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阿姒定定地看着他。

她用力地閉上眼, 腦子回想着關于江回——她那夫君的一切印象,卻發覺此情此景下,她竟是說不出他眉眼五官具體如何,只能感覺到不對。

這一切恍若身在夢中。

察覺到她的僵滞, 青年頓住。

同一瞬, 阿姒遽然睜眼。

外間透過來的燭火很弱, 可因他們正親昵交纏, 兩人離得極近,縱是這點微弱光亮也足夠阿姒看清他模樣。

她的目光寸寸從青年眉眼上掠過, 長睫逐漸發顫。

壓在身上的青年面容清俊, 玉雕般溫潤幹淨。眉眼溫煦、鼻梁高挺, 薄唇因克制輕抿而透着風流。

那一雙眼生得尤其漂亮。

光影蒙昧,目光因受情慾浸染更顯缱绻,柔情之中透出些風流。

這樣一雙含情目,叫人只消與他對視一眼便印象深刻, 她也的确記得。

可他并非她那劍客夫君。

他是那位權傾朝野,出身世家大族的晏氏長公子, 晏書珩!

他與她只有過一面之緣。

他們甚至連話都未曾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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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她卻和這面容陌生人的青年在羅帳內□□地做着本該與她夫君做的事。這……這簡直荒謬!

阿姒不敢相信這一切。

她的思緒變得極慢,洶湧流淌的春情亦慢慢被凍住。

短短一瞬被無限拉長。

她定定凝着青年時,青年亦不瞬目地看着她。明白阿姒是複明了, 缱绻的目光裏多了些憐惜和複雜。

“阿姒……”溫潤的聲線稍顯喑啞,他萬分小心地輕喚她,仿佛她是指尖的蝴蝶,稍受驚吓便會飛走。身子卻用力扣緊了她,溫柔而不容逃脫。

阿姒一陣恍惚。

她茫然擡眼, 再次确認眼前這張清俊面龐根本不是印象中那淡漠少年。

可他們的聲音卻詭異地重疊。

因這嗓音,上方這張清俊的面容忽而陌生, 忽而熟悉。

時而分離,時而重合。

巨大的割裂感讓阿姒無法思考。

她盯向他,殘存春情的嗓音微弱發顫:“你不是江回,你不是我夫君……”

萦繞心尖的甜蜜變為羞恥。

阿姒忽而一抖,打破了彼此的僵持,撐起發顫的手臂要逃。然而适才一番縱情,她腦袋已被頂得貼着榻板。

眼下上方是他,頭頂是床板,兩側是他蓄力撐起的手臂。頭即将磕到時,晏書珩迅速伸手護在她發頂。

“阿姒。”

他有太多話想說,但言語太過蒼白無力,只能一遍遍輕喚她名字。

熟悉的聲音讓阿姒內心搖擺。無法後退,能做的只有本能推搡他的肩頭。可她手腳不住打顫且渾身無力,非但推不開他,反而更像欲拒還迎。

晏書珩紋絲未動。

帶着薄汗的雙臂正撐在阿姒身體兩側面容溫潤如玉,肩臂卻弓起如獵豹。修長的腿亦穩穩制住了她的。

下方女郎鬓發盡濕,像一樽被雨淋透的白玉觀音,脆弱的模樣讓他的心揪起,恨不能傾盡所有讓她開懷。

可獨獨做不到放她走。

青年目光溫柔充滿愛憐,聲音喑啞滞澀:“欺騙阿姒,是我對不住你。可我已然回不了頭……”

清潤聲音隐隐透出掙紮般的偏執,手上力度不容掙脫。他俯身,胸膛緊緊貼着她的心,紊亂心跳擊打阿姒的心尖。

貼得如此之近。

上下都是幾乎不留一絲間隙。

傷疤觸感清晰,借着強而有力的心跳自心尖兒上傳來。

若只有這也就罷了。

就連他因充血發脹而緊貼着她脆弱處的青筋都無比清晰。

阿姒能真切感受到它在跳動。

她顫道:“無恥……你放開我……”

青年溫潤的唇在她頸間缱绻輕吻,低語間氣息拂動,沾了情慾的嗓音危險卻叫人神思渙散。

“可是阿姒,我卻不想放手。

“亦無法再放手。”

