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庚

第96章 庚

石駱駝吐出的黏團延展成一張網, 又拉伸成錐形,中心凸出眼球,緩緩向兩人逼近。

顧紅绫剛才正奇怪這神殿裏怎麽一個守衛都沒有, 現在蹦出這麽個怪異的東西,難道這是神殿的守衛不成?

蕭長引護着顧紅绫走到一邊,低聲叮囑:“是人畜。”

黏網的中段部位開始抖動, 粘稠的膠體變化成刀尖齒輪, 正好銜在黏網中部, 眼球裏的瞳仁抽拉出絲, 硬化成尖刺巨鐮,兩只巨鐮高舉, 如同螳螂擡臂, 對準蕭、顧二人。

巨鐮落下,鋸齒轉動,蕭長引抱住顧紅绫, 把她拖到一旁,回身一看,齒輪中心,兩只巨鐮之間, 黏絲凝聚成一道軟柱, 軟柱如同泥人般被無形的力量揉搓捏按, 逐漸塑成半個人形,像半個泥塑, 模糊的臉上有兩個凹陷的小坑,好比骷髅的眼窟窿。

它似乎有些不舒服, 張開巨鐮,伸懶腰似的拉長身子, 然後歪斜頭,仿佛探尋事物般迷蒙地打量兩個活人。

“啊......”

它吃力地鼓動喉嚨,卻沒有嘴巴,從胸腔發出聲音,像學舌的鹦鹉,說的是人話,可聽着怎麽都不是人話。

“咿......啊......”

不知怎的,顧紅绫看着它,心裏很不舒服,壓抑地幾乎想要哭泣。

奇怪,太奇怪了,怎麽描述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情緒被掌控了一般。

“绫兒。”蕭長引豎起手刀在顧紅绫後頸敲了一記,“集中精神,把精氣彙在天靈穴,別走神。這個人畜......能精神攻擊。”

顧紅绫頓感大腦掙脫了線,昏昏沉沉,使勁甩了兩下腦袋:“什麽,怎麽可能。”

一直空空蕩蕩的神殿後門裏突然傳出女人的笑聲。

“呵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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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空曠的長廊裏響起鞋跟的落地聲。

“沒想到啊,‘原來只在此山’中,我就說,我設計的傑作怎麽會無法施行呢?原來是沒有選對畜卯,如今這樣,便好了。”

蒼白的鬥篷下露出鮮紅的唇,帽檐遮住了女子的大半張臉,她慢慢貼近人畜,在它的臉頰輕輕一吻:“你可真棒呀。你說是嗎,我的寶貝,西薩。”

女子的鬥篷亦是一條蓬松的連帽短裙,袖子上緊下寬,白底紅紋,腿上套着長靴,鬥篷背後有一道赤色的偃月,胸前佩戴長生花。

蕭長引舉起劍:“你是長生會的人?”

女子笑一笑。

蕭長引又問:“你是殘影,還是溯時?”

顧紅绫聽得一怔,轉頭看蕭長引:“蕭蕭,你怎麽會這麽問?”

“蕭蕭?”女子突然笑了,高跟靴嗒嗒地走上前,凝視蕭長引,“看見你這個樣子,我真高興啊。蕭......蕭。”

蕭長引揮出長劍,女子輕巧地飛開,落在人畜的肩頭,妩媚地趴在它身後,笑容詭異。女子用手指在人畜的眼坑兩側用力按壓,人畜的臉面猶如曲面匣的蓋子被彈開,露出裏面內嵌的兩截來自不同人體的腦袋。下半截的嘴和鼻頭是一位百歲老翁,上半截的眉眼和鼻梁是一個年輕女郎。

人畜臉面彈開的剎那,顧紅绫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它還在努力發出“人”的聲音。

“啊......咿......呀......”

蕭長引只覺心中怒火熊燒,緊緊握住拳頭,用一只手遮住顧紅绫的眼睛,嗓音沙啞:“別看。”

它還在努力講出“人”的語言。

“的......地......爹......”

顧紅绫淚如雨下,抓緊蕭長引擋在她眼前的手,失聲大喊——

“雪逆!!!”

它......

還在努力......

