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夫君

夫君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在官道上慢悠悠地逆風前行。

江玉陽側目對半晌都默不作聲的秋鈴說:“風太大,你進去休息。想去哪座城--”

“不去。”她冷聲打斷。

本就不是出來四處游玩的,眼下找到了魚市的弊端,她非解決不可!

秋鈴仰頭盯着江玉陽,牽強地扯動嘴角一笑。“不必再去別處了。”

“我們就去這座城外附近的村鎮瞧瞧。”

“好。”

話音落下,見秋鈴進入馬車內他才安心。耳邊是呼呼刮來的風聲,江玉陽扯了扯缰繩,馬兒便加快了腳程。

卻在片刻之後,又瞧她從馬車內出來。

江玉陽擰眉正欲說她。

秋鈴将厚厚的披風蓋在江玉陽後背上,不忘細心地系上繩子,再為他蓋上縫了長絨毛的帽子。

“你--”

秋鈴在他身邊坐下,邊收攏披風門襟,邊說:“我吹吹風。”

“當心受寒。”

“不會的。”秋鈴仰頭朝灑下暖光的日頭眨眨眼,“我心裏煩,你就讓我在這兒坐坐吧。”

從秋鈴面無表情的臉上收回視線,江玉陽專心駕車不再多言。

他自然曉得令秋鈴愁眉不展的原因。

這件事是他的失誤……

~

“好好的天怎麽突然就下起雨了!”

“快回家避雨吧!”

田地裏兩口子慌慌張張地往家裏跑,上了田埂就見一輛馬車轱辘卷起大片泥點子疾馳而過。

這雨來得突然,幸虧途徑了村子可以找地方借宿。

可惜家家戶戶都關緊了門窗。

歇在茅棚的兩匹馬兒不耐煩地甩甩腦袋,積攢在毛發中的水珠被甩得到處都是。

吱呀一聲,秋鈴大着膽子推開門。

還好這座村中寺廟未上鎖!

她興沖沖地扭頭朝江玉陽招手,“裏面沒人,進來吧。”

江玉陽大步上前跨過門檻,注視秋鈴雙手合十對着正前方的大佛虔誠地求收留。

他轉身虛掩上紅漆斑駁的木門。

将一炷香插入香爐,秋鈴回頭時忍不住揉揉發涼的手臂。

“我去找幹柴燒一個火堆。”江玉陽反手開啓半扇廟門,視線落在茅棚角落的柴堆上。

“好啊,我幫你找!”

将手探向向劈啪作響的火堆,秋鈴時不時地揉搓漸漸暖和起來的雙手。

門外嘩啦啦的大雨聲不停歇,她不禁皺眉。“也不知這雨何時才停,今晚該不會要在這寺廟中住吧?”

兩匹馬還沒吃上幹草喝水呢。

好在寺廟有間茅棚能讓馬兒避雨休息。

“我去村中找住宿的地方,你留在這裏等我。”

眼看江玉陽走向大門,秋鈴急忙起身要追。“可是外面的雨很大,再--”

叩叩,“有人在嗎?”

清亮的女聲從門外傳來,江玉陽立即後退将秋鈴護在身後。

待門被推開,屋外的風雨頓時刮進屋內,地上的火堆頃刻間吹得四散,剩下淡淡的白煙。

秋鈴從江玉陽身後探出頭來。

“咦!”來人是位年紀相仿的女子。

她從江玉陽背後現身,笑呵呵地上前幾步。“打擾了,我們路過村子突然下起大雨,不得已在寺中暫時避雨。只要雨停了我們馬上就走!”

“我不是來趕你們的。”女子腼腆笑着,手中收起的紙傘還在滴水。

“真的!太好了。”

秋鈴笑盈盈地握住江玉陽的手晃悠,“你就別板着臉吓人了,坐下吧。”

“其實我方才同爹娘從田地裏回家時路過寺廟,碰巧瞧見二位在避雨。爹娘叫我多帶了兩把傘來問問,若不嫌棄可到我家中暫住一晚。”

收到江玉陽詢問的視線,秋鈴回以一笑。

進村時馬車雖跑得急,可她也發現了不少水塘,正好想找村民問問看呢!

“多謝多謝!有勞姑娘前面帶路了,我和我--”秋鈴一時嘴快差點咬了舌頭,可還不等她再開口。

“放心,我家的床還算大,夠你和你夫君住的。”

“夫—夫—什麽!”

~

江玉陽經過秋鈴向寺外走,嘴角噙着極明顯的笑,不細看都能瞧見眼角的幾條細褶。

關上窗将風雨隔絕,秋鈴遲遲未轉身。

她扭頭瞟了眼左邊鋪好的床,又偷偷側目瞄右後方的江玉陽。

該怎麽再向這家人要一床被褥?

砰砰!