他每說一句話,阿姒心越亂。

過去數月像反複開合的折子,展開時那些記憶湧上,讓她覺得身上的人是與她朝夕相處的夫君。合上時,他又成了和她只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青年。

被這兩種錯覺撕扯,阿姒腦中一團亂絮:“我、我不認識你……我們,我們只是陌生人,我們不該這樣的。我夫君是江回,你不是江——”

“回”字還未說出口,她便再也開不了口。唇被堵住了。

晏書珩一手輕捂着阿姒嘴唇,女郎溫軟唇舌擦過掌心,激起一陣癢意,連帶着身上其餘地方亦陡然變化。

那青筋又在猛地一跳一跳。不止那處青筋在跳動,她亦違心地絞纏着。

阿姒眸子迅速水霧朦胧。

晏書珩沒有說話。

他凝着阿姒,眼中充滿憐惜,聲音極輕:“阿姒,我們認識的。很久以前我便認識你。過去數月,我們朝夕相伴。我雖不是江回,可對你的喜歡不比他少。”

阿姒腦中一團迷霧。

他的話勾起他們那些美好的過往,可他的面容又無比陌生。

神魂來回搖擺。

無法思考,只擡起無力的腿去踹他,語無倫次道:“不、不是,我和你,我們根本不認識啊……和我喝交杯酒的人也是江回……你放開我……我夫君不是你!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你!”

可他們如今親密無間,每一記不管不顧的踢踹反使這親密更為深刻。

登時如有火星子落入幹柴堆。

漸熄的火驟然複燃。

陡然襲來的撐脹讓阿姒漲紅了臉,晏書珩亦難受無比,撐在她兩側的臂膀一點點蓄力,欲念好似要透過贲起的薄肌沖破斯文清潤的面皮。

青年手背青筋蚺起。

溫潤下颚亦繃得冷而銳利。

他溫柔的目光緊緊攝住了阿姒的眸子,漸漸染了偏執的氣息。

“為何唯獨不能是我?”

他倏然擡起睫梢,嗓音低啞缱绻,一點點變得危險。“難道說,阿姒不僅複明了,也記起了從前?”

阿姒怔怔地頓住了。

什麽從前?

從前她真與他有過淵源?

阿姒怔愣間,上方青年一手攥住她的雙手高舉過頭頂。

他低頭吻住她的心,空出的一只手摸索揉捏,話語無比纏'綿,下處亦極盡厮磨:“阿姒,是我先遇見你的。與你重逢的是我,不是江回,更不是少沅。”

溫熱唇齒幾乎要吞掉她的心。

掌心一收一放。粗糙的拇指極慢極慢地擦過心尖兒。

阿姒神思被攪得紊亂。

只聽到他提了江回和另一個人。

這名字他上次也提起過。

阿姒于迷亂中滿懷惡意道:“江回就是比你好!少沅更是!”

握着她腕子的手一緊。

盡管知道她話裏夾了怒氣,不見得是真心話,但今日堆積的情緒仍因這句話轟然雪崩。想把她扣入懷中,再也離不開他。把她吞吃入腹,融成身上的骨血。亦或他成為她的血肉,再難分開。

他俯身,臉頰埋在阿姒頸窩,雙唇貼着她頸側,将觸未觸的。

“阿姒……”

這一聲聲清潤、又滿是纏綿。

像有石子墜入春池之中。

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拂過耳側。

伴随着缱绻低語,癢意從耳尖一直蔓延開來,漫到心口。再下竄至某一處,熱意一點點蓄起。

他的唇貼着她,輕吻地低語。

“阿姒,你是我的阿姒……”

他輕動碾磨着,像池中輕晃的水波,溫和,也因此而讓人無端軟下。

就連他身後墨發亦垂了下來,随着他的輕動一下下輕撓。

恰好撓在阿姒心尖尖上。

眼前不能控制地朦胧氤氲了,渾身都想被潮氣浸潤了,像梅雨時節的衣裳,稍稍一擰,就能擰出水。

往日的記憶被勾起,阿姒一時分不清,他是那個陌生的世家權臣,還是對她視若珍寶的夫君。

這一怔忪讓她羞惱更甚。

自己終究還是因為日久天長的相處對他或多或少生出情愫。

耳側的人還在低啞輕喚她,甚至不時貼着她耳際壓抑地低'喘。

一聲聲無比難耐,無比勾人。

她簡直要懷疑他是在故意勾她!

