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愛的囚途

酒越喝越多，場面越來越混亂，飯桌上一堆殘羹冷炙，地面堆了許多酒瓶。

這一頓聚餐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沈絡臉色如常，眸色卻深沉許多，乍一看并不會覺得他喝醉了。大家也都有些醉意，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許多人三三倆倆的相互扶着離開。沈絡也站起來，腳步虛浮的晃悠着，被旁邊的人一把攙扶住。

沈絡湊近了臉看了看又看了看，突兀地冒出一句，“不對。”

“什麽不對？”

“人不對。”沈絡說着推開利莉，目光四蹿，不顧她慘白的臉色。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有人喊他“沈叔叔”，他穩了穩不聽話的腦袋瓜，努力朝着聲源走過去。

葛艾松開葛瑤的手，跑過去拽住沈絡的手腕，“沈叔叔，我們回家了。”

嗯，對，回家了。沈絡在心裏附和，腳步飄浮、左右搖擺的跟着葛艾走。

“大瑤，回家了。”

葛瑤正在跟翟行禮說話，聽見葛艾的聲音點點頭。

翟行禮看沈絡醉得不省人事，他忍不住想笑，道：“沈絡這樣子應該給他拍下來，讓他酒醒的時候看看！”又與葛瑤道：“要不我送他回去吧。你們一路嗎？”

“不用！”沈絡搶在葛瑤說話之前拒絕，左手大剌剌地擺着，說：“我開車來的，我們自己回去！”

葛艾道：“沈叔叔，喝酒不能開車。”

沈絡回：“代駕！”

邏輯清晰，似乎并沒有喝醉，但說話已經有些颠倒。

他瞪着一雙沉沉的雙眼，凝視着葛瑤，擺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說：“大瑤，找代駕。不然我還會瞬間移動，哪吒鬧海！不對，是八仙過海！”他眨巴眨巴眼，像一只在跟人邀功的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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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瑤無奈，忍住摸他頭發的沖動，婉拒翟行禮的好意。

這三人之間的互動讓翟行禮心存疑惑，但他識趣的沒再多問，畢竟他今天已經蠢得夠多了。他揮揮手走了。

包間裏只剩他們兩個人。

沈絡傻兮兮的笑起來，道：“走，我帶你們去坐筋鬥雲！”

看來已經醉得不清，連筋鬥雲都出來了。

葛艾哈哈大笑。

葛瑤從另一側扶住沈絡，低聲問：“還好嗎？”

“好！特別好！”沈絡絮絮叨叨起來，“這筋鬥雲不好，颠颠簸簸、一點都不穩，肯定是無證駕駛！我給你們換風火輪。不行，風火輪不好帶人，我們換大鵬鳥！大鵬鳥有點醜……”

葛艾忍不住咯咯地笑，說：“沈叔叔喝醉了好可愛。”

葛瑤失笑，手裏拿着手機叫代駕。她問沈絡，“你家在哪兒？”

沈絡傲嬌道：“不告訴你！”

“回家嗎？”

“回家。”

“家在哪兒？”

“不告訴你！”

葛艾笑得打跌。

葛瑤無奈極了，只好填了自己家的地址。

沈絡的車就停在飯館門口。葛瑤扶着他走到路邊，問：“車鑰匙呢？”

“在我口袋裏，你摸。”

葛艾伸手在他褲口袋裏摸了一通，翻出一把鑰匙舉起來，“大瑤，給。”

葛瑤開了車鎖，将鑰匙在手心裏。她打開後座，在葛艾進去後立馬将沈絡塞了進去。但他很不安分，一會兒道：“這不是我的車，我的車沒有這麽小！”一會兒又說：“它為什麽不動？它是不是沒吃飯！”

葛艾笑到直不起腰。

葛瑤頭疼，只好拿出十足的耐心對待。

等了會兒，代駕的人來了，敲開車窗問：“是葛小姐喊的代駕嗎？”

葛瑤點頭。

沈絡道：“不是不是！不是她，是我喊的！”

代駕的人看出來了，這人怕是醉得人畜不分了。他啓動離合器，車開了出去。一直鬧騰的沈絡忽然安靜下來，他瞪着一雙桃花眼，盯着外面車前窗呼嘯而過的車流，撇着嘴不說話。

沈絡出奇的安靜，背脊挺得筆直，眼睛掙得很大，只是臉色越來越青。葛瑤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不舒服嗎？”

沈絡抿着嘴，利索搖頭。

看他苦大仇深的模樣，葛瑤有些不忍，問代駕什麽時候能到。代駕回說再幾分鐘就到。

好不容易捱過這幾分鐘，葛瑤付了錢，幾乎是扯着沈絡下的車。沈絡鐵青着臉跟她走，一路上什麽話都沒有。就連葛艾都覺得不對，問葛瑤：“大瑤，沈叔叔是不是生病了？”

葛瑤娟眉輕蹙，“沈絡，你還好嗎？”

沈絡點頭，仍舊不說話。

三人坐上電梯。電梯往上的一瞬間，沈絡的臉色更難看了，仿佛這電梯欠了他八百萬。直到葛瑤開了門，沈絡拔腿狂奔進洗手間，她才明白他這一路為何一直都板着臉。

葛瑤簡直哭笑不得。她讓葛艾自己坐着歇歇，自己則倒了杯溫水進洗手間，幫沈絡順順背，“喝點水漱嘴。”

