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層馬甲(一)

第59章 第二層馬甲(一)

“你早就知道, 藍姍的花瓶是贗品。”

藍蘇兩手捧着牛奶杯,烏黑的頭發披垂着, 遠山眉帶着剛睡醒的惺忪,上嘴唇挂着一圈奶胡子,眼睛濕漉漉的,似清晨撥開青翠灌木叢的麋鹿,澄澈卻目的明确。

霍煙在瑜伽墊上練習平板支撐,修身的健身褲勾勒出颀長的身形,蝴蝶骨輪廓清晰,豐臀直腿,後背與腿板成标準的直線, 過人傲人的比例讓人懷疑她是否已經超過了175。

“我又不是鑒定師。”

霍煙維持着平板支撐,因用力的關系,語氣比平日更沉一些。

“青花瓷的顏料、年號落款,都是你告訴我的。”

藍蘇往她旁邊一坐,盤着腿傾身拉進說話的距離:“保不準你還有其他的小道消息。而且, 我告訴你是贗品之後, 你還故意把價格擡上去, 最後落到霍溫霞手上。這樣, 既能讓藍姍身敗名裂,又能讓霍溫霞吃癟,雙管齊下。”

霍煙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是在怪我麽?”

藍蘇解釋:“沒有,我只是覺得,這一切好像都在你的安排裏一樣。你對付霍溫霞, 我能理解,畢竟她在老宅經常給你小鞋穿。但是藍姍, 她沒得罪過你。”

計時器準時想起,霍煙結束平板支撐,單膝前曲支撐身體立起,就着坐了下去。一縷頭發粘在沁了一層淺汗的額頭,加深發尾原本的栗色。

“對,她沒得罪過我。”

霍煙的表情深不可測,“所以,一切都是自然發生,我沒計劃,也沒盤算。小偵探,不要再瞎猜了。”

小偵探?

藍蘇驟一被這麽叫,腦子嗡嗡的,鬼使神差地就問了出來:

“你是不是聽到我跟藍姍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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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懷疑,霍煙針對藍姍是知道她跟自己當年斷手有關。

可霍煙僅僅是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表情沒有絲毫破綻。

“沒有。”

然後逼近,壓低聲音問: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說說,那晚,你們究竟說了什麽?”

突然逼近的距離帶來運動後的熱氣,藍蘇臉頰一癢,緊接着頭皮被電了似的開始發麻。于心有愧地低下頭去,随口應付了一句。

沒穿西裝的霍煙。

沒穿西裝、近在咫尺的霍煙。

沒穿西裝、運動後帶着一層淺汗近在咫尺的霍煙。

藍蘇心裏咚咚敲鼓。

“霍總,老爺子來了。”

旖旎的氣氛被艾厘打破,她敲門進來,神色略急。

“現在?”霍煙訝異。

“他來幹什麽?”藍蘇也猝不及防。

艾厘同樣不知:“阿彬剛發的消息,已經在路上了。但他說,老爺子看到網上的消息很生氣,讓咱們有個準備。”

“我去洗澡,你先準備一下。”

霍煙從瑜伽墊站起,食指一勾摘下發帶,發絲揚起又落下,濡濕的發梢黏上睫毛,随着眨眼一起上下晃動。

随後轉身對藍蘇說:

“經紀人接了幾個本子,你去工作室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藍蘇呆了一下,腦中想的都是霍煙那縷貼在後頸的發絲,被霍煙抓個正着。

“怎麽了?”霍煙問。

藍蘇回神:“沒什麽。”

随後才把剛剛的對話聽進腦子裏,說:“突然之間讓我出去,是不想我跟他撞見?”

霍煙沒有否定:“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回避一點好。”

藍蘇擔心:“就是因為興師問罪,所以才不能讓你一個人。他幹嘛來問罪?”

霍煙聳肩:“可能跟你的猜測一樣,他也覺得我在背後操盤。”

“他不可理喻。”

“你在罵5分鐘前的自己?”

“我跟他不一樣。”藍蘇跟着她走去浴室,“我是因為跟你朝夕相處,了解你。他純粹是道聽途說。”

霍煙的眉梢愉悅揚起,因為“了解你”這三個字從藍蘇嘴裏說出來實在美妙。轉身,站立在門邊,一手搭着門框,一手握着門板,将藍蘇隔絕在浴室之外。

“所以,你更不能見他。”

“為什麽?”

“萬一你控制不住情緒,把我們的秘密抖出來,不就大事不妙了?”

