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青鳥落地,氣勢不凡,幾人一時看得呆了,半晌靥娘才迷茫地眨眨眼:“嘿,你怎麽來了?”
神官大人聽着這話別扭,輕飄飄掃視一圈,落在衣衫不整滿面潮紅的小公狐貍身上。
胡澤只覺得這位穿官服的男子氣勢攝人,不由攏起衣領,怯怯道:“閣下是誰?”
這副狐媚樣子看在丹景眼裏只覺是挑釁,當下沉沉開口。
“吾乃重明司神官。”
他刻意沒有收斂通身氣勢,神官之威陡然壓下,小狐貍吓得差點又現出原形,剛攏好的衣服重新滑下肩頭,楚楚可憐的緊。
福生低頭念經,暗道這神官年紀輕輕修為便如此高深,重明司果然名不虛傳。
靥娘打圓場:“大家都是好妖,小道長你別吓唬他們。”
丹景收回眼神,垂眸只盯着她,目光中有三分譴責,更帶出十二分關心。
說好在家等文書,怎的能連夜就跑,騙他暫且不論,這兩個少年又是怎麽回事?
說好的他是她最親近之人呢?
“我來接你。”
靥娘被小道士欲說還休的哀怨眼神看的內疚不已,不知不覺間就乖乖跟他上了青鳥,連被他攬在懷裏都沒察覺。
“福生大師,小四郎,我走了啊,咱們山高水長,有緣再會!”
福生雙手合十,默念佛號,胡四郎壯壯膽子追上來,露着半拉風情萬種的雪白膀子,汪着一雙桃花狐貍眼:“某還不知小娘子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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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靥娘,家住齊州府——”
話音未落,青鳥已然振翅,引頸鳴啼,直沖雲端。
靥娘本就是側坐在青鳥背上,被這股猛沖的勁兒一帶,一下跌進丹景懷裏,發簪擦過他下巴,呼吸間滿是松香暖意。
“別動!”他沒好氣開口,将人緊緊抱住,“當心掉下去。”
“開玩笑,我怎可能掉下去?”
靥娘一聽便不服,掙開他要站起來。
“給你表演個金雞獨立!”
此時天光熹微,朝暾初露,翻滾的雲海慢慢染上了粉色,如夢如幻。
她一身素衣也被朝霞映照,臉頰揚起桃花般的一個笑。
丹景胸中那點不滿與怒火被這一笑澆個徹底,小心翼翼又卑微地松開手臂,只輕輕圈住她。
“你莫要亂動,青鳥不喜別人在它背上金雞獨立——大鵬展翅也不行。”
靥娘不信:“青鳥,是真的嗎?”
青鳥無語,配合點頭。
“唔,那好吧,可我不會掉下去,你莫要勒這麽緊。”
靥娘也是累了,沒力氣再想什麽其它姿勢,見小道士松了力道,也就順勢靠着他休息。
“靥娘。”
“嗯?”
“你——可是喜歡小郎?”
“小狼?千佛山灰家又添狼崽子了?”
她随口問了句,呼吸清淺,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就像振翅欲飛的蝴蝶,丹景将她與發簪糾纏在一起的亂發理順,又是一陣沉默。
“靥娘。”
“嗯?”
“你九年前說過要吃我,可還作數?”
靥娘擡頭,如星雙眸倒映出一張清俊認真的臉,她想了想,不太确定。
“神官……也能吃嗎?”
“能。”他給了肯定的答案。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那我是肯定要吃的!”靥娘高興壞了,想起小道士的味道,饞到想流口水,恨不得現在就放出月光蝶咬他兩口。
可剛剛自己為了給福生拔除妖骨,已經把存了許久的月光蝶全放出來了,離下次月圓之夜還有好幾天,只能等。
“改天吧。”
她幽幽嘆氣,暗自抖抖自己已經空空如也的月華,當真是一滴也不剩。
“今日實在乏了,那小和尚跟小狐貍累死我了……”
眼見懷裏的小娘子妖妖嬈嬈伸個懶腰,小嘴裏說出的全是虎狼之詞,年輕的神官氣到呼吸都不暢,咬着牙一字一句。
“那就等你休息夠了,我也不急。”
靥娘點頭,覺得神官與凡人不同,這事還需得講究些。
“我選個黃道吉日?”
