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耳肥
第38章 耳肥
顧紅绫大喊一聲:“人面珠!”
黑衣女用劍尖挑着人面珠, 人面珠笑着在劍刃上彈跳兩下,倏地蹦向高空,海風裏頓時響起刺耳的咯咯聲, 響個沒完。
這笑聲聽着詭異,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沒了人面珠,海菟絲的主藤瞬間枯萎, 裏面的人頭柱乒鈴哐啷散架掉落, 海面突然如同沸水般咕咕冒起氣泡, 水底傳出越來越大的咔咔聲, 緊接着,一群群褐鱗橙斑的紅腹鋸鲑飛竄出水面, 它們長着駭人的鋸齒和堅硬的魚鳍, 每一尾的下腹都生了一雙連蹼的利爪。
山羊胡子說以前某位鎮長沒有給海島送人養肥,結果許多長腿的魚爬上岸把家畜都咬死了,想來那些有腿的魚就是這些紅腹鋸鲑。
黑衣女根本不把紅腹鋸鲑放在眼裏, 跳起追蹤人面珠,大聲喝道:“破珠子!我找你很久了!”
顧紅绫看着她想:莫不是小死鬼也在找人面珠?
蕭長引的空間結界符已經到達極限,符紙碎得四分五裂,泥子磲失去結界的屏障緩慢沉落海底, 海菟絲的殘骸肆意漂浮在海面, 藤蔓裏藏着不計其數的頭顱, 那些腐化的頭顱瞪着雙眼,死不瞑目。
人面珠除了在空中蹦跳, 用咯咯的笑聲召喚紅腹鋸鲑,也沒有其他能耐。不知黑衣女用了什麽方法把人面珠給制住, 又用葫蘆把它裝起來。人面珠的笑聲戛然而止,最後一群紅腹鋸鲑飛出海面, 蕭長引快劍把它們消滅幹淨。
蕭長引帶着顧紅绫坐在一截海菟絲的主藤上,順着海流漂到幹淨的水域,摸出衣襟裏的手絹,把顧紅绫臉上的污漬擦幹淨,蹲下身用海水洗手。
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泛白。
黑衣女拎着葫蘆跳到她們身邊,把八卦陰陽盤和劍用油布包在一起,背在身後,說:“剛才多謝了。”
蕭長引連忙起身:“閣下客氣,我們也要謝謝你。”
黑衣女道:“那我們就算互幫互助,不用客氣過來客氣過去了。”
蕭長引問:“閣下是來幫若水鎮除妖的嗎?我看你用葫蘆收了人面珠,你可知道那珠子是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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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趕去襄海州,路過若水鎮,聽了若水鎮養肥的風俗,覺得很怪異,所以找鎮上的算命先生打聽,我昨晚也是跟着那個男孩和木頭找到海上來的。至于人面珠,我現在了解的還不多,只能說跟它們打過幾個照面。”
蕭長引驚訝:“與它們打過幾個照面?閣下的意思是人面珠有很多嗎?”
黑衣女面色略微凝重:“嗯......主要集中在陵南南部及以南地區,現在有逐漸向北擴散的趨勢。”
“發源地是襄海州?”
“不錯,準确來說是南海海域。”
顧紅绫說:“小死鬼,你是鬼仙?可我記得龍池九仙裏沒有鬼仙,你這個鬼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麽人死了都不消停呢?”
黑衣女嗤笑一聲,不屑道:“龍池九仙是你們大華自封的,說是龍池九仙,實際上只是‘大華九仙’,以為一個華朝就能把整個龍池荒代表完了,我又不是華朝人,你自然不曉得。還有,我有名有姓,請你別叫我死鬼,我是鬼仙,謝謝。”
顧紅绫笑道:“既然你有名有姓怎麽不報上來?你不說姓名我只能叫你死鬼啰~再說了,鬼仙就是死鬼修成的仙啊,那是你的原型——做鬼啊,可不能忘了本~”
黑衣女譏笑一聲,轉頭對蕭長引說:“真虧你脾氣好,這樣的女子也受得了。”
蕭長引摸一摸顧紅绫的頭發,道:“讓閣下見笑了,請閣下不要誤會紅绫,她就是這樣愛耍鬧的性子,但她為人正直,心地善良,是我心裏最好的女子。”
黑衣女笑意了然,看了一眼微微臉紅的顧紅绫,說:“你叫紅绫。”又問蕭長引:“姑娘你怎麽稱呼?”
“蕭長引。”
黑衣女臉色微動:“極意樓?”
蕭長引苦笑:“我早就不是極意樓的弟子了。”
黑衣女點點頭:“明白了。”
顧紅绫說:“我們都報了姓名,是不是該你啦?”