被突兀的敲門聲打斷思緒,秋鈴忙不疊地去開門。

“姑娘,夜裏涼,我又拿了床厚些的被子來。還有這手爐,便不打擾二位歇息了。”

“诶--”來不及說人就逃似的走了。

秋鈴仰頭看向抱着被子的江玉陽,本來還惱着,一見他那再正經不過的神情反而無奈笑了笑。

對方抱着被子到床上鋪開,又将薄被卷起。

秋鈴不解道:“蓋兩床更暖。”

江玉陽面向她直言:“還是你睡床我睡--”

“不行!”秋鈴當即冷了臉上前搶過江玉陽手中的薄被甩上床。

她擡頭時出手握住江玉陽手腕往床邊拽,一字一頓地說:“你睡床上。”

“可是--”

“沒有可是。”秋鈴松開他轉身将亂成一團的薄被平整鋪開,再回身坐下毫不在意地脫鞋,掀開被子,上床裏面躺下,蓋好被子一氣呵成。

整個人就只有腦袋瓜露在被子外。

秋鈴刻意忽視耳邊傳來的咚咚心跳聲,臉不紅氣不喘地瞪大眼催:“還愣着幹什麽?”

“你睡那頭,別忘了熄燈!”

說完秋鈴抓起被子将整個腦袋瓜蓋住,同時感覺到床沉了沉。

她的心頓時炸開鍋,雖瞧不見,但秋鈴覺得臉熱脖子熱。

她可從未同異性躺過一張床!

在黑漆漆的被子裏捂住熱烘烘的臉頰,秋鈴後悔沒有背過清心咒。

冷靜冷靜冷靜!

就當是兩張床挨得近吧,快睡快睡……

~

“收魚的販子來啦!”

不知是誰吼了聲,将眉頭緊鎖的秋鈴從夢中驚醒。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鞋,合上泛黃的半透明床幔才去窗邊推開兩指寬的縫。

正好看見叔嬸三口人着急忙慌地跑到院兒裏拾掇了物件就走。

漁網、木桶,這家養魚!

秋鈴出門前不忘看了眼靜悄悄的床。

追出院門,秋鈴左右張望後跟上右邊數米外的一家三口。

三人聽見動靜紛紛回頭,随即詫異道:“姑娘可是被吵醒了?”

“沒有沒有。”秋鈴連連擺手。

“我想出來走走,伯父伯母要去何處?我能同行嗎?”

老兩口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點頭。

“我們趕着去撈魚,免得誤了魚販子的送魚的時辰。”

裝作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秋鈴跟到了籠罩厚厚霧氣的水塘。

撈完整個水塘的魚,水面上的濃霧也散了。

村子的寺廟前有大片的空地,此時聚集了整個村子大半的人。三五成群守着大桶大桶的魚。

秋鈴陪這家人等魚販子來收魚。

輪到他們家時,秋鈴黑了一張俏臉。

不是等久了,是魚販子實在過分!

對方嘴裏叼着根小棍咬啊咬,一邊對桶裏的魚胡亂挑剔:“這魚小了不要,那魚掉了片魚鱗不要,那條魚鰓出血了不要,那個眼珠子都白了不要……”

好好的三桶魚被魚販子東挑西選一番後,最後只有大半桶魚被買走。

在魚販子漫不經心從錢袋掏出三兩銀子交到那家人手中時,秋鈴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

“咱們回去吧。”

遠離王城外的城鎮等地魚市價格竟如此混亂!

一招低買高賣,既釣住了漁民,又恭維了出高價吃魚的人。

直到這家人推着推車經過家門而不入,秋鈴才回過神,“伯父伯母,不把魚放在家中嗎?”

“唉,姑娘有所不知。”

老兩口的女兒接着說:“魚販子不要的魚還留着做什麽呢?只能去挖個坑埋了。”

秋鈴震驚不已,忙說:“可以吃呀!”

“吃?”

見一家三口詫異地盯着自己,秋鈴尤為不解地問:“你們不喜歡吃魚嗎?”

老兩口的女兒才解釋:“魚有什麽可吃的呢?腥氣重,煮了也不好吃,要不然魚販子也不會只挑好魚了。”

“難道村裏的人都不吃魚嗎?”

秋鈴才得知不止這個村子不吃魚,其它地方的人都不吃魚。

不光是因為他們不會做魚,還有傳言說魚有微毒,吃多了傷身。他們也沒見過真正做好的魚是什麽模樣、滋味。

她不再多言,在他們将活生生的魚都倒入土坑填埋時不忍地閉上眼。

阻止了這一家,勢必會引起整個村子的無端指責。

現如今只有糾正所有人對魚的偏見。

~

回去後秋鈴愁眉不展地推開房門,卻見床下的鞋與靜悄悄的床幔。

想了想,秋鈴輕悄悄地行至床邊。

正欲去掀床幔的手又收回,她側臉貼向床幔輕聲喚:“該起床了,不餓嗎?”

話音落下,卻不見床上的人回應。

他幾時變得這麽能睡了?

秋鈴腳下輕輕走開幾步,可越想越覺得不對,心裏總有個聲音催她去掀開床幔看個清楚。

離房門還剩兩步,她當即轉身快步走向床邊抓開床幔。

就見靜躺着的江玉陽滿額是汗!

糟了!

秋鈴将冰涼的手揉搓得微微熱了,才探向江玉陽的額頭。

肌膚相觸的瞬間她險些要拿開手。

好燙!

他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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