這倒是有可能,比如上次,她就為了幫霍煙擋那一下拐杖,就被霍守平懷疑過一次。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她問。

霍煙點頭:“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怕這一次。或者......”

嗓音驟然壓低:“你想跟我洗鴛鴦浴,我可以用荒淫無度的理由把他拒之門外。”

回應她的,是藍蘇驟然怒視的眸,兇狠一瞪:

“我走了。”

果斷下樓,把工作室配置的保姆車開走。

算她多慮,霍煙這麽精的性格,不把老爺子氣死就不錯了,怎可能要她幫忙?

過後很久,藍蘇才知道,霍煙只是在她面前故作輕松。但凡在霍家,縱然奮鬥到了霍煙這樣的地位,就不可能脫力老爺子的掌控。

一小時後,書房。

兩盞茶在茶幾上緩慢散發着熱氣,白氣穿梭進空氣裏厮殺,淹沒一切聲音來源。桌沿兩側,霍煙坐着輪椅,腿上搭一條禦寒毛毯,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反射暗凜光線,将一切沉到海底。

對面,霍守平坐在沙發上的身體些微佝偻,兩手疊在拐杖上,橘子皮般的眼皮耷拉着盯着霍煙。

“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忘了我的規矩。”

霍煙扶了下眼鏡,“爺爺,您定的規矩,我從來沒忘。昨天我只是去看看熱鬧,最後出價拍賣的也不是我。”

而是四房那母子三口。

霍守平軟硬不吃:“沒拍賣,不代表你沒動歪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同樣在拍賣會上抛頭露面,霍老爺子不管四房,卻獨獨在意霍煙到場。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嗅覺,比如,霍晶晶出現在那裏只為求一個雜志封面。而霍煙,她是真的會以此為基點着手古董生意。稍不注意,她就會像當初投資電影那樣,在古董圈站穩腳跟,勢力逐漸龐大,從而掙脫霍家的掌控。

何況,古董,本就是霍家的禁忌。

“當年,你父母是怎麽死的,你也清楚。要不是那個俄羅斯女人惹上盜墓賊,阿生根本不會出事。”

俄羅斯女人,說的是霍煙的親生母親。

阿生,霍恺生,霍煙的親生父親。

當年的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連警方也定義為懸案,但霍家如同歷史上所有的偏見一樣,習慣将禍水歸結于紅顏。

扶手上的手指用力摳起,臉上卻不能有半點違抗:

“其實,警方如果查下去,真相水落石出,可能跟預想的不大一樣。”

老爺子卻已放棄:“跨國辦案,哪那麽容易?那些人全都是亡命之徒。藍家、曹家,還有以前的蘇家,沒一個是幹淨的。要不是藍蘇沒插手過古董生意,我也絕不會同意你們結婚。”

霍煙的眼睛微微一垂:“聽說蘇見鴻是倒賣古畫的,背景似乎幹淨些。”▓

老爺子冷笑:“拿腔作調,裝裝文人的樣子而已。跟那些玩古董的本來就是一丘之貉。”

“爺爺跟蘇家也有交集?”

“我沒有,但阿生生前總跟我說,想我出手幫他們,還好我眼睛毒,否則,整個霍家都要搭進去。”

整個聊天過程不似談心,更像是居高臨下的通知會場。霍守平最後也沒有好臉色,仍舊那副樣子,眼皮耷拉,語氣透着濃郁的警告。

“小煙,我知道你心高氣傲,野心也大。但古董那一行水太深。就拿蘇家來說,當年他們跟藍浩天交好,結果呢?夫婦二人車禍去世,三個女兒只有一個活了下來,還是植物人。這就是跟藍家結交的下場。這次拍賣會,我既往不咎,再有下次,別怪我不留情面。”

任何一個掌權人,都不喜歡不聽話的鳥。

偏偏不聽話的,往往是最有能力的。

“霍總,私家偵探把調查報告寄來了,說,查到了藍家關在醫院的人是誰。”

老爺子走後,艾厘推門而入,手裏的牛皮紙袋封得嚴嚴實實,資料厚度超過3厘米。

那個被藍浩天關在醫院的人,那個用來要挾藍蘇讓她去偷《黑山》的人,查到了。

霍煙跟老爺子周旋得筋疲力盡,聽到是關于藍蘇的資料,心情松懈了一些,伸手接過,用裁紙刀剌開牛皮紙封口。然則,第一行就讓她生生一愣——

蘇沁,蘇見鴻長女,因2012年蘇家變故墜樓,失去意識沉睡至今。

藍蘇的軟肋,是蘇家人?

那麽,藍蘇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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