好勝心讓阿姒無法接受此事,她越發劇烈地掙紮,上方的青年終是禁不住這般折騰,難耐地悶'哼一聲。

那一聲壓抑、甚至近乎無助。

但也透着撩人的缱绻。

這嗓音是誘人沉淪的毒藥。曾經縱情親昵、溫存的回憶像潮水般湧來,阿姒的意識和身子被分成兩半,一半被這聲低'哼撩動心弦。腰身不受控地抖了下。

晏書珩微怔。

倏爾,竟是低低笑了。

他貼近阿姒耳際,缱绻而具蠱惑性地低語:“阿姒是喜歡我的,對麽?”

他是清楚她喜歡什麽的。

阿姒臉頰越來越熱:“無恥!晏書珩,你、你給我出去!放開我……”

“可阿姒在挽留我。

“我走不了。”

他啓唇攝住她耳垂,含糊低語着蠱惑。阿姒耳垂都快燒起來了,羞恥和惱怒化作譏诮的笑來武'裝自己:“那又如何?令我動心起念的,只是你這副和江回肖似的嗓音罷了!

“晏書珩,你有本事擡起臉,別用江回的聲音蠱惑我!”

話語近乎嗤諷。

晏書珩慢慢擡起臉。

他額頭抵'着她額頭,目光低沉,一瞬不錯眼地凝她的眼眸。

“阿姒……”

晏書珩呢喃着喚她。

“覆水難收,你我只能前行,無路可退,我亦不許你退。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唯獨不能放你離開我。”

他言語溫和卻偏執。

阿姒還想說什麽,可兩唇卻再次被堵住了,身上忽而一空。

內心深處被勾起一陣空落。

她還未回過神,只聞“咚”的一聲。

阿姒陡然驚呼出聲。

她眼角沁出淚,晏書珩雙手往前一扣,更深地掌控。

“可以怨我,但別離開我。”

他說着溫柔的話,往來卻極盡篤定。阿姒氣極了他這副嗓音。

這副沾了罂粟花汁般的嗓音。

理智從阿姒身上剝離開來,意志在推拒,軀殼卻在挽留。

青年察覺到了,更為大開大合地纏磨。缱绻嗓音因為動念,溫柔而具有蠱惑性:“阿姒是喜歡我的,對麽?”

這是他今夜第二次确認此事了。

“你閉嘴!”阿姒道盡了惱意,可因聲音發軟微顫,反像撒嬌。

她索性咬牙不再開口。

晏書珩定定凝着阿姒,溫柔似水卻滿是偏執的目光當真像一張巨網,又像一波一波漫上的溫泉水。

對視的那剎,阿姒不斷絞緊。

他笑了笑,肩臂蓄力似一張弓,無比堅定而深刻地往複着,一下一下,猶如攻城。話語卻很是寂落,無辜得很:“無妨,哪怕只有這種喜歡,我也知足。”

阿姒恨極他,也恨極他的溫柔,她偏過臉,不與他對視。

難捱時,身前忽而一輕,因重量而生的壓迫倏然淡了些許。

阿姒轉過臉,見青年已直起上身,雙手仍與她十指緊扣。

手背青筋暴起突兀。

缱绻的目光沉靜而洶湧。

阿姒盯着他。

他亦直直看着阿姒。

她不敢置信。

初次見面時那個溫文爾雅的青年,褪去衣冠後,竟偏執又蠻橫。他俯下身時她尚還感覺不到,可他直起身,不光是目光,連身形亦極具侵略性。

阿姒的身心又開始撕扯。

身因這熨帖相連而踏實,心裏卻湧起一波因縱情而生的不安。

她眼尾變得通紅。

眉梢亦染上濃濃春情。

他就那般直着上身,看着她,卻離去了。阿姒以為可以止息。

然而下一瞬——

阿姒緊咬着唇,将将溢出的驚呼被竭力屏住,可她藏得住聲音藏不住本能的挽留,青年察覺到了。他知道她的身心在争吵,體貼地遞上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阿姒喜歡,此刻,盡可把我當成江回,我只希望你高興。”

這話太不要臉,虧他說得出!

