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紀佳魚恍惚了一下, 仿佛沒想到,她居然會來公司等自己。

幾分鐘後,她緩過神,才走過去, 停在沙發旁, 側過頭問:

“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

紀塵合上膝蓋上的雜志, 把它放回手邊的報刊架上,

她站直身, 看向紀佳魚時,眼尾微彎,眼神很溫柔,

“我們等會再談吧?”

“嗯,”紀佳魚點了點頭, “正好我也餓啦…”

她們坐上網約車。

二十分鐘後, 網約車緩緩停下,

她們在影大西門下車。

影大西門, 出門左拐,再行300米左右, 有一條小吃街,

小吃街裏, 有一家連鎖的簡餐廳, Lily’s garden, 裝修返璞歸真, 純色牆壁加挂畫,遵循少即是多的“北歐風”, 整個店面看起來清新、自然…

這是連鎖簡餐廳的第一家店,創始者工作過的地方。

Lily, 除去人名“莉莉”,還有百合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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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始人是個女人,也是lesbian,她和她的女朋友一起開得第一家店,女朋友喜歡白色的百合花,就拟了這個店名,不過與現在不同,那時候,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題案還尚未推行,

她們能在一起,也是抗住了世俗的眼光,可歌可敬。

簡餐廳裏,靠窗的位置,兩個女人相對而坐。

紀佳魚紅唇微啓,含着吸管,喝了口鴛鴦奶茶。

鴛鴦奶茶,茶味蓋過了苦味,還有絲絲甜奶的香味,

正如此刻,平淡,但是滿足。

紀佳魚明明在京市長大,卻一直喜歡甜食,喜歡簡餐廳、茶餐廳,天生的南方口味,

她本來就是被錯放在京市長大的…南城人。

“還記得這家店嗎?”紀塵說,“你剛開學的時候,我帶你來過幾次。”

紀佳魚拿着銀色餐刀,切割眼前的“漏奶華”,她的動作頓了頓,“對啊…當初是你帶我來的。”

餐刀切下吐司的一角,可可粉混着香甜的淡奶液,傾瀉而出。

白皙的小手握住銀叉,紀佳魚叉起一塊撒着可可粉的吐司,送入口中,緩慢地咀嚼着,奶香味,可可粉微苦的味道,和被炸出酥皮的吐司,

在唇齒間,混合出美妙的味道。

“不覺得膩嗎?那個我現在吃着…忽然覺得有些膩了,”紀塵摩.挲着手底的玻璃杯,感嘆着,

“可能是因為,人的口味,會随着時間而改變吧。”

紀佳魚放下銀叉,将嘴裏的食物吞咽而下,捏起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幹淨唇角,

“但我是一個很戀舊的人,姐姐…”

紀佳魚低聲說。

紀塵唇角揚起弧度,輕笑着應和,“是嗎…”

“我沒能來看你的畢業典禮,”

“真可惜。”

紀塵垂眸看着桌布,握着餐具的手指微蜷着,感嘆着。

紀佳魚提起之前在秋水風投頂樓,看到那場紀塵為她定制的圖像,小金魚搖曳着金燦燦的尾鳍,“之前不是補給我了嘛…”

“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姐姐,我不怪你,”

“你能回國,也願意見我…能看見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突然想起之前在狗仔儲蓄卡裏發現的照片——

那天是畢業典禮,宋亭雨與她一起在影大西門的簡餐廳裏吃飯,照片的最邊緣,在餐廳的另一個角落裏,似乎還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像是紀塵…

腦海裏浮現起邱淼然的身影,低眉斂目,墨發披散,獨自飲着店主的手作啤酒,手邊一束孤零零的玫瑰花。

她不是很讨厭吃甜食的嘛,

畢業那天…她怎麽會來?

紀佳魚抿着唇,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和姐姐待在一起,那麽珍貴的時間,

自己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人了…

紀塵輕笑了聲,她擡手,用玻璃杯和紀佳魚的鴛鴦奶茶碰了碰,“今天是周日,我休息,要一起出去嗎?”

紀佳魚“嗯”了聲,舉杯喝了口奶茶,眼眸彎成了月牙形,唇角噙着嫣然笑意,“好久沒有跟你一起出去過玩了。”

……

下午四點半,兩人參觀完畢,從京市天文館裏走出來,

她們并肩走在人行路上。

“剛才的宇宙影院給我的感覺很新穎,這些影院被放在類似小提琴弦體的中段,就像是基本粒子,由弦體震動産生的一樣,其實想要闡釋重力與粒子之間的關系,而且表現的形式很直觀。”

紀佳魚不理解,在宇宙劇場裏,只覺得光影很美,銀河也很浩瀚壯闊,只是裏面有些悶悶的,

“在星系宇宙和銀河面前,我們人類很渺小,”

她長睫微垂,咬了咬下唇,“但我不太懂天文學……”

曾經她們有充足的共同話題,

紀塵喜歡科研,紀佳魚強迫自己喜歡紀塵喜歡的東西,

現在的紀佳魚,似乎不再喜歡這些東西了,

高中時的物理競賽,她止步校級競賽,這件事曾讓她感到特別挫敗…

讓她也明白了,自己不是做科研的料,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地方,

想要成為行業裏優秀的女人,但不必非要跟在紀塵身後,就算不能在同一個行業裏并肩,也可以在另一個行業裏發光發熱。

紀塵輕笑,“其實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大學的時候,幫物理與天文學院的同學,做過非線性系統運算。”