黑衣女噢一聲,抱拳道:“鄙人盧雪逆,瀚漠明砂人,是個雲游劍客。”
蕭長引說:“你是瀚漠人?怎麽會到大華南邊來?”
盧雪逆嘆一聲,道:“家母是瀚漠人,家父卻是華朝人。我父親一直在華朝南部一帶行醫,前兩年他寄了封家書到明砂,說是遇到了災禍,母親急忙叫我去找父親,結果我到父親寫的地址後才知道他已經失蹤一年多了。我跟父親的徒弟聊了很多,他的弟子都說自他幾年前從襄海州回藥廬後行為就變得很怪異,而且他們多次提到了人面珠,我想父親的失蹤肯定跟襄海州和人面珠有關。”
顧紅绫眨眨眼,說:“你姓盧,你說你父親在大華南部行醫,你該不會是神醫盧邝杉的閨女吧?”
盧雪逆微怔:“是。”
顧紅绫說:“你父親是神醫,你還修了鬼仙?”
不是說盧邝杉有起死回生之術嗎,怎麽連自家閨女的性命都保不了?
盧雪逆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神仙都有隕落的時候,神醫自己也會死,我就是個凡人的孩子,死不得嗎?”
蕭長引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抱歉盧姑娘,紅绫只是關心你,但是方式沒用好......你們看,現在海菟絲和泥子磲都沒了,我們一身狼狽,還是早點回若水鎮收拾一下,省的染上風寒。紅绫身體不好,我得回去給她熬點姜湯,她還要吃丹藥。”
盧雪逆問蕭長引:“你是不是欠她錢了?”
蕭長引一臉茫然:“你怎麽這麽問?”
“跟她孫子似的。”
......
經過一晚,三人的精力幾乎耗盡,砍了一截海菟絲主藤做舟,用風符配着水符劃船。
正午時分到了若水鎮港子。
港子口聚集了一大群人,盧雪逆先下船,蕭長引再扶顧紅绫上岸。
盧雪逆皺着眉看若水鎮的鄉親從碼頭吊起一只只木桶,個個喜上眉梢,甚至還有放鞭炮的,請了神婆過來跳舞的,趴在碼頭給大海磕頭的。
蕭長引走過來,問:“他們這是在做什麽?鎮裏有喜事?”
盧雪逆說:“不知道,我沒比你們早來幾天。”
鎮長在碼頭擺了酒桌,搭着紅布,紮着紅花。
鎮長端起酒碗,笑吟吟道:“鄉親們,今年多謝秋蓮家的烏頭,昨日烏頭去了海島養肥,今天島上給咱們把泥子送來了!有了海裏的肥泥,咱若水鎮明年的收成不用愁了!”
“敬秋蓮!”
“感謝海泥子!”
鎮長組織鎮民分木桶:“快來,五家為一編領一桶,省着點用啊!”
蕭長引看着眼前熱鬧的景象,眼底深邃,昨夜海中作戰的畫面歷歷在目,那些腐朽的骸骨,那些死不瞑目的頭顱,那些憤恨絕望的鬼嚎......
盧雪逆叫住一個領木桶的男子:“大哥,你知道這桶裏裝的是什麽嗎?”
男子奇怪地看她,呵一聲:“自然是海裏的肥泥子了!我們若水鎮百年來都是靠這海肥種菜,年年大豐收,別的村鎮羨慕都來不及!多虧了老祖宗傳下的‘養肥’啊!”
盧雪逆打開木桶蓋,腐臭味撲鼻而來,她急忙蓋上蓋子,男子在她身後叫嚷:“唉你誰啊!這是我家的海肥,你可別打歪主意!”
“或許,”盧雪逆回頭,看着男子說,“明年你們沒有豐收了。”
男子愣住:“你說什麽?”
“但從今以後,你們才會迎來真正的豐收。”
“神經病!”
蕭長引和顧紅绫正在發愁怎麽南下襄海,盧雪逆在客棧找到她們:“兩位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蕭長引驚喜:“盧姑娘有辦法?”
“嗯。”
次日,三人收拾好行李,前往盧雪逆說的潮波村。
路上,碰見人火急火燎地往縣城跑:“若水鎮新下了海泥,結果施完肥所有人都吐出了人耳朵!鎮長讓我趕緊找縣爺請修士驅邪!”
三人互相看了看,繼續前行。
蕭長引說:“海菟絲和泥子磲都死了,人面珠也收了,若水鎮民吐出耳朵是養肥結束的征兆吧......”
顧紅绫道:“是的,吐出耳朵,就能聽見死去親人的哭嚎了。”
盧雪逆擡頭看愈漸西斜的太陽,說:“走吧,争取天黑前到潮波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