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秘密(二)
第38章 秘密(二)
卧室燈光明亮, 宛如白日。
茶幾上堆放一摞書籍,頂部置一布包, 藍蘇的手腕搭在上面,腕部立着幾根銀針。
一旁,霍煙從針包取出一根新的銀針,纖長的手擡起,食指拇指确認穴位,快速将針尖刺入神門穴。
“疼麽?”
入針後,手沒有立即松開,捏着銀針尾巴轉了半圈。
“不疼。”
藍蘇盯着插進皮膚的細針,以及, 握針的修剪平整反射均勻光線的指甲。
“這樣呢?”
霍煙把針深了一寸,仍是沒松手。
“嘶。”藍蘇吃痛,薄唇咧開一條縫,手仍舊乖乖搭在針包上,“有點。”
于是, 霍煙就着那個深度又轉了半圈, 看藍蘇眉間皺起時, 滕然将針抽出。随後, 摘下另外幾個穴位的銀針,一根一根放入銀盤。
“現在感覺怎麽樣?”
收拾的間隙随口一問,眼中沒有關切的情緒, 好似藍蘇只是她實驗的對象,對她的狀态并不在意。
藍蘇撤手,另一手握上手腕, 收到胸`前緩慢轉了兩下,原本鈍澀的刺痛感消弭許多。
“好很多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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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在看向霍煙的時候慢了下來, 兩顆眼珠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瞄到闊餘松散的褲腿,就想順着布料的褶皺往上爬,被闊腿睡褲包裹的腿看不出腿型,又不知哪裏來的底氣,覺着蠶絲布料下的腿一定瓷白光滑。
霍煙洗過澡只穿睡衣,板正挺括的西裝變成柔軟的布料,鈍化了身上那層淩厲。
似乎,冰封的大門被春風拂過,悄悄拉開一道縫隙。
“沒想到你還會針灸。”
“嗯。”霍煙蓋上銀針收納盒,“久病成良醫。”
“久病?噢......”藍蘇後知後覺地問,“你的腿?”
“嗯。”
“每天都紮麽?”
“下雨的時候紮一下,骨頭會疼。”
“這個我知道,受過傷之後,天氣潮濕起來就會疼。”
“比如你的手?”
藍蘇一怔,一方面怕說得太多暴露身份。另一方面又檢讨自己太不真誠,什麽話都瞞着。
思來想去,慢吞吞點了一下頭:
“嗯。下雨的時候有一點......”
眼簾垂了下去,落上兩根手指就能圈起來的纖細腕骨,悶悶道:
“很小的時候了,一次意外。但是,我不想說具體發生了什麽,霍煙......那天挺疼的,我不想回憶。”
每個人都有一個關鍵詞。
比如,當藍蘇示弱說她“疼”的時候,霍煙的寬容心就會無限拓大。
“不想回憶就別回憶了,勞民傷神。”
沒有戴眼鏡,眼睛失去鏡片的僞裝,眼底的慌亂暴露無遺。可惜藍蘇那時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否則,她早在這時就已經能感受到,霍煙對她的感情并不一般。
“嗯。”藍蘇悶悶點頭,擡頭時,霍煙已經收拾好針灸的東西,盒子一律放上大腿,她意識到霍煙快走了,于是鬼使神差問了一句:
“你的腿也是意外嗎?”
嗡!
一輪古鐘從半空落地,在寂靜的山寺裏發出震山動谷的巨響,硬生生把半空撕開一道口子,無數厲鬼張牙舞爪沖出來。
“藍蘇,你過線了。”
那一刻,霍煙臉上出現一種很可怕的表情,像極了盤根在山洞裏的獅子,隐忍着,随時張開血盆大口,将人撕碎。後來,她才知道,霍煙那表情不是對她,而是對某個不在眼前的,将她害成這樣的人。
藍蘇被人掐住咽喉,無法呼吸,直到盯着她的那雙野獸般的眼睛收回,霍煙整個輪椅轉過身去,她那視野發白的身體才陡然開始吸氣。
呼......呼......呼......
身體凍在單人沙發上,大腦的血液重新流轉,緩緩驅散剛才冰凍三尺的寒。
“對不起。”獨家
藍蘇望着她的背影,“我只是想關心一下你,沒有窺探隐私的意思。”
話說出去,藍蘇自己也驚了。
她一向寡言少語,被誤會便被誤會,被打壓便被打壓,從不去解釋什麽。
但那天,她解釋了。解釋自己只是基于情感上的關切,與外界的惡意不同。她很想告訴霍煙,她沒有惡意。她很想讓霍煙理解她,不要誤會她。
很想很想。
唔嗡......◥
前行的輪椅停在卧室門口,骨節分明的手無意義地擡了一下,沒做什麽,重新落回扶手。
“我的項鏈,是我母親的遺物。”
她在解釋先前,藍蘇好奇的項鏈的意義。
這是兩個對秘密守口如瓶的人的交換,一個坦白,我的手的确斷過。一個坦白,我的項鏈是母親的遺物。
能夠交換真誠的,只有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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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藍蘇在表演課上突飛猛進。她發現,她以霍煙為基點,似乎找到那麽一點解剖人物的思路。
從沒有無緣無故的神秘,每個看似神秘的人只是會藏而已,找到他們隐藏自己的原因,就能剖析人物的經歷,從而,真正理解角色。
訓練營結束,藍蘇拿到了殺手團首領的角色——衛霖。
雖說在番位上只是女二,但相較于大學老師身份的女主,藍蘇才是武術課和表演課的綜合第一。
開拍之前,恰逢藍蘇生日。
那時剛簽下合同,拿到片酬預付款,又接近過年放假,整個工作室上下歡騰。
8歲以前,藍蘇是蘇家的寶貝。
8歲以後,藍蘇是藍家的刀。
接連11年沒過生日,看到生日蛋糕時,她有些錯愕。
“蘇蘇姐,許個願吧!”
助理江穎眼睛笑得彎彎的,兩手交握撐着下巴,期待極了。
藍蘇閉上眼睛,許願道:
“希望那個人,健康平安,喜樂常在。”
“哦——”
話音剛落,周圍陷入起哄的打鳴聲。
“那~個~人~,哪個人呀?”
“當然是霍總啦!除了霍總,小藍還會希望誰健康平安呀?”
“哈哈藍蘇好害羞,都結婚了,還在‘那個人’。”
歡笑将氛圍帶入普天同慶的境界,紛飛的彩帶飄散空中,切斷人與人之間的視線。
冥冥中,藍蘇與霍煙遙遙對望了一眼,那眼神卻非心動,而是同樣明白一件冷靜事實的心照不宣。
藍蘇說的“那個人”不是霍煙,是當初在越南的廢墟裏救她一命,她願意理解為山神的人。
霍煙知道“那個人”不是自己,是藍蘇前半生某個至暗時刻出現的光。
上帝知道,那就是霍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