沈絡扶着馬桶吐了十來分鐘才停下，然後直起身，盯着葛瑤手裏的水杯。他直愣愣的盯着，卻不自己接過來，擺出無辜的樣子。葛瑤只好端着茶杯喂他水。

沈絡就着她的動作喝了一口溫水漱嘴，漱完了不吐出來，反而有要喝下肚的趨勢。葛瑤連忙阻止，“不要喝。吐出來！”

沈絡聽話的吐出來，又盯着她手裏的溫水。

葛瑤感覺自己是在照顧一只巨嬰，喂他喝了半杯溫水，直到他舔舔唇自動遠離茶杯時才沒有再喂他。

“好點了嗎？”

沈絡搖頭，“困。”

“等等再睡，我煮碗醒酒湯，喝了再睡。”

“嗯。”

“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

“嗯！”

葛瑤扶他到床邊坐着。

空調已經開了，冷氣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葛瑤替他脫了鞋襪。他似乎有所察覺，悄無聲息的紅了臉，自覺躺下來，拉起薄被給自己蓋上，一直蓋到眼底，只露出一雙沉沉的眼睛。

“臉露出來，不要悶着。”

沈絡聽話的露出鼻子，不肯再将嘴巴露出來。

“不洗腳嗎？”

他眨眨眼，雙腿在被子裏縮起來。他沉默的搖頭。

“那我去給你煮醒酒湯。”

他沒反應，只是盯着葛瑤。

葛瑤轉身出去，在廚房忙了兩分鐘，切了些姜絲和紅糖放在鍋裏熬着，轉去給葛艾放水洗澡。

到家已經快十點鐘了，路上被沈絡逗得直發笑的葛艾到家沒一會兒就困了，這會兒正爬在桌子上打哈欠。

葛瑤将他推醒了，“小艾，洗個澡再睡覺，好嗎？洗澡水已經放好了。”

葛艾點點頭，自己沖到浴室洗澡。

葛瑤給他拿了睡衣睡褲，在門外問：“沈叔叔今天在這裏睡覺，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好嗎？”

“好。”

“那你洗完澡先睡，我給沈叔叔喂了醒酒湯就去陪你。”

“好的，大瑤。”

葛瑤将睡衣睡褲擱在外面的凳子上，去廚房将熬好的醒酒湯盛到碗裏又放在冷水裏涼了會兒，才端去卧室。

沈絡讓沒睡就沒睡，見葛瑤回來，眼睛一亮，轉瞬又撇嘴，臉上寫着“我很委屈”這四個大字。

葛瑤失笑，将他扶起一半，道：“可以自己喝醒酒湯嗎？”

沈絡盯着她不說話。

葛瑤無奈，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他喝湯。一碗見底，葛瑤又扶着他躺下，“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他搖頭。

“那睡覺吧。”

他瞪着眼。

“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他閉上眼。

葛瑤沒走，靜靜地坐在床邊。

這張床不大，沈絡睡着有點束手束腳，但還算軟和。他神色舒展，并沒醉酒的樣子，安靜的躺着，呼吸漸漸變得綿長。

葛瑤又出去端了盆溫水進來，用濕毛巾給沈絡簡單地擦了遍。她沒敢給他脫衣服，所以只擦了臉和脖頸以及雙手。

燈關了，只有床頭燈還亮着。燈光是溫暖的明黃，懶懶散散的照在沈絡的臉上，将他的五官映襯得愈發柔和溫暖。他淺淺的呼吸着，像是一根放大的羽毛在葛瑤的心裏撓來撓去。

她的心裏有道聲音一直在響着，讓她靠近些、靠近些再靠近些。她無能為力的跟着聲音去做，彎着腰，靠近沈絡。

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沈絡的呼吸奔到葛瑤臉上，她才回過神來。她才發現，他們已經近到負距離——

她吻了沈絡。

她來不及思考。沈絡的唇有點燙，灼着她的雙唇、灼到她的心發顫。他的唇有濃重的酒味，醺得她也跟着沉醉，沉醉于暧昧的黑夜、沉醉于片刻的歡愉。

她一觸即分。

脖子卻忽然被一勾，整個人跌倒在沈絡身上。他的舌比他的手更快一步，輕輕地舔舐她的雙唇。像是在品嘗什麽，他一下又一下的舔吻着，許是覺得味道不錯，他的舔舐轉成了熱烈的吮吸，幾乎要将葛瑤吸進肺中。

葛瑤楞楞地盯着沈絡，他神色安然，眼睛緊閉，并沒有清醒的意向。她微滞，說不清心裏的感受，任由沈絡汲取。

許久，沈絡放開了她。

他舔了舔自己的雙唇，似乎在意猶未盡的回味。

葛瑤沉默了會兒，端着臉盆出去。

外頭的燈很亮，将葛瑤照得無所遁形。

她靠着牆，垂着腦袋，烏黑的發遮住了她的臉色，只看到她不斷顫抖的雙肩。還有細細的、幾乎可以忽略的癡笑。

笑着笑着，聲音卻變了。

這場暗戀持續的實在太久了，久到她連時間都不會數了，久到她幾乎忘了自己心裏還住着一個人。她想過遺忘，卻越遺忘越清晰，甚至只是他的一個挑眉，甚至只是他的一道目光。

可又怎麽樣呢？

沈絡從來站在她仰望的高度。他與星光同行，她在塵土中追逐。每一次她以為自己終于接近了，幾乎觸手可及了，現實卻讓她摔出夢境，摔得粉身碎骨。

最初，她義無反顧，她一往直前。但每一次的努力最後都碎成了齑粉。最後，她孑然一身，她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