可越是這種時候,落在阿姒耳邊卻猶如掉入滾燙油鍋的一滴水。

青年身後墨發似分去了幾分他的氣力般,篤定而有節律地搖曳。

又是一擊。

那一剎,阿姒像快要溺斃的人,細長的脖頸無助仰起。

她哭出了聲。

也哭出一片水痕。可他卻未止息。

洶湧的淚水讓她顏面全無,阿姒索性豁出去,回應他适才的話。

“你想得美……

“我夫君……江回是武人,高大健壯,若他來,只會比你更生猛!”

然阿姒未經事,并不知道她的話非但不能讓青年因此而偃旗息鼓,反更會激起他更恣意的厮磨。

他不再說話,用沉默和力度回應她的挑釁之言。阿姒別過臉,避而不看他極具掌控欲和占有感的身形和目光。

窗外風聲大得幾欲發狂。

阿姒的神思又散成蒲公英般,迷蒙地數着風吹動支架的聲音。

一百,一百三十五,兩百……

後來她再也數不清了。

因為他忽然打斷了她:“阿姒。”

随後他……他離去了。

像是琴聲彈到激昂時,琴弦幾欲斷開時忽然止住。又像弓拉到極致,箭即将離弦時,拉弓的人忽然松了手。

無端的悵然漸次泛來。

但阿姒不願面對屈從欲念的自己,她背身過去。晏書珩從身後輕攬着阿姒,氣息微亂,心貼着她後背跳動。

“阿姒難受麽?”青年溫柔問道。

溫熱手掌覆上軟處,阿姒竟隐有期待。但她以為他是想讓她主動求他。

她淚眼朦胧,緊咬着下唇不回應。

他輕輕喟嘆:“我也難受。”

幹她何事!阿姒腹诽。

“阿姒?”

他輕聲詢問。

這一聲溫柔無比,帶着蠱一般。阿姒忍不住發軟,可她怕再度沉溺失控,阿姒忍着空乏趴着,額頭難耐地頂着枕頭。

不對着他打開,他總沒轍了吧……

可她知道的事實在太少。

不知道有的事,無論正反都可以。

下一刻,阿姒被稍稍擡起。

還未反應過來,她便倏然睜大淚眼,無助地揚起脖頸。

眼前空白,她聽到九天外傳來一聲嬌媚高亢而又無助的哭聲。

聲音很熟悉,不知是誰的。

直到下一聲脫口而出時,她才陡然意識到不是旁人。

是她自己。

面對面時,阿姒已覺得他身形高挑得讓她生出壓迫感。

可背對時,她才知道何為壓迫。

他的肩膀甚至越過她頭頂,雙臂撐在兩側,青年腰背弓起,肩背覆住阿姒。她被整個罩住,身子顯得格外嬌小,似大碗套小碗。若有人闖入,根本發現不了他下方壓了她。

他控着她,帶她篤定往複,阿姒數次往前撲倒,又被溫柔抓回。

“阿姒,喚我一聲,好麽?”

耳後傳來的聲音溫柔清潤。可聲音的主人卻健壯高大,胸膛結實,勁腰有力,行事時簡直判若兩人。

阿姒只覺得柔聲誘哄自己的人,和身後欺負自己的,是一文一武的兩人。

這無端激出她隐秘快意。

他感覺到了,捉住她揪着枕頭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極盡缱绻:“不會有錯。三年前,是我遇見了豆蔻之年的你,三年後,也是我娶了十七歲的你。”

偏房內。

竹鳶鄭嬸不安候着。

适才一切着實叫她們提心吊膽,剛打了個哈欠,隔壁便吵起架。

娘子一直在說:“不,不。你不是我的夫君,你不是江回!”

鄭嬸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長公子不是為了女郎隐瞞身份,而是搶了別人的妻子!還冒充娘子的夫君!而這位娘子還懵懂地一句句喚着長公子夫君,甚至每夜共枕,以為與自己交'歡的是她那夫君。

後來對面開始一聲接一聲,越來越猛烈地捶牆,可長公子和女郎都出奇安靜。忽然間,娘子長長地哭了聲,蓋住長公子壓抑的痛哼,一切聲音徹底變得靡亂放縱。

竹鳶這才明白,他們哪是在塗藥?