又是她不曾涉及的領域了…

紀佳魚看向街頭的一家店面,輕輕戳了戳紀塵的手臂,軟聲說,“有點想吃草莓巴菲了。”

和紀塵在一起時,是紀佳魚最為放松的時候,她可以無所掩蓋,想要什麽,就去做什麽…

起碼在吃的東西上面,紀塵不會限制她…

或許這種平淡,才是生活裏主要的組成部分,

和紀塵一起約會,一直是她從小最期待的事情,

但此刻的紀佳魚,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她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麽,

下一刻,紀塵帶着她,像挽着小妹妹一樣,走進在街邊那家不起眼的西餐廳裏,

店裏的音響正放着綿綿如水的演奏曲,燈光昏黃,氣氛溫馨,

可惜店內客流量很少,偌大的店面裏,在兩處角落裏寥寥坐了三人。

兩人在牆角靠近玻璃窗的位置坐下。

紀佳魚如願得到了一份草莓巴菲。

奶油很甜,甜食可以緩解壓力,很喜歡吃甜食。

草莓有點硬,帶着絲絲酸澀的果味。

紀佳魚紅唇緩緩地開合,露出嫩|紅色的小舌尖,輕輕舔去小勺子上沾得奶油,

紀塵眨了眨眼,手指纖長,握住咖啡杯的瓷杯柄,

小姑娘果然還是喜歡吃奶油啊…

思緒突然回到很多很多年之前,

上高三的時候,紀佳魚有次自己在周日時,去實驗室裏找人,白皙的小臉透着淡淡緋紅,終于鼓起勇氣跟紀塵告白,

當然,她被紀塵婉拒了,

紀塵當時說,“那只是你對我的崇拜,小女孩…你長大了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此刻,店內切換了一首演奏曲《how deep is your love》,薩克斯的聲音低低的,鋼琴打着節拍,纏|綿又輕緩,仿佛朝九晚五的回到家裏歇息時,看到和睦的家庭成員般,讓人很有惬意感,

紀塵抿着唇,淺淺嘗着咖啡的味道,

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

暗戀,像這杯冰美式一樣苦澀,細細品味才有絲絲的醇香……

紀塵緩緩放下杯盞,指節白皙纖長,抵着咖啡杯,杯壁和她的指尖都是瑩白,很幹淨的顏色,

“小魚,你還喜歡我嗎?”

她聲音很輕,幾乎要和薩克斯的樂聲融在一起。

“咳咳咳…”紀佳魚偏過頭,嫣紅指節遮住唇,猛得咳嗽了幾聲,幾乎快要嗆到。

紀塵伸手抽了紙巾,連忙給她遞過去,“慢點吃,別嗆到了,”

紀佳魚接了紙巾,輕輕抹了抹唇邊沾的水漬,“沒,我沒被嗆到,”

突然,她低着頭,垂眸錯開了桌對面的視線,下意識地說,“喜歡啊,”

“我一直都喜歡姐姐。”

“你的表情騙不了我,小魚,”紀塵頓了頓,推開眼前的咖啡杯,擡眸望着桌對面神情慌亂的小姑娘,“我太了解你了,你對我,更多的只是依賴,不是心動…”

“你只是習慣了依賴我,像是稚鳥看着孵化自己的飼養員一樣…哈哈,原諒我貧瘠的比喻。”

“但我願意等,等你心動的那一天,即使那個人不是我,”

“我希望你快樂。”

紀塵的話,輕柔若風,擦過耳朵,全是溫柔的味道。

餐廳裏,昏黃的燈光打在紀塵身側,給她輪廓描繪出一層淺金色的邊緣,像是光一般,純淨,聖潔,

即使紀佳魚已經明确地說出來“喜歡”兩個字,

紀塵其實…完全可以順水推舟,和小姑娘在一起,然後把她永遠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占有她,

但那樣做,就不是紀塵了。

神愛世人,賜予世人永生,這種愛不是空洞的,而是不求回報,是無私的。

她如同神祗般無私。

她依舊幹脆地指出,紀佳魚連自己都未曾看透自己的內心。

她願意放她自由,而不是以“資助之恩”束|縛她。

紀佳魚有片刻的恍惚,淺栗色的眼瞳微微斂起,纖長漆黑的睫毛微顫着,

紀塵說,那不是心動…

那自己過往對于紀塵的那種向往,究竟是什麽?

是紀塵所說的“依賴”嗎?

像是稚鳥看着孵化自己的飼養員一樣,鳥寶寶會把幫它孵化出來的飼養員當做“媽媽”,因而産生依賴的感情…

紀塵的意思是,她對于紀塵,現在的感情只是“稚鳥情節”,

不是心動,也不關乎情愛?

往事如煙,春風秋月已茫然……

紀佳魚放下手底舀奶油的小銀勺,

似乎在這一刻,有朦胧的水汽蒙了視線,

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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