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記

日記

哥哥的日記大多沒有日期，仿若一封寫給他自己的信。

“我會照顧好這個家”這是哥哥在日記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我繼續尋溯而上，在哥哥樸素平白的文字裏逆流。

哥哥的日記寫得挨挨擠擠，他從小就這般寫字，總是被他的語文老師扣掉很多的卷面分。一頁紙能被他塞下一周的日記，可他又用了三個字占領了一整頁空白。

沒想到哥哥私下竟也如此絮絮叨叨，和奶奶如出一轍，虧他還說奶奶唠叨。紙張在我指尖從後往前翻飛，如同倒放的電影。

有時是哥哥自己的日常，有時是記錄奶奶的身體狀況，大部分是關于我的小事。

大多數是些重複的日常，我翻得很快，哥哥的日常無需我再溫習，直至目光駐足在一頁紙正中間的“我愛你。”

我看得喘不過氣，将日記暫時合了起來。靠在牆壁休息，我餘光看見旁邊地上的零碎物件，一件件撥開擺正，才發現大多都能和日記裏記錄的事對應上。

一張泛白的糖果紙，是我最喜歡的蘋果味，我翻過來看，中間藏着小小的數字：2010.5.15，是我和哥哥初見的日子。

一張照片，舊時孤兒院的三花貓在午後陽光下餍足地眯眼，哥哥修長的手指正撓着它的下巴。

一個缺塊的魔方，那是哥哥送我的第一個兒童節禮物，不過我不是很喜歡玩，缺了塊後就被哥哥拿走了，原來它被藏在這裏。

幾只松掉的皮筋，哥哥喜歡幫我紮麻花辮，雖然有惡作劇的嫌疑，但是那是我和哥哥獨創的發型。

幾張萬能小紙條，那是我惹哥哥生氣後寫給他的認錯禮物，數了數，原來哥哥一張都沒用上。

陽光從身後窗簾一角走進來，站在我身旁與我一起看着。

時間就這麽過去，我終于感覺能喘上氣了，轉而繼續翻閱哥哥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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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永不止息。”

日記本紅色的封皮把整個房間變得鮮亮起來，粘在指尖的皮屑猶如我靜止太久終于忍不住沸騰的血液，從冰涼的末端逐漸供給到溫暖的心房。

我再次描摹這句話，如同再次描摹我終結在三年前的一生。

時間線一點點靠前，哥哥的日記裏終于出現了日期的身影，像是埋在沙子下的纜繩，被我一點點拽起，同時指引我走向船舶。

原來哥哥忘性一點也不大，他的日記作證他撒謊了，因為他總讓我忘記他說的一些意義不明的話，雖然我一直都迷迷糊糊地記得。

“我愛你。”

這三個仿若魔咒的字再次出現了，但哥哥把它指摘了出來，沒有放到日記裏。

而是放到了我們的合照的背面。

那是一張，我18歲時和他拍的照片。

照片背面有幹了的水漬，生前好像是淚滴，它包裹着一聲微不可聞的嗚咽。

我蓋上鐵盒，靠着牆坐着，直至整個房間被夜色擁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