屋內,爐中熏香缭繞。

喧嚣驟止,朦胧光影裏映着帳內交疊的一雙影子。

許久,傳來青年沙啞的嗓音。

"阿姒。"

熱汗墜下,正好落在她眼角。

他萬分溫柔地吻去。

額頭相抵,十指緊扣,目光糾纏:“可現在,你是我的妻了。”

“阿姒,喚我夫君。”

像是怕她離去,晏書珩把阿姒輕輕擁住,下巴貼着她頸間,肩頭墨發打散落榻上,和她的青絲安靜地交纏。

阿姒倦極閉眼。

趴着那猛烈一遭後,她以為無事了,不料他又坐起身,把她抱入懷中。一邊柔聲安撫,一邊控着她重重壓下。這人只有面皮和嗓音是溫雅斯文的,直到她崩潰好幾次,他才放過她。

此刻,晏書珩輕貼上她額頭。

呼吸交融,纏綿目光像春日細雨,身上春情亦餘韻未散,可阿姒心中卻絲毫感受不到春意。她平靜地與他對視,聲音雖還綿軟,卻冰冷冷的無半點溫情:“晏書珩,是因我從前招惹過你,你才要如此捉弄我、欺騙我?”

晏書珩稍頓。

他認栽般輕扯嘴角。

“原來阿姒還未恢複記憶啊,是我因醋意失了理智。”

在阿姒發怒前,他的語氣恢複鄭重:“你從前的确招惹過我,但我和你走到今日,并非為了報複。”

他稍頓,汗濕的額頭貼她的:“阿姒,我是真心把你當成妻子。”

阿姒嗤道:“光風霁月的晏氏長公子,竟也會奪人之妻?”

“不,你是我的妻。”他扣緊她的雙手,語氣一點點變得溫柔。

阿姒糾正他:“我的夫君,是江回。”

晏書珩目光溫柔。

“當初是他先丢下你的,将你帶下山、與你日夜朝夕相對的人,是我。

“你本也是為了求生才和他在一起,利用他和利用我,有何不同?”

阿姒抛卻此前所有的記憶和情愫,逐字逐句道:“若不是你,我會等到他,今夜與我行夫妻之禮的,也會是江回。你不過是替他全了禮罷了。”

這次晏書珩未被激怒。

二人仍十指交握,他的手一點點收緊,男子的指節天生粗'大,他握緊時,阿姒的指縫都被撐得發痛。

這脹痛讓她想到其他難以啓齒的事,阿姒這才發覺自己光顧着琢磨他那些話,竟忘了他竟還留在這。

她氣道:“你滾出去!”

“好。”晏書珩啞聲撤離。

他掀開紗帳,一陣沙沙聲過後,他已衣冠齊整地坐在榻邊,輕柔地在阿姒額上落下一吻:“我去端些水來。”

阿姒未理會他,等到他走出幾步後想起之前他替她擦身的日常,她咬牙叫住他:“我要沐浴。”

他笑了下,回過身,“那我喚她們擡水,阿姒還想要別的麽?”

阿姒不看他:“給我一碗藥。”

“不必喝藥,有此香便可。”晏書珩随即走到角落裏,将香滅掉。

阿姒牽動嘴角冷笑。

果真是世家子弟,連動情時也不忘記這些關乎利益的事。

或許他連那時也在權衡利弊。

晏書珩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溫言解釋:“并非我不想,而是時機不合适。你也曾說過不想過早生子。”

阿姒充耳不聞,只當是場面話。

水備好了,阿姒拒絕任何人的服侍,但她剛一起身,就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晏書珩及時扶住她。

“我抱你過去。”

“別碰我!”

阿姒冷冷推開他,一手扶着床架起身,自行往裏去。

晏書珩終是止步,凝着她的背影不語。他立在門口吹了稍許冷風,把洶湧的血壓下,這才喚人在西廂備水沐浴。

祖父曾說他還不夠理智。

原本晏書珩并不認同,但此刻沐浴在熱湯中,肩頭的傷口被熱水燙出刺骨的痛,痛意蔓延到心口。

他突然蒼白地笑了笑。

祖父的話并無不妥。

他自幼喜歡攻心,每一步都要盡可能地謀算人心。但縱使他在涉及朝堂和家族利益早已能做到全然理智,可還是在感情上失了控。

他知道阿姒骨子裏倔強,想徹底得到她的心,應在她對他依賴最深時主動告知真相,而不是等她察覺。

他也知道,若在她得知真相前有了肌膚之親,只會讓她誤以為他是想借生米煮成熟飯來逼迫她留在他身邊。

更知道阿姒吃軟不吃硬,不能用強。

都知道,但還是失控了。

可事已至此,只能順勢而為。

他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想要的人會盡力留在身邊。

晏書珩套上外衫,觸碰到肩頭被咬破的傷口時,眼底一霎溫柔。

出了廂房,竹鳶在正屋前侯着。

晏書珩問:“她出來了麽?”

