們人類是改變不了的。”他站起來跺跺腳,指着腳底下幹得起殼的泥巴,說,“要想喝水吃肉想活下去,就得進城。城裏什麽都有。”
他的語氣帶着一種天真的殘忍。
像他們身處的這片無情土地。
像整個世界的物競天擇。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做了關于童年的夢,溫尋腦海裏忽然浮出一些幼時的記憶片段。
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水砸在窗玻璃上,發出一種叮叮咚咚的悅耳旋律。
許多人不愛下雨天。
無論是冒雨出行,還是淋濕衣服鞋襪,都不是令人舒适的事情。
但溫尋卻一直很喜歡雨。
如今想來,也許是和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吧。只有經歷過幹旱,才能更體會到雨水的珍惜可貴。
溫尋側耳聽了一會兒雨聲,感覺有什麽蹭到了自己腿邊,輕輕地貼着他的腳。
“你也應該喜歡雨吧?”
他彎腰伸出手,摸到了蜷縮在他腳邊的觸手。
觸手的表皮有些濕粘,沾在手上,有一種貼在水面的涼意。
“叽。”
觸手用足肢與自己光滑的身體上摩擦了一下,發出了回應般的聲音。
溫尋聽到了,笑了。
“謝謝你啊,這麽認真回答我。”
他勾起手指尖,将主動搭在他指節上的觸須帶到面前,連帶着它那富有重量的粗長肢體一并拖在了手臂間。
“所以,大家夥。”
“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溫尋似是誘哄地問道。
“你到底……是什麽?”
【嗞——】
雨水嘩啦啦地下落,變大的雨勢讓叮咚的輕快旋律陡然轉為急切,柔板加高了音,回旋的奏樂帶着渴盼。
“瞧我,又問傻話了。”
安靜的屋子裏,只有溫尋的自言自語。
溫尋明知道不會有人回答他——如果面前這個長着觸手的生物真的說話了,那他離發瘋也不遠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話。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好像是內心隐隐篤定,會有聲音會回答他一般。
但現實情況是除了雨聲,面前的生物并沒有給他任何答複。只有仿佛電器發出的滋滋電流聲在客廳裏響起,令溫尋不禁扭頭側耳朝向那方。
沒等他找到電流聲的源頭,溫尋就感到有長長的東西卷住他的腰,像是要朝他懷裏鑽一樣。
“哎喲,怎麽跟小狗似的?”溫尋摸到了盤上他腰間的觸手。
這還是這生物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貼近他。
溫尋被尖尖的觸須頂端戳到了腰窩,忍住癢靠在沙發上躲閃。觸手卻好像找到了什麽好玩的玩具一般,開始追着溫尋圍卷堵截,專盯着他細白的腰戳弄。
“好了好了,不許了!”
溫尋被撓得止不住笑,到後來還是喘着氣制住了觸手靈活調皮的舉動。
“不管怎麽樣,既然你到我家來了,好像也沒有想走的打算,那咱們也算是要在同個屋檐下相處了。”
等平緩了呼吸,溫尋捏住手裏的柔軟足肢,用一種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口吻說道。
“既然要相處,那就得彼此先認識一下。”
他捉住觸腕的前端,像與人握手似的左右晃了晃。
“我叫溫尋。你也得有個名字吧?本來想叫你大章魚的,又怕你生氣。明明這觸須是挺像章魚的呀……”
溫尋故意這麽說,換來足肢不滿地扭動。
他笑着換了個說法,“那不然就叫你小觸手了?唔……也不對,你這觸手可不小了……”溫尋的手輕輕柔柔地朝觸手粗壯的軀幹摸去,摸到了其他幾條正偷偷圈在他周圍的觸須根部,這令那幾根觸須突然僵住了軀幹。
“唔,那不然,叫你觸手怪?”
這稍顯難聽的名字讓溫尋忍不住又笑了。
笑容中帶着些許的戲谑。
溫尋在想,若是早一些遇到這個家夥,也許他會在自己設計的游戲中給它一席之地?
至少憑借對方來到他家之後的種種表現,它值得被套上一層神秘而詭谲的外衣,成為主角游歷過程中又一次奇妙的境遇。
只不過這樣的玩笑太過于“人性化”,溫尋面前的生物還無法理解。
它在聽到溫尋取的‘昵稱’後顯然有些破防了。仿若被觸怒了般,所有的觸手在一瞬間全都騰空,在空中有些狂亂地舞動起來。
碩大的足肢懸在溫尋的頭頂上。兇猛猙獰,鈎爪鋸牙,仿佛要将屋中的青年盡數籠罩圈踞,而後吞食入腹。
可惜這樣的動作太過于虛張聲勢。
因為無論那些觸手再怎麽兇狂地擺動伸展,都沒有觸碰到沙發上的青年一絲一毫。
而當它發現,它想‘兇’的對象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姿之後,它所有的觸手就如同電影斷片似的,暫停了狂亂的動作。
而後偃旗息鼓般的全部掉落了下來。
蔫蔫兒地重新趴回了溫尋的身邊。
與此同時,溫尋發覺剛才自己聽到的那種高頻率的電流聲音再度出現在房間裏,穿透耳朵。
這一次,随之一并響起的,是放置在電視櫃上那臺智能音箱發出的機械電音。
“嗞——”
“樂——、小樂——”
“——在。”
作者有話說:
觸手日記11
~不是觸手怪!~~o`Д′o ~~
~是樂樂!OvO
~是尋尋的小樂!(〃'▽'〃)
~小樂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