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佛經惹禍·五
佛經惹禍·五
寶玉慌忙解釋,一頓搖頭,“不不不。”
“這可不是什麽狐朋狗友。”
“水溶是聖上欽封的北靜王,正經得很吶。”
寶玉一邊舔着手指上碎屑,頗有些意猶未盡,一邊說,“再說了,你上回抄錯的經文,兜兜轉轉到了北靜王手上,害他生病。還是妙玉托人傳話,讓他趕緊燒了才一點點見好。你做一碟子桂花糕,只當賠禮了。”
黛玉想到銅鏡上若隐若現的書房,想到纖長手指一邊咳嗽着一邊點着經文上每一個小字,略略低了頭,臉上忽然有些紅了。
她也未滿口答應,而是轉身告辭了。
留下寶玉莫名其妙,偏頭問襲人,“這算是答應了?我又有口福了?”
襲人向來不待見黛玉,更不喜自家主子與這位嬌滴滴弱柳之姿靠得太近,只說,“想來是寶二爺大大咧咧替這些外人,林姑娘是千金小姐,聽着害羞了。”
襲人這話字字都沒錯,但劉姥姥在一旁聽着,總覺得這丫鬟說到“千金小姐”四個字時,咬牙切齒分外重音,忍不住反駁說,“她雖是千金小姐,卻待下人極好的。我來了這榮國府算是見識了,有兇人的丫鬟,也有良善的主子。”
襲人一聽,總覺得這話刺耳。可劉姥姥一個鄉下來的老太太,最沒心眼的。
呵。
黛玉倒是會收買人心,只是看着尖牙利齒最是刻薄的,也不曉得怎麽收買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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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旬,天氣愈發炎熱。
黛玉耐不住酷暑,每日只躲在竹影紗窗下,拿筆細細練字,從瘦金體到簪花小字,從争座位到蘭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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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打發了司棋來了好幾回,想要請她來下棋,都被她借口身上不舒服推辭了。
這一日,黛玉正抄到“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觞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這一句,卻忽然感覺一雙纖細雙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猜猜?”
“猜錯了可是要罰的!”
一個妙齡女子的巧笑聲響了起來。
“這還用猜?”
“自然是我們縱橫經緯的對弈高人了。”
黛玉笑着推開她的手,轉眸去看迎春。
雪雁進來沏茶,剛要遞給迎春,卻聽黛玉佯嗔道,“你們倒好,有人來訪也不曉得通報。這會兒倒是巴巴地來沏茶了。”
迎春也笑起來,“是我不讓她們吱聲的,若一嗓子喊出來,還讓你猜什麽呀。”
又輕點她額頭,不滿意說,“這字倒是工整好看,只是既然有力氣臨帖,怎麽沒力氣同我下棋?”
“我今日翻了《忘憂清樂譜》,又悟道不少,只缺一個棋逢對手的!”
“你倒好,躲着自己樂呢。”
黛玉抿嘴一笑,輕輕拿帕子掩了嘴,指指外頭刺眼的陽光說,“你也不瞧瞧外頭的毒日!從潇湘館到紫菱洲,這來回要多少路,我這麽走一遭怕是要中暑了,你才稱心如意。”
迎春也輕笑起來,“我倒忘了你身子弱。只滿腦子黑白對弈了。”
“我今兒來都來了,你把棋盤擺出來,咱們殺個一局。”
“輸的人可是要罰酒的。”
黛玉一邊吩咐紫鵑去取棋盤,一邊埋汰她,“這哪兒學來的?這不成了賭棋了麽?”
迎春本是說到性子上,順嘴一提,被黛玉這麽一埋汰,倒是羞紅了臉,低聲說,“上回司棋乘我午睡的時候偷偷喝酒,弄得一屋子酒味,我本要說她,她卻讓我償償。又說‘償了再罵也不遲’,我因此好奇。”
“好了。”
“這一償可是真上瘾了。她拿不是尋常黃酒,是上好的琥珀玉液,甜甜的專給女兒家喝的。”
“如今我倒也快上瘾了。”
黛玉皺眉。
雖然琥珀甜酒想來也是女孩子家喝着玩的,不會如烈酒醉人,可司棋這麽勾-引她主子喝酒就聽着不太對味。
她一邊蹙眉想着這事,一邊對弈,迎春只以為她是苦惱如何下棋,并未想到黛玉此刻已經把她上一世凄慘結局在腦海中又過了一次——
上一世迎春誤入中山狼之口,千金小姐作踐得宛如不堪的青樓女子,下場凄涼。
她性子懦弱,更是在閨閣時就管束不好手下丫鬟,抄檢大觀園時丢了好大的臉。她卻只會一味撇清關系,追求自保。這般性子,別說孫紹祖了,就算換個好人家去做主母,時間長了,這般柔弱性子總是要被刁奴欺負的。
要改?
又如何改?
黛玉愈發煩躁,棋子因此走錯好幾步,很快就身陷囹圄。
迎春笑起來,“難怪三番五次請不來,原來是棋力弱了。”
黛玉可不愛聽這個,剛想說“剛才原是走神了,看我好好反攻”,卻聽到一個嬌笑的聲音響起來,雪雁的通報聲倒是落在那人腳步後頭。
“喲,兩個高人對弈呢。”
“我這個俗人來的不是時候。”
“我先走了罷,改日再來?”
王熙鳳笑得十分潑辣,嘴上說着“改日再來”,身子也裝出轉身要走的樣子。
黛玉忙站起身,把她輕輕拉回來,笑說,“你來得倒巧。我快輸了,你來了這一局就好不作數了。”
迎春瞪大了眼,立即說,“這可不行!林妹妹,你怎麽能使詐呢?”
一時三人都笑起來,清脆悅耳的笑聲宛如銀鈴般響起。
氛圍正好,王熙鳳本來是要說鋪子的事,見有人在,就不好拿出銀票,也不好多提要擴張或是要招人的事,只看似無意說一句,“你上回送我的那副煙雨山水圖挺好看,你若得空多畫點。”
“好了。”
“你們忙。”
“庫房那頭還催我找銀制模具呢。先走了。”
王熙鳳這麽腳不沾地地來了又走,仿佛一陣狂風吹過一般,迎春等她一走,就忍不住笑起來,“真是勞碌命。還是我們安安靜靜下棋好。”
黛玉卻忽然有個念頭,模模糊糊劃過她腦海。
似乎。
有一個法子。
這法子既能救迎春,讓她不至于為了一份爹娘欠的高利貸就被迫嫁給孫紹祖,又能磨煉她性子稍微剛硬一些,不似現在這般柔弱好欺。
她一下子抓住迎春的手。
迎春一愣,“??”
一臉疑惑。
這小黛玉眼看快要輸棋了,這是來求饒了?
卻聽外頭雪雁和紫鵑說話聲音大了些,響得連她們裏屋都聽得清清楚楚。
“!!”
“居然有這等事?!”
是雪雁的驚嘆聲。
“正事呢,誰能想到寶釵居然還能……?”
紫鵑正說到一半,黛玉掀了簾子出來,忍不住輕笑着找找手,讓她倆入內說,“寶釵又怎麽了?你倆幹脆到了屋子裏好好說,在外頭一驚一乍的又是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