軟泥般的喉嚨裏,氣流鼓動,發出呼嚕不清的音節。

“爹。”

“找什麽呢。”女子湊到盧雪逆那殘留的半截腦前,輕輕呵氣,“哦,爹爹呀。”女子笑着撫摸下半截老翁的白須,突然狂笑:“這不是——在這兒呢嗎!哈哈哈哈哈哈——”

顧紅绫流着淚狠狠閉上眼睛,把臉埋進蕭長引懷裏。蕭長引用左手抱住她,提着劍,面色冷峻地看着女子,視線落到人畜腦腔裏的下半截老翁頭,冰冷道:“那就是盧神醫?”

女子自顧自地拍拍手:“我很早就在想,怎樣更高效率地合成‘庚’呢?我想啊想,冥思苦想,日思夜想,嗯哼,終于想出來了。擁有同系血緣、靈脈和精神羁絆的靈體,畜卯融合性更強,這不,我讓他們父女重聚了,多麽值得慶祝啊!”

“你該死。”

女子勃然大怒,沖蕭長引大吼:“錯!該死的是你!你早該死了,你怎麽還不死!你就該死得徹徹底底、不剩灰燼!”

蕭長引慢慢松開環抱顧紅绫的手,顧紅绫趕忙拉住她,輕輕搖頭:“不可以,蕭蕭,我們逃吧,逃吧。這個人......我們沒有辦法......”

蕭長引皺起眉:“為什麽?”

顧紅绫很慌張,張望尋找逃生的方向:“她很危險,我們得逃。”

蕭長引憤怒地瞪着女人:“可是她玷污了雪逆還有盧神醫!”

“玷污?”女子忽然擡頭,從人畜身上跳下,上前幾步,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蕭長引:“你說我玷污?呵呵,你知道什麽是玷污嗎?你......”

女子渾身戰栗,突然竄到蕭長引跟前,掐住她脖子:“你——”

顧紅绫大驚失色,拔出匕首刺向女子,女子擡起另一只手拎起顧紅绫扔到一邊,右手使勁,蕭長引劇烈喘息,掙紮着翻轉手腕,把劍刺向女子。

“呵哈。”女子笑,“我早該怎麽做了,就用你做榫卯。”

顧紅绫從地上爬起,抖出袖裏藏的毒針,正要出手,不知哪裏飛來一只渡鴉,啄掉了女子的手指頭,女子凄厲地嚎叫,捧着血流不止的殘肢哀嚎。

顧紅绫拉住蕭長引往柑橘莊園跑:“趁現在,快!”

女子坐在地上發抖,陰狠地下令:“西薩,給我抓住她們。”

“啊......呀......”

人畜機械地轉動頭,扭曲的臉蓋已經合上,揮舞巨鐮,轉動着鋸齒向兩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呼......呼......”女子仰着脖子大口喘氣,猛地驚覺,身邊已多了一道魅影。啪——女子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臉上落了五道血痕。

“我幾時說過可以動手了。”

女子滿臉驚異:“你打我?”

“當年我費那麽大勁救你出來不是為了養一個廢物。或者,當初我就該讓你被宵月吞噬了。”

“哈啊——”女子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想起極其恐怖的回憶。

“你太沉不住氣了,不該這麽早露面,急什麽?還不回大赤天去,把靜晅天女給我盯緊。”

女子慢慢恢複氣色,揚臉:“你怎麽還不下手?你遲早會後悔的。”

“我說過,還不是時候。再等等,還得再等。”

“你究竟在等什麽?”女子忽然輕蔑一笑,挑釁道:“還是說......你怕了?我可是聽說她在龍池荒南海的死亡邊緣觸發了‘月瑕’和‘望舒’。即使是你,有把握從‘月瑕蕪境’裏走出來嗎?”

“......我在等......‘豢’......”

渡鴉扇動黑羽,從天頂的镂花空隙飛出。

“畏懼的顏色。”

那時,蕭長引站在沙漠,被問了奇怪的問題:你知道最神聖的顏色是什麽嗎?

緊接着,她又被問了第二個奇怪的問題:你知道最殘暴的顏色是什麽嗎?

“你知道‘他們’畏懼的顏色是什麽嗎?”

女子微微蹙眉:“顏色?你怎麽總提起顏色?”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遙塔,我會離開,我會去我想去的世界。”

漆黑的鴉羽飄落,從蕭長引眼前落下,蕭長引停步轉身,一劍斬下,把羽毛劈成兩段,揮出的靈波将人畜強襲的巨鐮锃锃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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