竹鳶為難道:“未曾,娘子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讓婢子服侍。”

晏書珩望向屋內,又道:“往後你們不必替我遮掩。若她問起,只說受我之命行事,阿姒通情達理,不會遷怒你們。但你們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人,想必也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他在炭盤前烘暖身子和手,這才往浴房的方向去。

.

浴房熱氣蒸騰。

阿姒泡在水中,疲憊地靠在桶壁上,這是她今日第二次泡在浴桶中,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卻恍若隔世。

閉上眼,往日的記憶湧上,那個已沁入骨血的清潤聲音在耳邊說着話。

那聲音時而清冷,一如說話少年淡漠疏離的神情。

“多謝,你的恩情,我會償還。”

“你要我帶你走?”

“不是天未亮,是你失明了。”

少年的面龐消于黑暗中,只剩一個忽清潤如玉的聲音。

“別怕,我回來了。”

但有時,清越之中或藏着淡淡諷意,或蘊着些微危險。

“怎麽在抖?是我吓着你了?”

“招惹了我,只言片語便想遮掩過去,世上有這般便宜的事?”

不知何時起,那聲音裏便只剩下偏執和柔情,偶爾還有含笑的捉弄。

“我知道,夫人又疑心我了。”

“阿姒,喚我月臣。”

“既然喜歡,就別推開我。”

……

他曾經多次提起那位“晏氏長公子”,她卻以為他是在吃味。

明明枕邊人換人的跡象如此明顯,她卻因為心軟內疚,因為想自欺欺人,一次次地因他的話而卸下防備。甚至于,她還當他是擔心她不喜歡他的本性,每次都要在過去的他和彼時的他之間端水。

在船上親昵後的次日,他說要讓她忘掉過去的他,只記得如今的他。

在宜城時,他說移栽海棠時要保留原有的土壤……

原來他當真是以樹喻人!

耳邊回蕩着今夜他提及官場是非時說過的那句偏執的“我不會輸”。

阿姒緩緩睜開眼。

水霧蒸起,她眸中稍顯迷離,但霧氣散去時,只餘一片清明。

動了動身子,痛意從水下傳來,阿姒扶着桶沿,難耐地喘着氣。

這個混蛋!

今夜的種種揮之不去。

這令人羞恥的痛讓她更為氣惱。

他不是不喜歡輸麽?

她也不喜歡。

她如今雖無權無勢,但好歹身心都是自己的,除了死亡,誰也奪不走。

她更不是什麽貞潔烈女,不會因有了夫妻之實便臣服于他。過去數月,她的确因為他而得以平安度日,不受颠沛流離之苦,這點阿姒不會否認。

但這只能抵消她一半的恨意。

至于今夜種種,全當是她自己沒花錢還尋了個清俊的小郎倌。

不過露水姻緣,春風一度罷了。

至于未來……

阿姒眼中閃過茫然,但很快眼前真切的畫面讓她變得堅定。

當初若非失明,她根本不會借着救命之恩嫁給江回,更不會認錯了夫君。如今她已複明,至少不會走投無路。

與其傷春悲秋,沉溺在過往氣惱中逞一時之氣,不如想想如何為往後打算。過去數月較之她漫長人生不過是樹上一段蛀了蟲的枝桠,折去不要就是。

眼下要做的,是如何讓這株大樹繁茂生長,重新煥發生機。

水快涼了,阿姒起身穿衣。

穿上寝衣時,一想到他當時靜坐在旁,含笑看着她穿着他寝衣時玩味的神情,火氣又蹭蹭燒起。

阿姒扶着牆,從浴房出來。

為了不讓水滲到正房,浴房地勢略低,出來時需上兩個臺階。

今日剛經了那樣一遭,甫一擡腳,撕扯般的痛傳來。

腳下一滑,阿姒朝地面摔去!

“小心!”

從簾後伸出一雙有力的手,迅速扶住她。阿姒痛得倒吸一口氣,随即身子一輕。

她被攔腰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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