“都依你,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青鳥鑽進一朵雲,周圍光線變得朦胧,氤氲的霞霧中他低頭靠近,溫熱氣息灑在眉心,像最輕柔的羽毛掃過,若有似無的癢。
“靥娘吃了我,就再也不許吃別人了。”
***
從吳明國采回來的兩大罐蜂蜜,靥娘自己留了一罐,另一罐給了李窈兒,除去用來做蜜炙蓮子的量,剩下的算作報酬。
皺巴巴的苦心蓮用中火炖上個把時辰,一顆顆變得飽滿可愛,在糖粉與姜霜上滾幾遭,投入摻了鸾蜂蜜的泉水裏,用微火慢慢熬。
熬至第七日,泉水熬幹,鸾蜂蜜與糖跟姜霜一起包裹着蓮子,化成晶瑩剔透的糖衣,苦心蓮的苦味也被完全化去,入口清甜。
“望月,你莫着急,蜜炙蓮子馬上就好了。”靥娘守着最後一點爐火,掐指算着時間。
小黑貓看一眼小陶鍋,又看一眼爐火,吞吞口水,乖巧地蹲在她腳邊等。
李窈兒端來個荷葉盤,小心将蓮子夾出來,又放到冰上鎮着,酷暑炎炎,裹了糖衣的蓮子在冰涼的瓷盤上漸漸冷卻,變得又甜又脆,琥珀石一樣叮當作響。
靥娘用竹箸夾起一顆,遞到黑貓面前,大眼睛彎着,笑出一對好看的小梨渦。
“來,望月張大嘴,啊——”
望月歪頭看看她,又看看跟自己眼睛一樣顏色的蓮子,張大了嘴:“喵嗚!”
謝謝老大!
蓮子真甜,從舌尖一直甜到心裏。
它驀的想起三歲那年,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的老祖宗突然找到爹娘,說要用它的命格去換一個天生早夭的凡人命格,那人是老祖宗的恩人後代,祖宗報恩,後輩義不容辭,所以阿爹含淚砍下它八條尾巴,将它的氣運跟那個男童做了交換。
它一夕之間從九尾靈貓變成普通黑貓,昏迷了九天九夜,堪堪醒過來,就聽到阿娘在哭:“望月才這麽小,九尾貓沒了尾巴,這輩子怕是再也變不成人了。”
阿爹眼圈也是紅的,但到底比娘親堅強些,笑着摸他毛絨絨的腦袋,輕聲道:“咱們望月是個有福氣的,別看現在現在遭了罪,将來必定是個大人物,古人雲,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當時那些大道理它還不懂,小小的它只記住了一句話,阿爹說,望月是個有福氣的。
蓮子一顆一顆吃下去,化作金燦燦的福炁在小黑貓全身游走,把那些黑色絲狀的厄運黴運通通趕了出去。
靥娘一邊喂着望月,一邊抓着在空中亂飛的黴運,最終團成個黑色毛團往爐膛裏一丢,化作黑煙消弭散盡。
“好了,黴運走開,好運到來,從今往後啊,我們望月就是最有福氣的小黑貓!讓我們一起喊,喵嗚!”
“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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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吃了蜜炙蓮子,周身漾出淡淡福炁,靥娘總算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囑咐它幾句最近不要到處亂跑,以防這還未被完全吸收的福炁被妖魔鬼怪搶了去,然後換了件衣服,直奔重明司。
她可一直惦記着要幹件大事。
前幾日中元節,月華如水,清輝滿庭,她忙碌整晚,化出一群最漂亮的月光蝶,除了暗藍色斑紋,還拖了長長鳳尾,飛起來流光溢彩,只等着拿小道士開葷。
黃道吉日,就是今日!
翡翠令牌在重明司暢通無阻,靥娘子在一衆瞧熱鬧的視線中,昂首挺胸踏進內院。
她來啦,她來喝神官的血啦!
神官大人正在書房批閱公文,一身錦袍如雪似玉,眉如墨,眸似漆,清俊不染凡塵。
靥娘向來覺得他這副皮囊是極好看的,站在書房門口呆呆欣賞了會兒,心念一動,放出兩只月光蝶。
蝴蝶蹁跹,拖着藍色流光朝書房飛去,将将要碰到他身體的時候,忽的被一道金光彈飛,炸成兩朵煙花般的霧。
丹景擡頭,只來得及看見淡淡藍色霧痕,他望向門外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笑得格外寵溺。
傻乎乎的靥娘,來了又跑了,不知在玩什麽新把戲。
靥娘在重明司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半圈,找到了正要去吃點心的青岚,尋了個左右無人的機會截住他,拖到牆角低聲逼問:“我問你,小道長身上那層罩子一樣的金光是什麽東西?”
“金光?”青岚被她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哦,你說金鐘罩啊。”
“金鐘罩?”
“是啊,我也有,就是不如師弟的厲害。”青岚給她看自己的。
“你看你看,有了這個,尋常小妖小鬼都近不得身。”
“原~來~如~此~”
靥娘一詠三嘆,摸摸下巴抛出第二個問題。
“怎麽破掉?”
“這東西破不掉,該沒的時候自然就沒了。”
“該沒的時候?”
“嗐,就是那個啊,那個。”
青岚結結巴巴解釋幾句,不知想起什麽,突然變得哀傷起來,轉身摳着牆皮,未開口便哽住了喉。
“呵呵,金鐘罩嘛,只有童子身才能練,不是童子了自然也就沒了,呵呵,我三十多了還有呢,嗚嗚嗚嗚。”
靥娘傻了,愣怔片刻,跟青岚一起摳牆皮。
她真的就只是想喝小道士一口血而已,怎麽這麽難啊嗚嗚嗚嗚。